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夏,荊堂
年大成和所有人都清楚,他們不是來坐江山的,而是要籌劃反攻列烈、奪回東越,所以還得做好充足的準備,再說那個如同野狐一樣狡猾的列蒙,萬一哪一天來個出其不意,豈不是要遭?
雖然身在敵國,但年大成依然做不來強搶之事。
最後,還是方雷柏侯心生一計,先是放出謠言:年大成欲殺吳夏百官以祭周國主在天之靈!
消息一出,文武百官人心惶惶,紛紛變賣家產,伺機逃亡。
方雷柏侯又故意在守軍中留下漏洞,放百官逃出去,又在他們的必經之路安排人假扮山匪,將這些官員攜帶的財務搶劫一空,最後放他們南逃而去!
這個辦法除了爲建章軍賺足了口糧,還讓大家看到了一個事實:吳夏官員腐敗,竟比大昌有過之而無不及!光這次搶回來的、官員們能帶走的錢銀,就比吳夏國庫多上數倍不止!
年大成道:“吳夏朝局動盪,也非一日兩日。前任國主生性猜忌,衆皇子培植黨羽、爭權奪勢,爲官者見風使舵、爾虞我詐,以至於最後太子出走,朝堂混亂,國本動盪,纔給了列烈可乘之機。”
“但列烈這個莽夫,懂什麼治國之道?只會讓吳夏拖入更深的泥潭。難爲這些百姓,即便是這樣的當權者,他們還一味擁護!”
“愚不可及!”方雷柏侯不屑總結道。
年大成嘆道:“愚還是忠?只怕我們不能十分準確地去評判。”
讓年大成煩憂的還有一個事,散庭鶴前去建章接家人,已去了十日,卻依然不見音訊。
……
東越,越城。
列烈很生氣,年大成家眷還在建章這事,秦廣齡怎麼沒早告訴自己?雖然他有可能也剛得到消息,但身爲謀士,這些事不應該早預料到嗎?
秦廣齡很無語,當初被年大成逃脫,自己就曾諫言,派一支軍隊拿下年大成的建章,列烈卻說區區彈丸之地,看不上!
如今在得知年大成家眷還留在建章時,卻將罪責推到自己身上,他對列烈已失望至極,要不是列烈父親曾對自己家族有恩,自己怕是早就一走了之!
……
散庭鶴建章之行,原本一切順利,帶着因散又凝被帶去豐京而萬分自責、精神恍惚的年夫人、年人辛等晝夜不停地趕路,謹慎越過吳夏東越邊境,才安心了些。
見這些女眷強忍着疲態堅持趕路,散庭鶴不忍,打算在開野縣休息一夜再出發。
一來因爲人多,二來住客棧畢竟目標太大,散庭鶴就在開野縣城外隱蔽處搭了營帳,又派了人分別在一里外和二里外不同的方向輪班守夜,才略安心地休息。
可他怎麼睡得着?散又凝又成了他的心病,原本他是想隻身去豐京尋找弟弟的,可這一衆家眷怎麼辦?現在他只盼望能順利地將家人送去荊堂,自己再返回去救散又凝。
前半夜安穩度過,在後半夜,突然有人跑到散庭鶴的營帳外低聲道:“散公子,有情況!”
本來未眠的散庭鶴瞬間起身,拿起劍就跟着那士兵騎馬來到一里外士兵們值守的地方,原本守在那裡的士兵已經隱藏在一顆大石後面衝他們招手,散庭鶴小心翼翼過去,那士兵指着一個方向道:“公子你看。”
由於是個陰天,夜色更爲黑暗。
散庭鶴眯起眼睛一看,雖然對方及其小心,但依然能看到慢慢蠕動的黑壓壓一片人影,正向他們挪過來。
散庭鶴凝視着他們,面色鎮靜,心裡卻已是翻江倒海,飛快地想着應對之策。
這是他第一次獨自面對這種情況,說不緊張是假的,更重要的,他身後是自己最親的人!
