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吼叫從芙雲殿傳來, 在許嬪砸完殿裡可以砸的一切後，才疲厭地躺在榻上.
“母嬪，莫要生氣了, 皇姑懷了二胎已然是事實.”羅淵開口, 語調卻平穩無瀾.
許嬪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 眼淚大滴大滴落在衣衫上.
“淵兒, 你三弟是沒有指靠了, 原以爲秦梅只有一子，你還有個弟弟，母嬪原想着, 你比羅榮至少多個助力，哪知.......”
羅淵無聲地嘆了口氣.
許嬪眼裡的悲哀去盡, 嘴角露出一抹譏諷的微笑, “是啊！你皇姑幫了你很多, 你那會介意你的二弟日後超過你.”
羅淵神情微滯.
月冷冷地照在薄綃撒花簾幔上.
許嬪發出了一聲冷笑，帶着說不出的清冷怪異, 令人肌骨生寒.“你以爲她真會對你那麼好，能好得過她自己的兒子？”
羅淵立在榻前，一時無言......
這榻上的女子亂着發，身上的廣袖宮衣穿在身上，空空落落顯得寬鬆異常.她的雙頰凹陷, 只有那對眼睛明亮地盯着他.
這張臉曾是怎樣的傾城傾國啊！
記憶裡宮中只有他一個小孩時, 她雖然被冷落, 但依舊明豔逼人.
羅淵跪在榻前, 從案上拿了一碗湯道“母嬪, 事已成定局，你再怎麼樣也改不了事實.先喝碗湯吧！別弄壞了自己的身子.”
許嬪眼中的凌厲漸漸褪去, 她迷濛了半晌，低了聲，黯然道“孩子，是母嬪對不起你，你的外公壞了事，舅舅又是個沒出息的........”
羅淵伸指拂開散落在母嬪臉上的頭髮，眼裡噙淚道：“不要想太多，養好身體纔是最重要的.再說了你兒子現在也不錯，二弟又還小，事情不是還沒有定局嗎？”
許嬪似也想了起來，眼神一下柔和了下來.“也........是.”但臉上的珠淚紛墜，那末一個“是”字噎住.
爾後，她輕輕一笑，意味不明.“當日你出生時，雖是皇子，又是皇長子.......縱然萬般可愛，清靈喜人，卻依舊比不上你父皇嘴裡喃喃自語的名字---秦梅.......也是你的皇姑.”
許嬪頓了會，淡淡地笑了.“看！現在宮裡很熱鬧吧！還記得我懷上你三弟那會，你父皇氣得要將母嬪捆送刑場.那時如果不是太皇太后，淵兒，你以爲會有你三弟嗎？”語調裡合着幾不可察的譏諷.“瞧你皇姑懷上二胎，那場面多熱鬧，多喜慶！誰還會記得我當年的事.”
羅淵看着她，卻又不像在看她.“母嬪，當年如果不是皇姑盡力，不要說你，連孩兒都會有牽連.”
許嬪神色平淡.“她那時受寵，不過是一兩句話的事，況且舉手之牢又可以收買人心，她何樂而不爲.”
羅淵神色淡了下來.“終究皇姑還是有心幫過我們.”
許嬪輕笑.“如果宮中只有寧貴妃一個人的話，你以爲她不會坐大啊！當初你父皇也正因考慮如此，所以才順水推舟讓她做好人.”
她略頓了一頓，直瞧着羅淵明明滅滅的一張臉.
許嬪目光灼灼，神態逐漸舒展，拉着他的手道：
“在沒有你皇姑之前，我在御花園的樹上縱身一跳，落進了你父皇的懷抱.”她的眼中泛出了光芒.依稀看見那年那刻在那裡的美好春光.
“.....我的母家因我爲榮，記得皇后常貴妃寧妃雖然家世尊榮，卻抵不上我和君王的一抱.”她的視線落在羅淵的臉上，“直到有了你.......”她喘息着提高了聲音.“有了你....卻應了福不雙至的話...”
羅淵遽然擡起頭來，大顯詫色.
“......我好恨吶！雖然有了你，宮中衆人都要讓我三分，但除了你父皇，就算母嬪跪在雪地裡，他照舊毫不手軟處死了你外公.”
羅淵隱藏住眼中的萬千頭緒，輕輕從她手中抽出手來，無聲嘆了口氣.
卻聽許嬪複道：“孩子你做得對.”
她見兒子轉頭，“記住，在你更有實力之前，不要輕舉妄動.”
看着掉頭就走的兒子，許嬪脣邊帶笑，瞧戲一般.
她用帕子擦掉了臉上的淚，彷彿從來沒有過.
寧心殿，剛止了嘔吐的秦梅讓過來的太醫診視.
雖是比懷羅榮時還要辛苦，但太醫卻給了胎象平穩，一切安好的句子.
秦梅幾乎不敢置信自己的耳朵，喃喃道：“但我真的很辛苦！”
進殿的康華揭起巾櫛薰籠提蓋取出一塊熱毛巾帕子替她抹嘴後，揉了一揉她的頭髮，嘴角噙笑道“害你母親那麼辛苦，小心父皇打你屁股.”
秦梅一口咬住他的手，見他吃痛地縮回了手，才滿意的道“到底是誰害得我那麼痛苦.”
“等生出來，你歡喜都來不及.”康華慢條斯理地撣撣衣角，懶懶地道“到時候還不摟在懷裡，心啊肝啊的叫.”
正好，一股清香的味道傳了過來.
秦梅不由嗅了嗅鼻子.
康華看了她一眼.“剛吐完就又想吃了.你剛剛不是大叫什麼都不要吃的嗎？”
秦梅紅了臉，訕訕道“這味兒好，怨不得人想吃.”
她剛想從榻上下去，康華卻伸手抱了她下地.
一道醬菜呈了上來，康華用著尖挑了一點給她嘗，秦梅吃了兩口果真好吃.
一邊的小柱子抿嘴笑道“娘娘近來厭食，皇上無法只得命人四處搜尋民間的家常菜，好容易有一道入了娘娘的口.”
秦梅見康華有些瘦削的臉，不由心疼地道“頭三個月難免反應大，其實過了五六個月就會好.”
康華打斷她的話道“見你不思茶飯，我總是不安於心，這點小事又算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