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立明在繩子上下降的很緩慢,每隔一段都要仔細觀察四周。我和小來等待的期間,回身重新再看這個狹窄的石洞,四面的洞壁類似岩石,但和岩石略有不同,顏色深灰,拿在手中非常接近於密實的風化膠土。
“這道兩米深的溝想必是當時的人注意到了岩石和土質的區別,纔打下的,216的隊伍裡,果然是人才濟濟啊”小來說道。
“你想說的不是這個吧?”我道。
阿約母親的筆記上的內容,大家都默記在心裡。但是李立明和小來說過的話,我總覺得兩人之間,有什麼事情。
“哼哼”張春來輕笑一聲說道:“看來你總算明白了”。
我轉過頭看着小來,他指着下面的空谷道:“李立明的處境說到底,比我們現在還慘,你我實在不濟還能回到北京,將所有麻煩交給東家,那樣由李先生來處理,對我們來說還有機會。可他不同,蘇老鬼一走了之,說白了,他就是喪家之犬。每個人的腦袋都在轉,李立明對我能不能掌控得了阿約持懷疑態度,但是我想他關心的不是這個,而是阿約繼續留在我們中間,他的事情又會給我們平添很多麻煩,下來之前李立明的話你也聽到了,他在和我要人情”。
“阿約你是留給我了,但是216地質勘探隊,可是你我搞不定的,你有這個信心嗎?”我反問道。
張春來半晌無言,看着李立明就快下到谷底,輕嘆一聲,說行不行試試看。
再次查看一眼繩子,綁在石縫中還是很結實,不想再和他廢話,我順繩而下。一句行不行試試看,讓我心中失去了格局,你拿什麼來試試看。沒等下到谷底,面前緊貼的石壁就突然變成雜亂的叢林,壁紙的懸崖也換成了陡坡,燈光所及的地方,滿是烏黑的枯枝敗葉,在最遠的地方,還能看到一個土丘。
落到地面,李立明就在不遠的一棵死樹上坐着,死樹橫倒在地,樹根已經爛成土堆,只留下粗壯的樹幹沒有腐爛,光禿禿的。
丁曉東和邵軍已經走出了很遠,這時我才注意到,腳下的泥土中居然還有卵石可見。很明顯,這是大地龜裂之時,整塊沉到地下的河牀,兩邊不能看見的地方不知還有多遠,下到谷底大家已經沒有路了。
連同河牀一起沉下來的,還有兩邊的山體懸崖,下來的一邊就是,連河牀邊的沉積土丘也看到了,這下面的山谷就小不了。沒有大型的探照燈,想要將地形看得通透那是不可能的,目光範圍只有幾十米。
丁曉東越走越遠,燈光已經變成一個小小的亮點,李立明還坐在死樹上一動不動,目光呆滯。我催促他快走,不然就趕不上曉東了,可他一點反應也沒有,嘴裡嘟囔着‘三天’。
猛然間想起來,三天是李立明在那張紙上寫下的一個重要線索。爆炸的風波結束之後,雲秀的隊伍在地下收索了三天,李立明這是在計算,從入口下來之後,所有的通路要經過多少時間來找到確定。
三天的時間不算長,在這地下複雜的環境裡,能做的事情不多。但是李立明考慮的還有另外一個因素,就是216的成員。如果沒有豐富的地下經驗,即使有膽量下來,也是在這下面跟沒頭蒼蠅一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楚,更別說找到去路。
但是換成216的成員,那這三天裡的變數就太多了。他們能在廣西複雜的山林環境中找到這,踩點之準,足以說明他們當中有這種能人,能在複雜的地下環境中找到地脈,三天就足夠他們走出很遠。
“年少輕狂”李立明輕嘆一般的說:“我跟隨蘇老十多年,蘇老一直也沒改變對我這四個字的看法,年齡說明不了一個人有多高智慧,但是經驗卻是錢買不來的東西,如果人家和你走一樣的路,那年齡就是你和人家不可逾越的鴻溝,終究還是有差距”。
根本不想和他婆婆媽媽的嘮家常,阿約早已在我們眼前沒了,可遠處的丁曉東和邵軍好像迴轉了,燈光朝我們照過來。我問李立明,如果是雲秀的隊伍,他們下來之後會朝那邊走,至少我們現在要看看那邊是河牀的上游,那邊是下游吧。
“上游下游不用去看”李立明轉過礦燈,燈光落在不遠的河牀中,輕輕說道:“河牀連同兩邊的懸崖一同沉下來,高低肯定會有改變,不能從位置高低來判斷,只要找幾塊大一點的河卵石,看看下面的泥沙就可以看出來上游下游”。
