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愛,叫作成全。
琉璃用自己的生命成全他,令他活下來,去完成他的使命。
因爲喜歡,所以,她便不顧一切,甚至願意以生命爲代價,只爲了了他心志。
這丫頭,就是如此的傻!
對,琉璃說她喜歡他——自千年前就開始喜歡,當年小小的她陷入獵人的陷井,是他如神般降臨,將受傷的她救下。
那一眸,她將他深記,他的懷,是她溫暖記起的伊起,令她再不能忘,從此執念放不下媲。
這話,她沒有親口對他說,而是他醒過來以後,雪狼族的長老伊婆婆轉述的。
伊婆婆對他說:
“那丫頭,原不知七情六慾,是你與天后提煉了她人性,開了她的情智,然後,她便癡癡纏纏愛慘了你。
“你中劍危急之時,是她用聚魂丹聚你靈魂,然後,再以七巧玲瓏心還你陽壽,這樣的孩子,真夠癡……
“婆婆我不該幫她的,幫她,便是害她。可這孩子卻硬是自剖了胸膛,逼得婆婆不得不順着她的意思來……”
不知道是因爲那番話,還是因爲她的心在他的胸膛裡跳動的原故,前世的記憶就這樣莫名的翻涌而至……
他想起來了,原來他的前世便是守天盤的白虎尊者,乃是神力無比的天獸。
初次見面時,她只是一頭出生纔不足半月的雪狼。
那一年,他偷閒來得雪狼族聚集地北海島,正好遇上幾個本事非凡的北海人慾入島獵狼求狼血治病。
機緣巧合,他救下了這一頭被遺棄的小狼——據說母狼早死,父狼另有家族,沒有再管她生死。
救下時,小狼已經奄奄一息,是他費盡心血纔將她救活,還給她取了一個好聽的名字,琉璃,因爲這小狼開心笑起來,那雙狼眼,美的就像那稀世難見的琉璃。
琉璃自那時開始,就成爲了他身邊一隻小寵物。
這小東西非常非常的黏人,愛睡懶覺,一想睡覺,就會躥進他懷裡取暖。
他是天獸,原來無情無慾,對於這樣一頭小獸,卻生了幾分偏愛,一直放任她親近自己,還送她靈力,助她修煉。
是的,小狼一直一直很得他喜歡,因爲修煉所限,她不能幻成人形,也說不得人話,可她與他一直心意相通。
他若想吃東西,她就去叼果子。
他若想練功,她就在附近護衛。
他若想無聊,她就在地上打滾獻媚,捕他憐愛。
他若想出去走走,她就一蹦一跳相攜左右。
曾經,他們有過一段行影不離的日子,共度朝與霞,齊看星與月。
有時,他若心源來潮,也會幻作白虎,與她以獸語交流,她叫他:阿虎。
那一年,四大天獸被罰面壁思過,而後就下凡歷劫,他怕她無人照看,便將其託負給了雪狼族的伊婆婆。
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爲他曾替她卜過一卦:大凶,血光之災,有性命之憂。
他怕這隻對他忠心不二小狼因他相助天帝天后一事,會受到牽累,在下凡之前,便給她安排了一個安逸的去處,只要她能安份守已的伊婆婆身邊修煉,便可逢凶化吉。
想不到的是,自己最最擔憂的事兒,最終還是發生了。
原來她的凶煞之難,最終還是因爲他而起。
她終究沒逃過那死劫。
後來,他見到了琉璃,臉色死白死白,美麗的人兒安安靜靜的睡在冰榻之上,依舊微笑若花,只是沒了氣息,身子是冰冷的,就如同千年以前,他第一次看到她時一樣的。
唯一不同的是,千年以前,她一息尚存,他則有足夠強大的神力將她救回,而千年以後,失去心臟的她,已經完完全全失去了生的氣息,只是凡體肉胎的他,無法救她起死而還生。
既便他依舊擁有神力,只怕也難救她不死。
面對這一具冰冷的遺骨,他坐在那裡久久說不出半句話來。
伊婆婆見此情狀,給了他一枚嵌着一顆琉璃石的戒指,說:
“琉璃修煉千年的內丹因爲要護你靈魂不歸去,爲你耗盡了靈力。她爲救你,魂魄皆散,婆婆我因爲急着顧着換心,沒有來得及將她的魂魄收住。還好,狼族裡的聖女,憐其癡心,施法相救,搶回了幾乎被天地萬物吸附去的魂魄。只是收的並不全,少了一魄。而取心之痛,令這些神魂靈魄,傷的嚴重,如今已油盡燈枯,婆婆我已是無能爲力。今日唯一能替這孩子做的一件事,就是將這魂戒贈與尊者,不管這孩子的魂魄還能伴你多久,依着那孩子的心思,必是願意與你再走上一段路的,哪怕,她已經無知無覺。”
如今,這枚戒指就戴在他手上。
可嘆現在的他只是凡人,無法窺看戒指中情況,也不能替她做什麼,唯一可行,就是一刻不離的戴着它,帶她來看看金凌,來替她親親金凌生下的孩兒,以圓其遺憾。
這些事,他沒有對金凌說。
那些悲傷,他一筆帶過了,面對她的追問,他只說琉璃被葬在了北冰島,那處長着滿樹瓊花的冰湖畔,也是他將她送回狼族以後,最後歡聚的地方。
“人死不能復生,阿奕,別太傷心了!”
