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朱琪心裡梗了一下,這段日子和阮文邕一起,努力地將這些不愉快的東西忘卻掉,到頭來還是在自欺欺人。感情一旦發生過,就再也回不到從前。正如她如今,和隔壁的那位安樂候一樣。
隔壁?阮朱琪喚來了北溟,道:“去年你拆了本宮一堵牆,弄得本宮一年都不順暢。如今本宮和駙馬出征在即,你去將那堵牆給本宮砌起來,以免不好的運勢影響到本宮和駙馬。”
北溟詫然地看着阮朱琪,卻只見到阮朱琪一臉的平靜,這回倒是不爭辯了,直接回道:“屬下立刻就去!”
“哪堵牆?可是連着安樂侯府的那一堵?”千傲在這時忽然開口了,“還是留一道門吧,總不能老死不相往來。”
阮朱琪不置可否,北溟便按着千傲的意思去辦了。磚瓦工人聽說是長公主府的活計,一個個跑得比什麼都快。不出兩個時辰的功夫,材料已齊全地堆在了後院。工匠們熱火朝天地幹着活兒,速度比平日裡快了不知多少倍。
青磚很快將空缺的地方填滿,然後刷上了一層慘白的粉。阮朱琪木然地看着安樂候府的一切慢慢被遮擋起來。此刻心裡的感覺,已經不知道該怎麼描述了,曾經在這裡,她做了多少傻事,現在想想,當時真的太傻太天真了。
“若是放不下,便是有千千萬萬堵牆也無益。”千傲站在阮朱琪身後,微微嘆息了一聲。世間的情感真是奇妙,老天爺不知怎麼想的,偏偏就不能讓他們當中的任何一個如願!千傲如是想着,阮朱琪卻已轉身離開了後院。
“這個給你!”千傲還沒反應過來,去追阮朱琪,阮朱琪便拋了一個東西到他手上。阮朱琪道:“這是黃帥給我的魚紋符,說是能調動北周的兵馬。你快去將要帶的人馬選好,我們後天,不,明天就啓程!”
這種傷心的地方,阮朱琪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只盼望着早些離開,哪怕是戰死沙場,也能比現在好過得多。只是想戰死,還真難!堂堂長公主,豈有親身上陣的機會?
原本自己隨口說說而已,阮朱琪從未想過千傲竟真的能在半日之內就將大軍清點完畢。一直到阮朱琪被安安穩穩地送上馬車,她透過車窗瞥見了千傲眼裡的血絲之時,才知道爲了自己隨口說的一句話,千傲徹夜未眠。
匆匆地離開長安,匆忙到連跟阮文邕道別都沒有,便跑掉了。“只怕是回來的時候,又得聽四叔一頓嘮叨了。”阮朱琪喟嘆一聲,換了個姿勢欲躺下,驚愕地發現被遺棄在長安的紅楓竟然跟了過來。
“你……你……”一襲紅衣的女子,窩在馬車的角落,還是有些瘮得慌的。阮朱琪不知道該說什麼,這人原本就是宣十度的手下,如今真相已經大白,何必再跟着自己呢?
“不止她,還有我!”車頂上又倒吊下來一個人,阮朱琪不用正眼看也知道,這是北溟。
見阮朱琪不怎麼搭理自己,北溟從窗口一溜兒滑了進來,湊到阮朱琪跟前,說道:“公主這是不要我們了嗎?”
阮朱琪連張口的時間都沒有,北溟又接着說道:“這可不行!我們已經跟公子決裂了,如果連公主都不要我們的話,我們就沒去處了!”
阮朱琪白了北溟一眼,道:“你說謊的功夫,一年強過一年啊!當年你戴了一張人臉面具,便將本宮騙的團團轉,你以爲本宮會信你?”
“這回可是真的!”北溟見阮朱琪不信,幾乎就開始在地上打滾了,“公子騙我,公主不要我,當個護衛我容易嗎我!”
阮朱琪嘴角抽搐了兩下,瞥了一眼紅楓,道:“即便北溟是跟安樂候鬧脾氣,跟了過來。那你呢?你家公子可沒瞞着你,再說了,紫鷹還守在你家公子身邊,你捨得?”
