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約越過的門檻,仔細觀察不像斗拱下半人多高的窗檐,高矮寬度剛好是兩腿間距,厚重的木料,中間微微圓鼓,如此也是建築本身的一種加固。古人心思巧妙可見一斑,構成大殿的每個部件都有獨到之處,這是側面的門沒錯了。上方椽子由碗口粗的木料組成,凹槽接口平整如一體,隱隱木紋卻能看清是相交成夾角。這叫挑樑,猶如一個大號的叉子,將脊瓦挑開,整齊的夾角,是歇山建築的明顯側面特點——戧脊。
上面的戧脊非常完整,取決於挑樑的堅固穩定。不同的是戧脊上方,山體岩石一側的挑樑不是半插在岩石孔洞當中,根本不是藉助山岩託舉,所有瓦片都在山岩下方。
李立明說道:“單體外牆的正殿,主體歇山連接岩石,這樣結構並不堅固,單體牆太弱了”。
高檐天窗的特點,又長又高的天窗,人在窗前打開,目光會隨着窗扇開啓,一下子飛向藍天白雲之間,瞬間有種置身雲中的感覺。所以土賊將落進土中的懸空建築稱作懸奇,管這種天窗叫雲窗,指懸奇原本的窗子,用來區分在歇山頂墓室上打開的盜洞,那個叫‘開天窗’。
如果不給兩種天窗做個細分,假如遇到糉子起毛,師傅大喊一聲去天窗,你知道往哪裡跑嗎!
李立明說的單體牆脆弱,並不是指哪道牆,而是指懸奇建築向空一面的主體承重面,只靠幾根柱子是不行的。現在漲滿了土石,看不出來最外面是什麼樣子,按照李立明猜測,古人在最外面一定採用很完美的加固手法。
“挑樑戧脊,承重柱子用石盤托起,地面有傾斜角度是爲了排水。精心細緻的設計,在建造之前需要什麼?”李立明問道。
不是簡單準備好銀子木材,繪製好圖紙就可以開工建造。當然準備好財力物力是先決條件,選擇在哪裡建造纔是重點。大家跟着李立明的燈光照過去,半截泥神像腿下的土石,腦海中按照土石堆大小復原石臺,想象石臺原本樣子,高度應該在兩米左右,長度在十幾米以上。
剛剛邵軍和光頭立起神像腿,只是膝關節一段,也能判斷出完整的神像也有兩米多高,差不多一人半。大家心裡不由驚訝,神臺大小不符合比例,如果十幾米長石臺上面只有一個兩米多高的神像,那麼左右兩邊一定要擺滿各種祭器擺件。
李立明的燈光在土石堆上點動,兩米高十幾米長石臺,只是爲了擋住後面的入口。
“這裡遠離人煙,耗費如此巨大建造一個神殿,只是爲了開拓一條通往高崖上那些奇怪的蛋那裡暗道,我怎麼就不信呢!”丁曉東道。
“不是開拓”李立明道:“看樣子是想擋住,但是擋還沒擋死”。
丁曉東的思路正確,明哥這時候考慮的就是這神殿的用途。花費巨大設計精巧必須由官府來主持,是什麼樣的情況讓官家主持的工程成了堵住通向佈滿怪蛋的高崖通道?這背後的故事一定很複雜。
在山谷邊河牀上,建造如此大的建築物,遠離人煙的山中地帶,那神像該是什麼神就可以猜個八九不離十,想必也是一個人們平時想不起來,關鍵時刻爬山涉水也要膜拜的一個神。天下大旱求雷公電母,不孕不育求送子觀音,有病了也要求個什麼神。
鍾磊說道:“或者是人們根據當地傳說,建造的仙家廟。比如當地流傳蛇仙,修的蛇仙廟完全有可能”。
古代人不僅僅思想上崇敬神,深挖其根源,也不僅是宗教,佛教是外來的,本土宗教就一個,最早的神可不是來自宗教。而古人心中最早的神,究竟從何而來,從哪裡最先出現,沒人能說的清。古籍上的記載,只是給神找到一個出處,‘妙萬物而爲言者,謂五帝及日月星辰,山陵川穀丘陵能出雲爲風雨,皆曰神’。古人祭祀祖先,施禮如事神,就是如此。
有神,但是神最早從什麼時候被信仰,遵崇,沒人說得清。誰要說遙遠的古代沒神廟,大嘴巴子抽死他。而且懸奇最早出現在東晉末年,雖然沒有存世的建築物來證明,但南朝建築還是有的,發展也需要時間不是。有了建築技術的基礎,修幾個山崖上的神廟神殿啥的,無可厚非。
而且咱們剛纔也說了,天下民心所信,官家必定尊崇。不僅是古代官家,就是某個地方物產富饒,經濟狀況好特別有錢商賈雲集那種的,有錢人特別多,出資山崖上修個神廟或者祖先宗祠,這種情況也不是不可能。
