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梅走遠時, 忽聽已過了橋的許嬪尖叫了起來.
原來橋上一塊板斷開,走在後面的內侍像離了線的斷珠掉了下去,在橋下面冰封的湖面上砸了一個窟窿, 幸好雪在湖上壓得結實, 所以纔沒有發生人命的事情.
但許嬪見此情景, 卻歇斯底里起來, 抖動了全身的紫貂皮衣又是驚又是罵.
秦梅擡首望天, 天上雲層靄靄,彷彿壓得叫人喘不過氣來.
她轉頭看着被人扶起的常玉兒身子微微抽搐了一下,秦梅手一顫, 袖籠上面方形的水鑽滑過手面,立時拉出了一道細細的血口.
秦梅恍若不覺, 指甲繼續劃過袖背上絲繡的花絨, 劃拉出刺耳的聲響.
雪下得更大了, 眼前的一切仿若籠着霧似的晃着.許嬪歪倒在橋邊上,一聲一聲的乾嚎着, 頹喪掉了衣錦上的燦金紋線.
秦梅一邊走着腦海裡卻不自覺的浮現着寧妃的印象,那女子總是自覺地坐在角落,淡淡的薄妝面上,優雅而柔順.
會咬人的狗不叫,但背地裡偷偷給你一口狠狠的, 能讓你記一輩子的那種!!!
秦梅回到寧心殿中, 披風上落了雪, 沾溼的冰寒的沁到了骨血裡.
她進入殿內時, 入春以來的第一場雨, 和着雪剌骨紛落,檐角的鐵馬在風雨中跌宕作響, 九天上轟隆雷鳴,竟有壓宮之勢.
她合衣倒在榻上小歇一覺,醒來後頓覺身上痠疼難受,她以爲只是睡姿不好,誰曉得一坐了起來,竟天旋地轉頹倒在榻上,直把殿內那一干伺候的內侍宮女們唬得去了半條命.
等她醒來時,已經牀上,她輕微的咳嗽了一聲,外面的宮女聽到帳幔內聲間,知是她醒了,一位忙去倒了熱滾滾的湯,一位又快快的去把煎好的藥端來.
秦梅由着人扶着自己坐起來,問道:“現在什麼時辰了?”
燭臺上烈紅的燭火光滑過雕樑畫棟,青花瓷瓶、最終被掛在帳前的綠玉上晃晃的反出一層光,幽幽的愁鬱着.
近身的宮女答道:“剛剛過了戌時,娘娘您睡了差不多一天了.”
睡了一天還是沒有精神,秦梅靠在軟枕上問:“皇上呢?”
“陛下遣了太醫來給娘娘瞧過病後,就又出去了.他吩咐奴婢若娘娘醒後就遣人告訴他.這會子通報的人已經過去皇極殿了.”
秦梅點頭後發現眼前還是止不住的暈眩,忙閉目,這時卻聽見外面太監傳報道:“皇太后駕到!”宮女一愣,再也想不到太后會在這時候跑到寧心殿來,她見秦梅還在閉目,忙上前去扶她起牀.
恭太后人已經進來了,只聽她道:“秦娘娘安坐吧,你如今帶着祖宗的信物,哀家如何受得起你的禮呢!”
這話音不善,帶着隱壓的怒氣,若是別的女子聽了必定又羞又氣.
秦梅這邊雖沒有再安坐下去,也強撐着跪倒在地上,但分辯道“太后這話,奴婢如何當得起?只是奴婢病的發矇,一時半會爬不起來,若不信可以問別的宮人侍女.”
恭太后冷哼一聲,並不理她,銳利的目光掃過殿內諸人,喝問:“昨日隨在她身邊的人是哪些?”
大殿內諸人見恭太后發火,一時半會也沒有人敢承認.
秦梅此時已猜出太后用意,她膝行至太后,只是路程到了一半又暈了在地.
恭太后見了,越發的生氣,“你這會子大模廝樣躺在地上裝死也沒用,今天白日裡拿喬的樣子怎麼不見了?就你會使狐媚子的哄皇帝,以爲哄他高興了,就可以作耗謀害許嬪肚裡的龍種.”
殿內的女官見動了真格,連使眼色,命殿外的一名宮女悄悄退去報信.偏生被恭太后身邊的老嬤嬤看見拽着她的衣袖提醒,恭太后見後忙點名厲聲叫住:“都給哀家老老實實的呆在這裡,誰敢離開寧心殿半步,哀命先命人打折了她報信的長腿子.”
隨後恭太后指着殿內所有的內侍宮女們,喝命:“沒有人承認,就全部一起拉下去,一律杖二十!”
裡面話音一落,外面就有掌刑的內監架了刑凳,速度之快,可見恭太后是有備而來.
外面很快傳來那些內侍宮女們呼天搶地的喊聲.後來就漸漸沒了聲音,只聽見刑杖沉悶仿若撞擊在沙袋上一般的聲音.
秦梅俯在地面上,蜷縮着身體,盡力留住身體的最後一絲熱度.
恭太后冰着臉站在殿中,又是一揮手,她身邊的一位老嬤嬤會意,命人汲了一盆冷水澆在秦梅的身上.
秦梅攤在水央裡,如室息了一般,臉色又紫又漲,徹骨的寒氣讓她又咳了起來,她不知覺的蠕動着身體,地上多了一行長長的拖曳痕跡,就如朵朵霜花,凝結在了地上.
路未行盡,力已使完.
殿內燈火飄搖,窗外蒼白的月亮冷漠地俯視這一切,冥冥的輪迴中不知是誰發出了無聲的嘆息.
恭太后微笑了起來,額上的金步搖搖曳着燭光,扭曲的攢動着.
這時有人急急進來在太后耳邊悄語,太后手再一揮,旁邊的人會意連忙拖起躺在地上已經昏迷過去的秦梅,七手八腳剝掉她身上的溼衣,又替她換上新的衣裳.
另有其它人拿着乾布抹掉地上的溼漬.
等安和皇帝進來時,只見恭太后揹他而立,一干人隨侍,殿內警靜無聲.
他見恭太后神色冷漠,外面雖有些內侍宮女們已經昏在杖下,但秦梅還安靜的躺在榻上.
恭太后見他後只抿一抿嘴,冷漠的道“皇兒,放心,你的人還好好的躺着,沒人動她半根毫毛.”說到此時,她的語越發的森冷嚴厲“管好她,別老讓她出去.哀家見她一次就討厭一次,這次只是動了她隨侍的人,下次難不保哀家氣憤親自要教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