紅楓臉上微微發紅,羞愧地低垂着頭顱。欺騙阮朱琪雖不是自己的本意,但自己確實這麼做了。更何況,阮朱琪一直以來待自己不薄。
“她跟紫鷹吵架了,就跑出來了!”紅楓正準備向阮朱琪再解釋些什麼,北溟便搶在前面說了句讓人哭笑不得的話。
阮朱琪將信將疑,也沒有再多問些什麼,便躺到榻上閉眼小憩了。
要說紅楓和紫鷹吵架,也不完全是北溟胡言亂語,昨夜確實吵了幾句嘴。左不過是紫鷹一根筋地護着宣十度,紅楓心疼阮朱琪的遭遇,便絆了幾句嘴。可北溟和紅楓追隨阮朱琪而來,確實不折不扣的是宣十度的意思。
即使有千傲在阮朱琪身邊,宣十度也依舊不能放心阮朱琪的安危。爲何明明情深至此,還要忍痛將對方推開呢?紅楓不解,只是覺得宣十度和阮朱琪都很可憐。
阮朱琪整日窩在馬車裡,一日三餐也是底下的將士們將熱騰騰的飯菜送過來,然後再將冷盤冷碗取走。這一路,千傲似是在認真研究地形,也不怎麼出現在阮朱琪眼前。
也不知是過了多少個日夜,走走停停的馬車似是在一個地方停了很久,阮朱琪掀開車簾,千傲正好向自己走過來。
“這是到哪裡了?”阮朱琪先開口問道。這幾日窩在馬車裡,一來是因爲自己的身份緣故;二來,阮朱琪對地形之類的,確實也不甚瞭解;三來,心裡有些地方還是梗得慌。
“前方十里便是東燕了,大軍在這裡稍作歇息。你可要下來走走?”憋了這麼些天,千傲覺着阮朱琪定是有些悶了,“這裡已差不多算是大漠了,風土人情都跟別處的不太一樣。”
阮朱琪微微一笑,打趣着說道:“駙馬相邀,本宮豈能不給面子?再說了,在人前我們好歹也是夫妻,不能讓他們覺着我們之間太生疏了。”
阮朱琪自然而然地向千傲伸出手,千傲微愣了一下,順着阮朱琪的意思用手接了一下。“許久不曾見過疾風了,不知你將它帶來了沒有?”阮朱琪側目看着千傲,遠遠地看去,宛若真是是一對恩愛的夫婦。
“一匹名馬,生生地就被你養成了肥馬。唉!”千傲瞅着不遠處身材已經走樣了的疾風,惋惜不已。自從疾風隨阮朱琪回到長安,就被下人們當寶貝一樣供奉着,生怕餓着了阮朱琪的馬。不過是半年的工夫,原本馬兒身上健碩的肌肉上搭了厚厚的肥膘,千傲第一眼險些沒認出來。
阮朱琪笑了笑,吹了個口哨將疾風招了過來。從邊遠的大漠到長安,這匹馬倒是跟阮朱琪熟絡了不少。“可憐的疾風啊,不過是比平時多吃了些草,就被你家主子嫌棄了。這可怎麼好啊!”阮朱琪一邊撫摸着疾風的馬鬃,一邊用偷笑的眼神瞄着千傲的臉色。
千傲臉上滿是無奈,有些責備地說道:“這是一匹烈馬,要馴服一匹烈馬並將之培養成訓練有素的戰馬,花費了我好些年的工夫。你倒好,短短几個月就將我的努力都付之一炬!”
阮朱琪不以爲然,說道:“既是烈馬,其實數月時間就磨滅了品質的?疾風,來!咱們證明一個給你主子看看!”說着,阮朱琪翻身上馬。
疾風極通人性,不需要人鞭策便已甩開長腿飛奔了出去。就連繮繩握在手上都顯得有些多餘,疾風的速度確實快地像風一樣,但坐在背上的阮朱琪卻是穩穩當當的。一眨眼的功夫,疾風已馱着阮朱琪圍着大軍跑了一圈回來了。
“怎麼樣!風姿不減當年吧!”阮朱琪在馬背上嘚瑟,疾風的神態也嘚瑟了起來,尾巴在屁股上掃來掃去,險些就要掃到千傲的臉上去了。
千傲臉上尷尬不已,自己養了這畜生這麼多年,這纔多久的功夫就被阮朱琪給收買了!阮朱琪嘿嘿一笑,道:“哎呀,我忘了,疾風是不認識陳駙馬的呢!來,疾風,這是本宮的駙馬,打個招呼!”
千傲的臉色更加難看,疾風揚起前蹄,“聿聿”地叫了兩聲。阮朱琪見此景,不由得開懷大笑起來。千傲微微愣神,似乎再見面以來,還從未見阮朱琪這般笑過。
眼前的身影,和當年的柳小郎似乎又重合起來,只是眼前之人,恐怕再也不會說出“我與你同生共死”的話了。
軍隊休整了一番,很快便向最後的一段路進發。開至東燕城下,城門竟是緊閉。千傲微微皺眉,指使人去通報,卻引得城上一陣箭羽落下。
“保護公主!”千傲一邊躲避着箭羽,一邊領着隊伍急忙後退。阮朱琪雖是安全地躲在馬車裡,卻也感覺到了外面形式的不一般。
“反了他們了!”阮朱琪怒吼一聲,掀簾而出。紅楓和北溟連忙跟在阮朱琪身邊,幫阮朱琪擋開箭矢。
“告訴他們!再敢胡來,本宮滅了他們九族!”城上的箭羽不少反多,任憑城下的人如何叫喊都不停手,惹得阮朱琪大怒。
“羽弗塵不是胡來之人,其中必有誤會!”千傲想了想,從懷裡取出阮朱琪交給他的魚紋符,綁在箭尾,向城上射了去。千傲的劍法之精準,即便是隔了數百米的距離,依舊穩穩地釘在了城上“東燕”兩字字之間。
城上一陣動靜,羽弗塵在看見魚紋符的時候,立刻明白自己做錯了事。“停!”羽弗塵急忙忙制止了還在射箭的將士們,慌慌張張下了城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