金凌輕輕的勸他,那美好的臉孔上也是淡淡的心痛。
他點頭,只是還是止不住傷感,那隻陪了他那麼多年的漂亮小狼,留給了他多少歡樂……
若真的只是死了,他朝輪迴,還有見的機會,現在,她是魂飛魄散,雖有魂戒鎮守,終有一日會灰飛煙滅,這茫茫宇宙,再也沒有她的存在,那是真真正正的絕別,而他竟連最後話別的機會都沒有。
“已經過去了!”
他笑着說,親着手上那個漂亮小娃娃,寧寧憨憨一笑,揮舞着小手摸了摸他臉。
真的已經過去了嗎?
他不知道。
前世,他不懂男女之情,只知道日復一日守着自己的地盤,琉璃是他寂寞生命裡一道春風,給了他難能可貴的歡愉。
今世,他遇上金凌,那明媚的性子,開啓了他心頭那早在千年以前就已種下的人性人情,而後漸漸懂得何爲喜歡。
他喜歡金凌那個性子,何嘗不是因爲千年前有過那麼一種柔軟的心情,只是當時他們都不懂。
龍奕輕輕而笑,追憶起自己與金凌的相遇相逢,他對她的欣賞,對她的喜歡,那是一點一點在加深。
可惜她喜歡的人至始至終不是他。
愛,便是放手成全。
琉璃成全了他,那他也要成全。
只是爲何,他放手了,心上某種痛淡了,某種痛又深了?
是什麼令他覺得如此遺憾?
是什麼令他覺得欣慰的同時又隱隱作痛?
“奕,把寧寧給半凌兒抱下去玩,我們出去走走吧!”
燕熙微微笑。
龍奕側頭,看着曾經的青龍尊者,如今的同胞兄長,將一個勁兒吐泡泡的寧寧送還了回去。
金凌連忙扯出一塊羅帕替孩子擦口水,燕熙湊過去,笑着逗了逗女兒,捏了捏那個俏挺的瑤鼻——這二人,真夠登對,而且親呢無間。
若是以前,他一定很吃味,可現在,他的滋味是複雜的連他也辨不明那是什麼味。
“對了,差點忘了,福來客棧處我還另外捎了一份大禮在那裡,弟妹,你且帶人一起過去領了回來吧!”
他神秘一笑:
“保證叫你歡喜萬分!”
金凌疑狐的看了一眼,好奇心全被勾了起來:
“什麼禮物?”
“你去了便知道了。嗯,絕對是一個驚喜!”
他沒有再說什麼,轉身引頭往外頭而去,燕熙想了想,低聲叮嚀了幾句,無非是早去早回之類的話。
金凌笑着瞪着,說,盡把我當孩子看了。我都是做孃的人,還能弄丟不成。你快去和阿奕聚聚吧……
龍奕和燕熙一先一後,出了小館,沿着河堤東而去。
兩個男子,同樣的俊拔,同樣的優秀,一人白衣,一人杏衣。
白衣秀惠中見威懾之氣,杏衣飄逸中見閒適之情,二人並列而去,令來去匆匆的行人紛紛立足側目,嘆這世間竟有如此佳公子。
“你記起來了!”
燕熙這話完全是肯定的。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