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憐不是道聽途說的辦法,小憐是真的見過!”馮小憐着急起來,生怕斛律嵐不信她,“皇后娘娘你信我一次,小憐真的看見過有人用自己的血救了一個失血將死之人。只要將小憐的血都給淑妃娘娘,淑妃娘娘就不會死!皇后娘娘難道不想救淑妃娘娘嗎?”
“你瘋了嗎?”斛律嵐被馮小憐這種執着驚駭住了,“她是我姐姐,有辦法本宮當然想救她。可你說要本宮用你的血去換她的命,你可知這樣你也會沒命的!本宮怎麼能殺了你去救本宮的姐姐呢!”
馮小憐蒼白一笑,道:“小憐的生死有那麼重要嗎?反正如今,小憐的名聲已是不堪了。”
“人命都是一樣的,沒有誰貴誰賤。”
馮小憐感激地看了斛律嵐一眼,道:“娘娘能這樣說,小憐已經很滿足了。只是小憐知道,今日淑妃娘娘要是沒了,陛下也活不了了。小憐可以不救淑妃娘娘,但是小憐不能看着陛下去死。”
“馮小憐……”斛律嵐不知如何回答,她承認,阮朱琪一旦死了,宣十度便也活不久了。
馮小憐忽然對着斛律嵐跪下,眼裡有兩行淚流出,道:“求娘娘成全小憐吧!小憐的命本就是陛下救的,現在不過是還給陛下而已。小憐只盼,陛下和淑妃娘娘,能長長久久、和和睦睦地幸福地活下去。”
斛律嵐的眼裡漸漸溼潤了,聲音哽咽起來:“你當真要這麼做?”
馮小憐聞言,便知斛律嵐心裡已經有所動搖,開心地笑起來,扣頭說道:“多謝娘娘成全!”
斛律嵐忍着眼裡的淚水,帶着馮小憐去見宣十度,推說馮小憐有法子救阮朱琪,要宣十度迴避一下。“院署大人請留下,小憐需要大人的幫助!”馮小憐挑中了山羊鬍子來完成這件事。
宣十度已是到了無路可走的地步,木然地被斛律嵐推出了門外。斛律嵐最後再問了一次馮小憐:“你要想好,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牀上的阮朱琪臉色已經白成了一張紙,馮小憐沒有絲毫猶豫,只是對斛律嵐說道:“淑妃娘娘應該會很嫌棄小憐的血的,請皇后娘娘不要告訴陛下小憐是怎麼救了淑妃娘娘的。小憐想出宮了,娘娘送小憐去一個安靜的地方,將這個跟小憐葬在一起吧!”
斛律嵐顫抖着雙手接過馮小憐從懷裡掏出來的絲帕,淡到幾不可聞的龍涎香和絲帕一角的蘭花圖案讓斛律嵐一眼便知這絲帕的主人。斛律嵐哽咽地聲音都嘶啞了:“好妹妹,今世我們姐妹欠你的,來世再來找我們討還吧!”
馮小憐淡然一笑:“若真有來世,便叫小憐遠遠地看一眼陛下就好,這般近在身邊而不得的苦楚,小憐怕來世忍不了。娘娘待小憐有恩,應是小憐還恩纔是。娘娘不要爲小憐悲傷了,這是小憐這輩子做的唯一一件自己能做主的事。娘娘,我們開始吧!”
血一滴一滴從馮小憐的身體裡,通過一根竹管慢慢輸入阮朱琪的身體裡。阮朱琪身下的血漸漸止住,臉色也慢慢紅潤起來。馮小憐的脣色很快變得蒼白,一直到最後一刻,她的臉上都掛着欣慰的笑容。
殿門打開,馮小憐已沒了蹤影,斛律嵐假託是馮小憐不想再在宮裡有任何牽掛,救了阮朱琪便走了。宣十度沒有多問,只是靜靜地看着他失而復得的阮朱琪。
“母后!母后!”高恆搖了斛律嵐幾下,纔將她從自己的思緒裡帶出來,“母后,該吃飯了!別發呆了,吃完飯要給恆兒將故事哦!”高恆撒嬌地往斛律嵐身上蹭了蹭,惹得斛律嵐忍俊不禁。
“要聽故事,就得先告訴母后,今天太傅都教了你什麼本事?要是說不上來,那以後就沒有桂花糕吃了!”高恆的小臉立刻變了色,水汪汪的大眼睛吧嗒吧嗒像是要擠出眼淚來,可憐兮兮地瞅着斛律嵐。
“又偷懶了?”斛律嵐故意作出嚴肅的表情。
高恆癟癟嘴,無比委屈地說道:“恆兒纔沒有!太傅今天心情不好,說什麼‘山河飄零,爾輩不知醒悟,還教什麼書’,然後什麼都沒有給恆兒講!”
斛律嵐聞言若有所思:看來前線真的不容樂觀了!
今年初春剛過,阮文邕在長安爲阮文芳擺完壽宴之後,便帶着二十萬兵馬,黑壓壓地殺向洛陽。韓長鸞第一時間將消息遞給了宣十度,阮朱琪在一旁笑道:“不過是齊周交戰而已,自從周祖宗阮文泰開始就和齊祖宗高歡打得不可開交,最後也沒見誰輸誰贏。”
阮朱琪隨意地將急報丟回韓長鸞手上,嬌媚地投入宣十度懷裡,道:“這自古以來,堯舜桀紂,最後都化成了煙塵。人的年歲有限,陛下何必爲這些瑣事煩心?反正文有相國,武有將軍,陛下何必放下心來及時行樂呢?”