“沒人想去那邊看看嗎!”張春來在大殿右側挑樑下喊着,打斷了大家的談論。鍾磊看向他那邊直皺眉,應該沒路。而且阿約早就在這邊側門出去半天,再不跟上,阿約不是等待就是折回。
這種時候背道而馳,張春來一定有他的目的。手扶門檻過去,張春來轉身進入側門外的山洞中。
跨過門檻,前方腳下的石面平整,第一極就和門檻內的地面相差很大角度,是朝向大殿貼着的山崖形成向下斜坡。心中大爲不解,懸空建築之間以側門通棧道相連,往來期間,必須‘跨飛棧’。
所謂跨飛棧,就是在掛壁的棧道上跳躍行進,因爲棧道有的地方石條掛在崖面上不是平直的,想要達到堅固,必須是起伏結構高矮不等。所以人在上面通行,要越過很多起伏棧道之間的低處,那個樣子遠觀就像人在懸崖上蹦蹦跳跳。
說是山洞,其實是被擠在山中的崖道,能有一小部分空間作爲山洞通道,正是腳下的懸掛的石條棧道,給撐出一小段。跟着張春來前行一段,好多地方磕腦袋。直到山崖邊出現幾個石窟,才停下腳步,回頭看看來路,走出來好遠。洞窟其中有無石雕神像不知道,因爲腳前不遠就是石窟頂部,棧道低處和石窟內灌滿了水,再往前沒路了。
“應該是那個阿約說的河牀,兩邊被山石夾死,不會有去路”我道。
“你先別想着這些”張春來道:“那個阿約之前來過,鍾磊和彪子來沒來過誰能確定!”。
張春來的話倒是提醒了我,不管鍾磊還是彪子,或者他們兩個都曾經來過,那在我們面前掩飾,這就可以確定是圖謀不軌了。找沒找到他們曾經來過的證據無關緊要,土賊就這個性,懷疑就當事實,張春來把我叫來的意思是,徵詢我的建議。
李立明之前的話說的多明顯,南京向伯是蘇老的故交,能跟着遠山來此,不是李立明想掙錢那麼簡單,而是一路至此,李立明都在想着向伯,蘇老鬼的故交面子的問題,李立明不想開罪向伯或者暗店大老闆。
“這個和咱們沒關係”張春來道:“問題是現在李立明對鍾磊這三人也是處處防範,當人家鍾磊是傻子看不出來,人家早就看出來了,只是不說而已”。
鍾磊看出來不說,那麼問題就嚴重了。
假設我是鍾磊,這幾個人對我們三個處處防範,我該怎麼做?阿約曾經來過,這是最大的優勢,而且下面還是活墓,那麼,阿約這個優勢的力量就要充分發揮。咱們幾個人,只要有一點威脅人家利益,肯定要反制,只要等一個時機而已。
時機就是,到達活墓。
“李立明不可能不知道!”我道。
張春來眼中出現怒火,極其兇狠的瞅着我,突然間看到,嚇得我神情緊張起來。
“他怎麼可能不知道”張春來輕聲道,語氣雖輕,但是每個字都咬得狠狠的:“問題是你,還沒明白嗎?”。
張春來這麼問,我完全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不能和他吵起來,讓他把話說完。
在雲南的酒店裡,李立明就說過,王宇敲響房門,蘇文本人和李立明他們,頓時明白來者不善。我們三個在雲南見面,李立明在酒桌上無意一句話,知道我是初來乍到不久,張春來就知道,涉及到陳東家手下的每個人,蘇文對李立明都有安排。
因爲在旅館裡,李立明所說的以三個月爲限,陳正居的人先聯繫李立明,說明陳東家和李博生已經做過了最大的努力。這也是一個很重要的信息,雲南的事情結束,李立明把我們叫到南京暗店,那時候張春來就有懷疑,李立明恐怕不是想在那裡賣掉一些東西,讓我們到位,那裡又是會接觸到一些背景複雜的老傢伙的地方,這個用意現在想來,似乎有很簡單。
“讓我們兩個接觸到其他有實力的僱主”我道:“而且那人似乎在我們面前出現了”。
張春來等着我的眼神緩和下來,眼中忽現一點精光,“看來你早就知道”張春來略帶一點驚喜的口氣說道,可是那眼神卻越來越兇狠。
“你是什麼時候發現有問題的?”張春來的問話口氣冰冷陰森,好像面前之人是他的仇人。
“哏哏哏哏”自己都覺得我的笑聲極其變態:“你猜!我是什麼時候知道南京暗店裡有問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