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達用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之計,提前三天抵達蘭州,連夜奇襲王保保城,終於拔除了王保保插/在西北的“釘子”,保衛了蘭州城。
徐達治下甚嚴,大軍所到之處,皆秋毫無犯,蘭州百姓夾道歡迎這位傳奇將軍,一時萬人空巷,歡呼聲不絕於耳。
徐妙儀以前在親爹手裡當過兩年軍醫,已經熟悉了父親衆星捧月的樣子,對外頭的歡呼聲置若罔聞,此時她的注意力在李家三兄弟身上。
李家三兄弟,分別是李善長的獨生子,即娶了臨安公主的駙馬李祺,還有李善長的兩個親侄兒,李伸和李佑,其中李佑剛剛新婚,娶的當今大明宰相胡惟庸的親侄女。
這三人是李家所有的血脈,居然都跟着徐達來攻打小小的王保保城了,真是奇怪……
徐達自從救了朱棣和徐妙儀,就刻意將兩人分開,朱棣遠遠的安排在營地練兵,女兒則扮作親兵,時時刻刻都帶在身邊,牛郎織女似的分隔兩地。
徐妙儀直截了當的問父親,“爹,李家的人怎麼來了?”
看着胳膊上纏着紗布的女兒,徐達醞釀的那些責備訓斥之語全都忘記了,他冷冷的看着正被西北酷烈的寒風驅趕到馬車裡取暖的李家三兄弟,說道:
“本來你留下的紙條離家出走,說李善長是幕後主使,我並不太信,可是驚聞西北邊塞遭遇北元敵軍夜間偷襲,燕王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連你也消失了蹤跡……”
“因此我對紙條上的話,至少有五分相信了,想必李善長是想斬草除根,哼,他當我們徐家是好欺負的。這次我帥兵增援蘭州,便強行將李家的兒郎徵進軍隊,一旦發現你被害……反正戰場刀劍無眼,李家兒郎至少有一百種死法,我必讓李家償命,斷子絕孫。”
李家年輕一輩只有這三個男丁,臨安公主有孕,不過生下的孩子雖然姓李,但屬於皇族,要入皇室玉冊的,另外兩個剛剛成婚,尚無子嗣,一旦李家三兄弟“戰死”沙場,那裡李善長算是絕嗣了。
或許李善長考慮到這一點,纔沒有繼續派人追殺朱棣和徐妙儀。
父親終於站在自己這邊了,徐妙儀心中顧慮並沒減少,“可是李善長雖說告老還鄉,他朝中勢力依然在,大部分文官都是他一手提拔的,唯一的對手誠意伯劉基被他擠走。新的丞相胡惟庸既是他的學生,也是他的親家,何況皇上肯定不喜文官和武將相爭,父親現在和他撕破臉明爭暗鬥起來,恐怕會失了君心,于徐家不利。”
徐達定定的看着女兒,“你怕連累徐家,所以離家出走,不找李善長算賬了?”
徐妙儀嘆道:“我和朱棣幾番波折才查到真兇,可是君心難測,皇上下旨送李善長衣錦還鄉,卻對親兒子大打出手,貶斥爲民,發配邊關。我們和李善長的實力相差太過懸殊,其實我們手上還有他的把柄在,但時機未到,等到李善長被皇上忌憚,打算清算時,我們會帶着證據回來,給他致命一擊。”
徐達說道:“其實如果不是朱守謙糊塗,犯了彌天大錯,被李善長利用,皇上未必會嚴懲燕王。”
徐妙儀提醒道:“父親,朱棣被奪去親王爵位,已經是庶民了,不能再叫燕王。”
徐達冷哼一聲,“只要聖旨未下,沒有昭告天下,燕王的名字還在宗人府寶冊上,他就依然是大明的燕王。”
一想起那晚巷戰時朱棣和徐妙儀生死與共的場景,徐達再不願意,也不得不接受現實,暗想我的嫡長女,怎麼可能嫁給一個籍籍無名的庶民,朱棣必須是燕王。
徐妙儀說道:“朱棣幾次死裡逃生,皇上都無動於衷,根本不在乎他的死活,從皇室除名是遲早的事。”
徐達長嘆一聲,“你方纔也說了,君心難測,皇上的心思若那麼容易被人猜透,他怎麼能坐穩江山?皇上再惱燕王,他也是皇上的親骨肉啊!爲人父母,怎麼可能不擔心自己的孩子呢?等皇上消氣了,他遲早會召燕王回京。”
“其實李家三兄弟,我剛開始只調動了李伸和李佑,駙馬李祺上書,說臨安公主有孕,他要留在京朝照看公主,皇上大怒,將李祺罵了一頓,說‘公主是朕的掌上明珠,朕和皇后,還有宗人府會好好照顧公主,何況公主府自有太醫每天去請脈調養,難道你不在京城,朕的女兒就要吃苦受罪了?’‘”
徐妙儀聽了,心中大快,“李家也有今天!還以爲仗着臨安公主有孕,生下李姓子嗣,就安枕無憂了呢。”
徐達說道:“公主和駙馬雖是夫妻,但實質上是君臣,公主爲君,我們做臣子的要時刻記住本分,君者,至高無上之意,君可以尊,甚至可以直言勸諫,唯獨不能說自己罩着君,皇上原本多疑,這種話或許會被視爲欺君呢,皇上豈能不怒?你以後要謹記這一點,切莫說錯話。”
徐妙儀低頭說道:“朱棣纔沒這麼小氣呢。”
徐達看着女兒眼裡掩飾不住的綿綿情意,心中暗歎女大不中留,說道:“不是說燕王如何,而是說在皇上面前要注意言行。”
徐妙儀說道:“好啦,我知道了——父親,既然皇上默認李家三兄弟盡在您的掌握之中,甚至連駙馬的生死都不在乎,是不是意味着要對李善長動手了?”