“愛妃所言甚是!”宣十度一句話,便打發了韓長鸞。
戰事轟轟烈烈打了大半年,急報一封封從前線送來,全數被韓長鸞送到了阮朱琪手中。到後面,韓長鸞也沒興趣送了,左不過是隨便叫幾個人去抵擋着,擋着住便擋,擋不住丟了城就跑。
這北齊也不知還能支撐多久?韓長鸞站在城樓上喟嘆了一聲,迴轉身,卻見那淡然的女子再一次出現在自己身後。
“微臣見過皇后娘娘!”
“韓相國有理了!”斛律嵐輕輕頷首,算是回禮,“相國此番,可是要去因風苑見姐姐?”
韓長鸞沒有否認,反正阮朱琪同他的關係,已無人不知了:“淑妃娘娘有詔,微臣不敢不往。”韓長鸞說着,輕輕往後退了一步,同斛律嵐保持着距離。
“本宮有那麼可怕嗎?”斛律嵐有些疑惑了,似乎每次跟韓長鸞相遇,他都刻意保持着一段距離。雖說這一次斛律嵐是主動來找他的。
“娘娘驚爲天人,微臣不敢靠近,恐怕冒犯了娘娘。”韓長鸞客客氣氣地說着,實際心裡也是這麼想的。他總覺得斛律嵐身上有一股飄然欲仙的氣質,是一種不可侵犯的神聖感。雖然這種神聖感在某稱程度上,吸引着他。
“本宮來找相國,實乃有事相求。”斛律嵐不勉強他人,便開口說了自己的意圖,“齊周交戰半歲有餘,本宮不知陛下作何想,也不知姐姐作何打算,只是朝政在相國手中,相國當力保我北齊無恙纔是。韓相國,本宮說得對嗎?”
韓長鸞擡頭看了斛律嵐一眼,道:“微臣只是代陛下處理政事,國家大事,依然是陛下做主。娘娘所言,微臣當力保我北齊疆土,然微臣乃是一舞墨文臣,對於刀槍之事,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韓長鸞,本宮不想與你繞彎子!”斛律嵐有些微怒了,“你這套打太極的本事留着去對付別人吧!本宮不管你和姐姐究竟是怎麼盤算了,今日本宮只想求你一件事。”
“微臣何德何能,竟要娘娘用‘求’字?”韓長鸞欲再推脫一番,擡眼對上斛律嵐氣憤又無奈的眼神之時,語氣漸漸有了變化,“娘娘請講吧!只是娘娘也知,有些事不是微臣能做主的!”
斛律嵐聞言,有些感激的意味:“多謝相國!家父斛律光在太傅府禁足已久,聞得邊關戰亂,心裡不安。故本宮求相國,讓家父去前方抗敵。”
韓長鸞心下一驚,斛律嵐竟是爲這事前來!斛律光現如今已是阮朱琪的眼中釘肉中刺,況且斛律光一上戰場,便極大地鼓舞了北齊的士氣,這等事豈是阮朱琪能輕易答應的!“這……”韓長鸞心裡很是爲難,一方面斛律嵐這樣求他,他於心不忍,另一方面阮朱琪的旨意,他也從不反抗。
斛律嵐一見韓長鸞兩難的模樣,便知這裡面的癥結還是在阮朱琪,便道:“韓相國有難處,本宮明白。但凡事總要一試,不去試試,怎麼知道姐姐一定不答應呢?”
韓長鸞心情忐忑地來到因風苑,宣十度和阮朱琪正嬉笑着作畫,見韓長鸞進來,也絲毫不收斂。“韓相國百忙之中來見陛下,可有要事相告?”阮朱琪暗地裡給了韓長鸞一個眼神。
韓長鸞心下長嘆一聲,方纔已答應了斛律嵐,這會子就不能退縮,便道:“稟陛下,太傅府送來奏摺,斛律太傅要求到前線禦敵。”
宣十度握着阮朱琪的手,正在畫蘭草。韓長鸞話音剛落,阮朱琪的手忽地一抖,筆鋒往側邊一倒,留下了極大的一處敗筆。“唉!看你,盡搗亂!這幅畫眼看着就要畫完了,就毀在你這一下了!”宣十度寵溺地點了點阮朱琪的鼻尖。
阮朱琪現在哪有心情跟宣十度調情,冷眼睕了韓長鸞一眼,道:“你說,斛律光要上戰場?”
索性韓長鸞每次見阮朱琪都是低垂着頭,便自動將這狠戾的目光忽略掉了。
“一把老骨頭了,去什麼啊去!別等的到時候還有別人給他收屍!”宣十度淡淡地說道,又笑看着阮朱琪,“這斛律老頭跟你還真是父女啊!都是愛添亂的!”
阮朱琪淡笑不答,宣十度卻沒了興致,道:“好好的朕跟淑妃作畫作得正是興起,偏偏韓相國來說這麼個事,真是掃興!有什麼話跟淑妃講吧,朕去看看太子!”
此言正合阮朱琪的意,阮朱琪卻不表露,假意說道:“陛下真是的!這等國事怎麼是講給臣妾聽的呢!韓相國快些攔着陛下,莫讓陛下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