片刻,散庭鶴招呼其他人跟自己回去,到營帳一看,大家都已經整裝待發,看來都未深睡,年夫人拉着他問:“小鶴,出什麼事了?是列烈派人跟過來了嗎?”
散庭鶴只得點點頭:“他們人不少,正在往這邊靠近,你們得趕緊走。”
年人辛忙問:“我們?那你呢?”
散庭鶴道:“得有人拖住他們,放心,我很快會追上來的!”
見衆人猶豫,散庭鶴不得不加重語氣:“別再浪費時間了,否則我們誰都走不了!”
年夫人心中一衡量,拉起年與辛,招呼女眷都跟自己走,散庭鶴派了二十餘人跟着走了,他自己則和剩下的人鑽進帳篷,熄了燈,等着列烈的人靠近。
大約一刻鐘左右,對方就靠近了,雖然他們已經將動靜壓到最小,但散庭鶴等人聚神聽地分外仔細。黑夜中,那種刻意放慢腳步摩擦地面和落葉的聲音聽着更讓人毛骨悚然。
近了,更近了,直至散庭鶴隔着營帳,彷彿能聽到外面人的呼吸聲。
散庭鶴深吸一口氣,突然舉劍發力,對準一個方向就刺了出去,由劍柄傳過來的觸感證明他刺對了,同時他口中大喊:“殺!”頓時殺聲四起,刀劍碰撞!
打鬥中,雙方爲了不誤傷自己人,都點起了火把,散庭鶴纔看清,對方人數雖然不多,但卻是自己的好幾倍。
但他沒看到列蒙的身影,隱隱鬆了一口氣。
對方沒有看到散庭鶴這邊像家眷樣的人,一個將軍摸樣的人拉過一個人說了句什麼,那人招呼一夥人,就要撤離戰場,往年夫人等去的方向追,散庭鶴眼快,腳步更快,橫劍就當在他們面前,意圖阻止。
那個將軍摸樣的人立刻過來,纏上了散庭鶴,那夥人繼續往前走,散庭鶴再三試圖阻止都沒能成功,那將軍也是個悍將,招招沉穩但戾氣十足,散庭鶴在他手上吃了不少虧,忍不住問道:“敢問尊姓大名?”
那將軍道:“封北奇!”
“哦?我以爲,只有列蒙會打仗!” 散庭鶴試圖激怒干擾他。
那封北奇氣息絲毫不亂,道:“多謝誇獎!”
散庭鶴心急如焚,卻擺脫不了。
年夫人等騎馬而逃,吳夏軍徒步去追,但這些步兵卻非比尋常,是列烈專門訓練地上作戰的兵種,夜間山路行走,有如在白晝平地,不消半個時辰,年夫人彷彿已經能聽到後面的追趕聲……
但年夫人畢竟受年大成耳濡目染,緊要關頭出乎尋常地鎮定,她下了馬,一把從馬上拉下年人辛和她懷中的孩子,就往路邊的樹叢中塞,年人辛不明所以,年夫人道:“藏好,等他們過去了你再出來!”
年與辛嘴脣有些發抖,不知道是夜裡凍得還是嚇得,懵懵的問:“那……你們呢?”
年夫人轉身上了馬,回頭看了一眼乖乖聽話縮在樹叢的年人辛:“藏好啊,我們馬上回來!”
揚手策馬,帶着衆人消失在夜色中。
年人辛抖得更厲害了,她拼命壓抑着哭聲,還是不能阻止眼淚奪眶而出。
看着睡熟的女兒,那麼恬靜美好,年人辛慢慢平靜下來。
年夫人剛走不久,後面的追兵就疾馳而至,彷佛夜出的巨獸,嗅着人味兒追尋去,年人辛將手按在女兒口鼻出,防止萬一她出聲。等聽不到腳步聲,她才放下心來,回望一條山路兩頭伸,她卻不知道該選擇那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