蘭陵王府的顧娘,原是千傲生母琦玵的好友,是以在王府裡頗受尊敬。顧娘這幾天拉了一羣繡娘,熬夜做了一套新衣,說要給千傲和阮朱琪大婚的時候用。阮朱琪原想說斛律嵐已經幫她做好了,但又不好在這種時候撫了千傲的面子,便答應了千傲來試新衣的要求。
大紅的新衣上繡着金色的鴛鴦,胸前還搭了百寶錦繡雲肩,拇指蓋大的珍珠綴滿了一圈。阮朱琪雖有些遺憾不能穿斛律嵐爲她做的衣裳,但這件看起來也是花了很多工夫的。千傲打量了阮朱琪幾眼,笑道:“都說新娘子是最美的,此言不虛啊。絮兒穿上這身,果真賽過天仙了!”
趙管家和顧娘也跟着千傲讚歎,惹得阮朱琪不好意思地羞紅了臉。“絮兒羞了,這可怎麼好,我們的新王妃臉皮薄得很,趙叔以後可要多幫着她一點。”千傲上前,輕輕將阮朱琪摟在懷裡,手指拂過阮朱琪緋紅的臉頰,露出喜悅的笑容。
“是是是,王妃還沒過門,王爺就罩着她。這以後過門了,王爺恐怕就容不得別人說王妃半點不是了!”趙管家樂呵呵地說道。顧娘也迎合道:“老趙這話說的不對!咱們王妃這般可人,哪有半分不是的地方!莫說王爺罩着她,就是老婆子我也心疼着呢!”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應和着,阮朱琪羞得直往千傲懷裡躲。
“聖旨到……”一聲高呼從門外傳來,大破了屋裡其樂融融的場面。阮朱琪忽的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不自覺抓緊了千傲的手。“別怕。”千傲安慰了阮朱琪一聲,緊皺的眉頭卻泄露了他此刻心裡的不安。
穆提婆的臉上似乎樂開了花,嘴裡陰陽怪氣地說道:“王爺,咱們又見面了,接旨吧!”“啊呸!小人!”趙管家忍不住吐了穆提婆一臉口水,千傲連忙用眼神制止了趙管家,道:“趙叔不得無禮,這是陛下派來的人。”
穆提婆擦了擦臉,眼神憤恨地瞪了趙管家一眼,想到阮朱琪在場,便忍了下來,舉起聖旨高呼道:“蘭陵王接旨……”千傲有些不情願地攜衆人跪下,穆提婆滿意一笑,接着念道:“蘭陵王高肅,自恃勞苦功高,結黨隱私,意圖不軌。賜蘭陵王毒酒一杯,即可享用!”
衆人聞言,都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阮朱琪跳起來一手奪過穆提婆手裡的聖旨,怒罵道:“你算什麼東西,也敢假傳聖旨!陛下與王爺乃是手足兄弟,豈有兄弟相殘的道理!”阮朱琪一口氣說完,視線轉移到聖旨上的時候,愣了一會,復又重重地丟到穆提婆手裡,冷笑道:“這不是陛下的筆跡,你敢騙我們!”
“柳小姐莫急,陛下還有一樣東西交給王爺。”穆提婆慌忙後退幾步,掏出懷裡的小盒子遞到千傲手上。阮朱琪欲打開盒子一看究竟,千傲卻反手將盒子藏到了身後,道:“這是陛下給我的私信,絮兒你不能看。”阮朱琪只得背過身去,眼神死死瞪着穆提婆。
穆提婆擦了擦冷汗,道:“小姐莫要對我生氣,小人只是個傳旨的。”身後一陣燒焦的煙霧飄來,阮朱琪慌忙轉頭,卻見千傲已將小盒子裡的東西燒掉了。“他說什麼?他跟你鬧着玩的對不對?”阮朱琪急忙忙地問道。
千傲眼神定定地看着正在燃燒的帛巾,忽的一笑,道:“不,是真的。陛下想要我死。”“胡說!宣十度不會這麼做的!”阮朱琪連忙拉起千傲,“我們去找他,我們去找他問清楚!他不能懷疑你,他不會殺你的!”
千傲慘淡地笑着,眼角漸漸溼潤了起來,聲音有些嘶啞着說道:“陛下,怎麼會再見我了呢?”“他會的他會的!你是他的千傲哥哥啊!”阮朱琪不肯放棄,生拉硬拽地要把千傲往外帶。“通”地一聲,千傲猛地一推,阮朱琪被推出數尺遠。“柳小姐!”趙管家和顧娘齊呼一聲,紛紛上前去查看阮朱琪的狀況。
“不要……”阮朱琪驚呼一聲,來不及阻止,千傲已將一杯毒酒飲下。阮朱琪連忙從地上爬起來,跑到千傲身邊,千傲的嘴角已滲出點點血跡。阮朱琪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不要有事,你不可以有事!找大夫,快去找大夫!”