徐達想了想,說道:“你和燕王都沒事,這一次西北大捷,李家三兄弟回去之後,皇上估計重重有賞,李家的榮耀估計更勝從前。”
徐妙儀納悶了,“這……這是爲何?”
徐達拍了拍女兒的腦袋:“恩威並施,制衡謀局,這些都是帝王心術。朝堂的事情,終究要用朝堂上的規則,在朝堂上解決,怎麼可能是話本小說裡的快意恩仇?你和燕王的路纔剛剛開始,莫心急,要穩住啊。”
徐妙儀點點頭,目光悠遠的看着西南方向,“不知這個時候表哥到了桂林沒有?其實來日方長,我有耐心等着李善長咎由自取的那一天,可是我外祖父的冤屈,謝家滿門枉死的慘劇,不知何時才能平反昭雪。”
徐達狠狠朝着女兒後腦勺拍了一記,“不準再提謝家!咱們先不爭論沈萬三所藏文書的真假,皇上若昭告天下謝家人的冤屈,豈不是承認自己是昏君?何況這其中摻和朱文正、朱守謙父子的謀反案,你就是一隻九條命的貓,也不夠皇上砍的。”
一股深深的無奈才下眉頭,又上心頭。
徐妙儀騎在馬上充當棋手,緊挨着父親,夾道百姓紛紛獻上麥餅、雞蛋還有風乾的臘肉等物,這就是民心所向,大明任何一個將軍都不似徐達有這種威信和名聲。
就像昨晚客棧老闆說的那樣,既然是徐將軍攻城,王保保城肯定天明既破。
這就是作爲軍人最高的境界——不戰而屈人之兵。青史每隔幾百年纔會出現的天生將才。
徐妙儀看着歡呼聲的父親,心想即使這樣的天生將才又如何呢?在皇權面前,父親不敢越雷池一步,連妻子和岳父全家都保不住。
可是徐妙儀也明白,責怪父親是不對的,這樣的天生將才,父親的使命是建功立業,創造令後世驚豔不已的戰神傳說,不應該像外祖父和姨夫朱文正那樣,早早的湮沒在無窮無盡的政治鬥爭和暗算中。
不能怪父親、不能指出洪武帝的錯誤、連對罪魁禍首李善長都不能快意恩仇的了結。
要等,要忍,要努力的讓自己變得強大起來,將來和李善長一決高下。
現在的徐達威名遠播,其實以前的謝再興和朱文正也有實力成就和徐達相似的功績,但可惜,他們是翁婿三人,其中一人還是皇室血統,對於任何一個皇帝而言,都是無比強大的威脅——哪怕對方並無造反之意。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可外祖父全家還有姨夫他們就該白白葬送性命和名聲嗎?
徐妙儀暗道:父親說,朝堂的事情,要用終究要用朝堂上的規則,在朝堂上解決。其實謝家和姨夫謀反案一半是至高無上的皇權造成的。
那麼,因皇權而起的糾葛,只有用皇權的規則,並最終要靠皇權來解決……如何掌控皇權呢?只有——
想到這裡,徐妙儀不禁打了個寒噤,有些心虛的看了看父親,方纔的那個念頭太大逆不道了,朱棣他只是個藩王呢……
可是那個大逆不道的念頭如此具有誘惑力,悄無聲息的在她心裡埋下了一顆種子,慢慢發芽,成長,等到她再次注意到時,已樹木成林,鬱鬱蔥蔥,成了大氣候。
徐達凱旋而歸,回京之後,洪武帝重賞將士,朱棣被接到燕王府,親王待遇依然不變,洪武帝好像失憶了似的,並不記得自己曾經奪過兒子的爵位,貶朱棣爲庶民。
徐達回來時,北元奪位也塵埃落定,世子買的裡八刺在丞相王保保的扶持下成功登基,並很快秘密派遣使節來到大明,遞交國書,表示兩國和平,永不交戰,爲表誠意,北元皇帝願意求娶大明淑女爲皇后,結秦晉之好,魏國公徐達嫡長女徐妙儀溫柔賢淑,堪爲國母……
作者有話要說: 牛皮糖小八,甩都甩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