站在河牀中,時刻小心陷進去,雖然已經乾涸,但是不能排除水流中的水渦依然還在的可能。終年積水的水渦滿是泥漿,在表面看不出來,當中還夾雜一些卵石,一旦掉進去,自己是無法上來的,必須藉助外力。沒有李立明那麼細緻的頭腦,但是這點經驗還是有的,張春來也不來照顧照顧我,只能自己小心翼翼的翻開幾個石頭。
泥沙果然在石頭下保持着水流的痕跡,丁曉東走到我身邊,對我說道:“看上下游沒有用,浮虛道觀在上游下游都有可能”。
我問曉東阿約去了哪裡,丁曉東手指下游那邊,擡眼望去,一個燈光遠遠的飛奔而來。飛奔帶着跳躍,也只有阿約可以在這樣的環境裡無拘無束,只要燈光所及,輕輕地幾個高跳,飛過的路就夠別人走上半天。
阿約眨眼就到了李立明他們那裡,李立明離我雖然不遠,但阿約卻比我先到。阿約去過的那邊是一個峽谷的夾角,貌似河流的分水嶺,河牀中還有很多積水,看起來那邊沒有路了。
“當然不會有”李立明自語道:“蘇老不止一次的罵過我,遇事總是不能冷靜思考”。
明哥又唸叨起來蘇文,我發現小來和丁曉東的臉上都出現了厭惡的表情。也許在小來看來,李立明這是想蘇文那個老傢伙了,蘇文是他的主心骨,是他的靠山。
“一路下來,咱們找到了四具屍骨”李立明在我們四下環顧的時候,輕輕說了這麼一句。
聽到他的話,大家的身形出現了暫時的停頓,明哥這時在想什麼?腦海中回想一下四具屍骨的位置,猛然間覺得李立明應該是看出了什麼關鍵。
離我們最近的,懸崖上的那具骷髏,是留在上面看守繩索的。連環山洞入口的那兩具,應該是負責聯絡或者運送物資的,最先遇到的那個,想必也是同樣的職責。每個人都有固定的位置,複雜的地下環境傳遞消息的人必不可少,他們這是採用的接力法,每個點上都留人。
可是順着繩子下來,在空曠的山谷中卻沒有發現,不合常理,這麼容易失去方向和目標的地方,不可能沒有人。
李立明的燈光照向不遠處的土丘,叫大家去那找找看,仔細的查看爛木叢。土丘很大,屬於岸邊那種水流衝擊而成的泥沙隆起,形似小山包,這樣的丘壑在三峽水域時常見到。
空氣溼潤,很多一人高的灌木還保持着曾經的樣子,但也只剩下了軀幹,所有的枝枝杈杈都像火燒過的一般,顏色酥黑。偶爾還有幾根倒在其中的大樹,幾顆大樹的樹根裸露在外,沒有了土壤居然沒爛掉,一團團灰白的樹根就像一隻只巨型章魚張開的觸手,隨時都有可能把我們吞噬。
至於泥沙中爲何沒有腳印,我想和泥沙的潮溼有關,燈光進入這裡之後,光束都變得灰白,足可以看出空氣溼度很高。土丘周圍,還能看見幾處水窪。
李立明不像我們,專注的檢查地面,而是對那幾顆倒下的枯樹特別在意。“你們過來”李立明大叫一聲,我們急忙圍攏過去。不到土丘一半的高度,一棵死樹橫陳在地,明哥面前的死樹軀幹,三人合抱的粗細,上面滿是樹洞。
靠近樹根處,一個較大的圓洞貌似是利器鑿開的,邊緣佈滿很多刻痕。樹洞裡散落着骨骼和一大堆爛得不成樣子的雜物,唯獨不見頭骨。丁曉東站在對面指着自己腳下,頭骨在他那邊。
李立明拽開那一大團猶如黴菌般發白的雜物,看樣子應該是張不大的皮墊,這個大小應該是小羊或者是狗皮。皮墊甩開,一個很小的玻璃罩滾到一邊,還能看到一個比我的賊破打火機大一點的金屬物,“這好像是電石燈,你們東北人叫嘎斯燈”小來道。
“不知死活的東西”李立明恨恨的說道。嘎斯燈是八十年代常見的東西,停電是那個年代的家常便飯,幾乎人人都會使用,家家都有,電石也是國家無償供應,東北人管這東西叫嘎斯。小時候在鄰居家還有幸見到一個破爛的嘎斯燈,不過那個和眼前這個比做工粗糙了許多,眼前這個看起來很漂亮美觀。
“這東西點起來很亮,比蠟燭強多了,就是有時候火苗竄起來老高,還帶着一股臭味”阿約道。不過我想有點不對,216的成員怎麼可能這點東西都不知道,地下用火本身就是禁忌,況且他們下來還遇到了爆炸,這人怎麼會泰然自若的點起了嘎斯燈。不過想想也有可能,這裡環境空曠,這又是一個落單的留守,沒準點着嘎斯燈,悠閒的抽着煙,頭就掉了。
“還是蘇老說得對,有時候自己站在別人的處境考慮問題,很多事就能想明白。這樣的環境,換成是誰在這留守,時間一長都會感覺冷,他也不例外,樹洞是他鑿開用來保暖的”李立明輕嘆道。
李立明又唸叨起了蘇老鬼,大家都沒理睬他。在這看守的人找到了,那麼轉折點也就在這,燈光四下游走,最後都朝向不遠處的懸崖照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