“絮兒,答應我一件事可好?”千傲的聲音微弱起來。阮朱琪的眼淚不爭氣地撲撲直落,忙不迭地點頭:“只要你沒事,我什麼都答應你!我什麼都答應你!”阮朱琪胡亂擦了兩下臉,衝趙管家吼道:“快去找大夫!”趙管家兩腿發軟,慌忙往外走幾步,又跌到。千傲搖搖頭,看着老淚縱橫了趙管家說道:“不必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王爺……”趙管家顫顫巍巍地哭出了聲音,顧娘也在一旁擦着眼淚。“絮兒可願意爲我妻?”千傲握住阮朱琪的手,認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我願意。”阮朱琪點頭,淚水在看見千傲嘴角越發鮮豔的紅色時,再次決堤而下。
千傲蒼白着臉,露出欣慰的笑容,摟着阮朱琪對趙管家和顧娘說道:“千傲喪母之後,是你們一直在無微不至的照顧着千傲。在千傲心裡,你們就是千傲的父母。今日父母在上,請爲兒子證婚吧!”
“好,好……”趙管家哽咽着,“老朽爲王爺和王妃證婚!爲王爺和王妃證婚!”千傲拉着阮朱琪跪向門外,“一拜天地……”;轉身,面向二位老人,“二……二拜高堂……”;“夫妻對拜……”千傲剛剛站起身,尚未行禮,便已體力透支,一頭栽向阮朱琪身上。
“千傲!”阮朱琪眼疾手快地接住他,伸手幫他擦去嘴角的血跡,卻越擦越多。“不能死,你不能有事。你剛剛說要跟我成夫妻的,我們的禮還沒行完,你不可以……”阮朱琪斷斷續續地說着,嗓子沙啞地幾乎發不出聲音了。
“絮兒,答應我,不要傷害宣十度。我不怨他。”千傲聲音微弱地說道。阮朱琪一個勁兒地搖頭,哭道:“不答應,不答應!你若死了,我就要他給你陪葬!”千傲握住了阮朱琪的手,道:“不要傷他,答應我。”“爲什麼?!”“因爲他是小緯,是會叫我‘千傲哥哥’的小緯。”
“答應我……”
阮朱琪咬緊牙關,不情願地點了點頭。千傲淡淡一笑,眼裡最後一絲光芒就此渙散。“千傲!千傲!千傲……”阮朱琪搖晃着千傲的身體,卻再也得不到半分迴應。
三天後,阮朱琪一身縞素地守在千傲靈前,眼裡已再流不出一滴眼淚。“柳絮,跟爲父回家吧!”斛律光不知何時站在了阮朱琪身後,目光沒有直接看向阮朱琪。阮朱琪面無表情地說道:“爹爹可知,這三天,女兒守在這裡,沒有一個人來祭拜王爺。”
“爲父知道。”
“我不回去,我是他的妻,我要在這裡守着他。”阮朱琪跪在靈前,始終沒有回頭。“柳絮,婚姻之事,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與高將軍行的禮,不算數。快些跟爲父回去吧!”斛律光的語氣似是有些無奈。“我不走!”阮朱琪忽的感到頸後一陣疼痛,很快便失去知覺了。
昏昏沉沉地再度醒來,睜眼便看見芙蕖滿眼通紅。“絮姐姐!”芙蕖扶起阮朱琪,原來已是回到了右相府。“我怎麼回來的?”阮朱琪茫然地看向芙蕖。芙蕖梗了一下又哭了,說道:“姐姐別怪爹爹,爹爹也是迫不得已的。”
“我要去王府!”阮朱琪掀被下牀,連外衣都顧不得披上,就要往外跑。芙蕖一把拉住阮朱琪,在她跟前跪下,哭着說道:“絮姐姐!你走了,我們整個右相府就完了!陛下已經下旨了,要迎姐姐入宮爲妃!”
阮朱琪直覺得自己的腦袋像是被什麼炸開了一樣,目光呆呆地看着芙蕖,不可置信地問道:“你說什麼?”芙蕖泣不成聲,斷斷續續地說道:“昨天……昨天下了聖旨,陛下,要迎娶姐姐進宮。”“他憑什麼!”阮朱琪聲嘶力竭地吼道,兩眼因憤怒而變得通紅。
“姐姐!”芙蕖哭着抱住阮朱琪的雙腿,道,“姐姐心裡的苦,芙蕖知道。可眼下,陛下已經在把咱們相府圍了起來,外面全是陛下的人,姐姐這回是插翅難飛啊。”
“他這是什麼意思?和他父皇一樣強奪兄嫂?”阮朱琪冷笑着推開芙蕖,後退了幾步,坐倒在牀榻上。“姐姐!”芙蕖擔憂地看向阮朱琪。阮朱琪忽的仰天大笑,笑聲聽得芙蕖心裡發麻。等到阮朱琪嗓子都快啞了,笑聲才停下來。“芙蕖,你以前說的真對。我還真的搶了小嵐的夫君了。哈哈……”“姐姐……”芙蕖眼裡滿是擔憂,小心翼翼地守在阮朱琪身邊。
阮朱琪的目光閃過一絲凌厲,自言自語地說道:“我又豈是能任他擺佈的?千傲,這便是你的‘小緯’?這便是你不肯讓別人去傷害的好弟弟?”芙蕖有一臉驚恐,冰涼的雙手緊緊握住阮朱琪的胳膊,聲音焦急地說道:“姐姐莫要做傻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