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兵備道賈之鳳對李彥搬出錦衣衛多少有些不滿,不等他說話,竟然又從門外傳來一個尖利的聲音:“錦衣衛又如何?”
待看到走進公堂的那位面白無鬚的太監,賈之鳳感覺更不舒服,任由其他人起身行禮,自顧坐着不動。
有明一代宦官權力極大,進來的這位銀魚廠採辦太監徐貴看上去並不起眼,但權勢極大,又是宮中宦官、親貴的近人,錦衣衛雖然囂張,卻要歸東廠監管,而東廠廠督就是太監。
徐貴身旁是笑眯眯的王好賢,他們身後的陳小旗一臉陰沉,正用怨毒的目光盯着李彥。
“出來之前,聽說有人到錦衣衛衙門報案,便是你李三娃吧?”陳小旗咬牙切齒,恨不得抽出秀春刀將李彥剁成肉醬。
“鎮撫大人可不認識你,休想再要欺瞞。”
看到對方這個陣勢,李彥暗暗覺得不妙,此刻也只能多撐一會是一會,希望駱思恭與劉僑急於查案,可以早點找到線索,對聞香教動手。
李彥微微一笑:“小旗以爲,普通的報案,指揮使與鎮撫大人會親自接見麼?”
王好賢在徐貴耳邊低聲說着什麼,徐貴瞥了李彥一眼,陰陽怪氣地說道:“吆嗬,年紀輕輕的,挺俊俏一娃子,怎麼就學會血口噴人了?”
徐貴陰惻惻地怪笑起來:“好笑,真是好笑,竟有人說聞香教的信徒都是暴徒,難不成當今的國舅爺、咱們內監的王公公也成了暴徒?”
“聞香教向來安份守紀,勸人爲善,又得王皇親與公公們教誨,斷斷不會有絲毫逾矩之處,”餘國忠故作戇厚地躬身說道。
“賈大人,咱們這些內官出來辦事,皇上總要囑託多看看,有什麼事情就奏到宮裡,好讓皇上知道下面的情況,咱家今日聽說有暴徒行兇傷人,反誣人造反,倒要看看大人如何斷案的!”徐貴陰陽怪氣地說完,大咧咧坐到張文學讓出來的座位上,眯着眼睛不再說話。
賈之鳳頭疼地瞥了徐貴一眼,雖說他對這個只知道橫徵暴斂的太監向來沒有好感,卻不敢忽視他身後的力量,尤其這件案子看起來還涉及到宮中的內監與京城親貴,稍有不慎,他的前程便會毀於一旦。
“大人,下官以爲李三娃誣陷聞香教意圖造反一事,實屬胡說八道,”清軍同知洪濟遠討好地對徐貴笑了笑。
“而李三娃殺人、傷人證據確鑿,震動鄉里,宜予嚴懲,以震懾宵小,並安撫受害百姓的家人。”
賈之鳳略一沉吟,猛地一拍驚堂木,冷冷喝道:“李三娃,你說聞香教圖謀造反,可有真憑實據?”
李彥看這陣勢,想要全身而退怕是不能,此刻也只有等待錦衣衛那邊儘快做出反應。
“大人容稟,昨日午後,聞香教小直沽傳頭魏大有煽動百餘教民圍攻草民位於小直沽的在建莊園,而昨日上午,草民還曾在四海居看到魏大有。”
李彥將周圍充滿敵意的目光看在眼裡,滿不在乎地向賈之鳳拱了拱手:“大人試想,那魏大有不過是小直沽地方上的一個小傳頭,短短半日間便能煽動上百人圍攻草民莊園,而聞香教信徒遍及北直隸、山東、河南、山西等地,魏大有上面還有傳頭、總傳頭、教主,若是他們登高一呼,情勢又會如何?”
李彥這叫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雖然並未說出什麼證據,賈之鳳卻悚然動容,有明一代先後爆發過多次白蓮教造反,對此向來忌諱。
賈之鳳正要說話,卻聽到外面隱約響起陣陣哭喊呼號之聲,而且漸漸清晰,竟似向公堂而來,不禁異常惱火,今日審案,意外還真是一茬又一茬。
“孩子他爹,你死得好慘啊……”
“小虎啊,你怎麼就去了,咱周家還指着你傳宗接代呢,小虎啊……”
“殺人償命,血債血還……”
李彥笑容散去,面色一沉,看到王好賢嘴角淡淡的笑意,便知道外面這些呼號之人定然是衝着自己來的。
果然,那哭喊聲很快就到了公堂外面,哭泣、呼喊清晰可聞,賈之鳳連忙讓衙役將人攔在外面。
“大人,是那些受害百姓的家人!”洪濟遠起身向外看了看,回身說道。
“本官知道,”賈之鳳沒好氣看了一眼這個清軍同知,心情變得非常煩躁。
“賈大人,身爲地方上的父母官,可要爲百姓做主啊!”徐貴陰陽怪氣地笑了笑。
門外攔着人羣的衙役似乎有些漫不經心,攔了兩下,竟然被人羣衝開,當先幾個披麻戴孝的男男女女就撲向跪在地上的李家家丁:“殺人賊,賠我家小虎的命來……”
也有的人撲到賈之鳳案前,跪在地上磕起響頭:“青天大老爺,你可要爲孩子他爹報仇啊!”
雖然衙役們將後面的人攔住,一下子涌進公堂的也有十幾個人,其中還有受傷的教民,跪在地上痛哭不已,那些沒能進來的,也在門口大聲哭喊呼號。
李彥沉默着閉上眼睛,不管這些人是不是被煽動,自己確實殺了他們的親人,這一刻他甚至覺得,或許就讓自己明正典刑得了。
看到公堂成了菜市,賈之鳳皺起眉頭,舉起驚堂木重重拍下:“肅靜!”
官威如山,大堂內外頓時寂然無聲,徐貴桀桀怪笑:“賈大人,該宣判了。”
“本官宣判……李三娃殺人、傷人證據確鑿,判定爲鬥毆傷人,按律當絞,其餘李家家丁宋大牛、夏狗兒亦有殺人行爲,一併判作絞刑……”
“都給我拿下了!”賈之鳳宣判完畢,大喝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