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作訓的和近處來往的士兵都停下來,準備也大飽一頓眼福,開玩笑,馮典何許人也?韓徵手下頭號戰將!被眼前這位在黑夜中一箭穿眼而死!
雖說自家將軍的長兄也橫死他手上,但相比於仇恨,在他們心中,還是敬畏要多一些,戰場上嘛,誰有本事誰就是王。
一下子被這麼多人矚目,商覺有些不自然,只見他瞅準一個地方,搭箭拉弓,咻的一聲,箭就穿進了百步之外的一個小土丘,人羣中安靜一陣後,隱隱傳來了不屑之聲:雖然是厲害,但能做到這般的,自己軍中也不乏其人,看來傳說有假……
到底厲不厲害,怕是隻有藏身在那個小土丘後面的人知曉了,此人正是步生衍派來打探虛實的部下。其實商覺早就有所察覺,畢竟作爲一個遠距離殺手,眼力要比一般人高很多。
探子眼見商覺朝着自己的方向搭弓,忙縮起腦袋不敢大動,還沒大喘上一口氣,就見一支箭頭破土而出,直指自己的鼻尖,不近不遠,不深不淺,就在那個“恰好”的分寸之間……探子冷汗直冒,若不是那個被當成靶子的人是自己,他簡直要跳起來鼓掌喝彩了。
商覺不理衆人的不屑搭上了第二支箭,朝着另一個方向利落地射過去,衆人順着方向看去,依稀是個地鼠之類的小東西抽搐了一下,便沒了動靜,一個士兵跑過去將那東西提溜了過來,衆人一看,不屑變成了唏噓,射殺的是一隻灰色小兔子,這倒沒什麼,打獵誰不會?只是,商覺射穿的卻是兔子的右眼……和殺馮典如出一轍,要知道響銀灘是一片銀灰灘塗,草木甚少,要發現一直灰色的兔子本就不易,更別說直接射穿右眼……
商覺覺得再下去有賣弄之嫌,也就罷了,將第三隻箭交給了季時,轉身坐在小凳子上專心地逗起了季五羊,小五羊彷彿更喜歡眼前這個大哥哥了。
衆人散去之後,季時卻見自己的大哥季未舒不知何時也來了,他走上前抱起正在纏着商覺胳膊的小五羊,道:“商將軍,小妹無狀,請莫見怪!”
聲音雖有少年人的清澈卻有一種低沉的穩重,商覺擡頭,見一雙漆黑的眸子俯視着自己,平靜而專注,甚至,有一絲絲——威嚴,商覺不由自主地站起身來,與來人拉開一些距離,上下打量一番。
只見此人一身粗布衣,卻穿戴整齊,劍眉星目,方口闊鼻,長相談不上出類拔萃,卻能讓人耳目一新,分明看着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紀,卻顯出與年齡不相符的沉穩來。
彷彿不習慣商覺肆意打量的目光,眼前人垂下眼眸,商覺意識到自己的無禮,忙拱手道:“想必這位便是……”他沒聽清小五羊說自己的名字,改口道:“便是季時兄弟的兄長了吧?”
季未舒將小五羊交給季時,回禮道:“將軍客氣了,在下季未舒……”
商覺道:“幸會了。”心道此等人物卻先前未在何杉營帳見到,便問:“不知閣下在軍中高就何職?”
季未舒神色淡然道:“將軍擡舉了,區區軍務官而已……”
商覺心中嘆息,面上卻不動聲色,道:“聽季時兄弟說,閣下祖籍就在這吉縣?”
季未舒道:“正是。”
商覺問:“在下孤陋寡聞,只聽聞吉縣多商賈,卻不料能養出這般人才來?”
這是赤裸裸的誇讚,卻又透着對商賈之流的不屑。
季未舒微微笑道:“將軍謬讚,家父諱仲文,向來重德行修養,在下不才,未得償家父心願十之一二,流落草澤,幸得何將軍收留,才得以亂世安身……”
商覺對他好感又增,道:“方纔一見公子,就讓我想起一個人來,你與他神態氣息有些相似,若他見了你,也必定歡喜……”
季未舒眼波微動,問道:“敢問那位貴人尊姓大名?”
商覺也不忌諱,道:“李應!先前的大昌濟王,如今是我方軍師。”
見季未舒眉目間似有嚮往之色,商覺繼續道:“外貌就不說了,最重要的是,他博古通今、淡泊名利,能隻身助我們公主匡扶正義,就非常難得了……”
季未舒道:“濟……李軍師威名,在下是早有聽聞的,只是無緣得見……或許早晚會見到罷。”
商覺在他眼中甚至看到了滄桑悲涼之感……
在聽到探子說商覺在何杉軍中衆星捧月、教習射箭之後,步生衍看向單寅午,一副不用我多說了吧的神情。
單寅午道:“既如此,將軍,明日午後,咱們可得打起精神。”
不料第二日上午,卻見令寧前來拜營。
步生衍問道:“來了多少人?”
士兵道:“就……就十來個人,還有那個商覺……”
步生衍和單寅午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疑惑。
令寧進了營,周全禮數後道:“步將軍,我們兩方激戰數十日,各有勝負,可如今來了大敵,我們何不化干戈爲玉帛,聯手抗敵呢?”
步生衍和單寅午心道好一齣兩面三刀左右逢源!
令寧見步生衍不語,接着道:“當然,我空口白牙,將軍心有疑慮情有可原,爲表誠意,何將軍特地送上一份大禮。”
話說完,商覺便兀自走了進來,令寧見他神情自若,完全不象是被俘進敵營,反倒像是進了自家門,隱約覺得不妥,但未去細想,對步生衍道:“此人是季初陽手下得力干將,曾於亂軍中一箭射殺馮典救下樓牧,在季初陽佔據南域過程中功不可沒,想來,各位將軍早有耳聞罷?”
步生衍道:“當然,小樂國大將軍商選之子——商覺,倒真是虎父無犬子,令先生是想用他做籌碼,換得你我雙方聯盟?”
令寧點頭道:“正是。”
商覺適時讚許地看向令寧,頗有自己完全同意令寧安排之意。
步生衍將一切看在眼裡,看了一眼單寅午,對令寧道:“令先生別光顧着介紹別人的豐功偉績,先生之名氣在我軍之中亦是如雷貫耳啊……既然你我雙方要合作,我看不如,先生也留下來罷……”
“令先生怎麼能留下呢?”令寧還未開口,商覺卻急道。
令寧心思終於轉過彎來,臉都綠了,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商覺,對步生衍道:“貴方已有單先生,在下螢火之光,怎配與單先生同立左右?”
單寅午道:“閣下思慮,不才望塵莫及,若能留下來,我求之不得呢……”
就這樣,令寧一去不復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