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縱橫初局_三 門客大盜開齊國僵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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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門客大盜開齊國僵局

這時的臨淄,一片悠悠然昇平氣象。

齊國地處大海之濱,不在中原腹心,很少受到根本性威脅。齊國所接壤的三個大鄰國——燕國、魏國、楚國,也極少挑釁齊國。除了真切地感到威脅,齊國曆來不願意主動攪進中原的混戰圈子。只要戰火不燒到自家國門,齊國朝野就盡情享受着“遠在天盡頭”的富庶風華。齊威王時期不得已救趙救韓,兩次大勝魏國,奠定了東方強國地位,但卻依然固守着齊國的這個老傳統。蘇秦進入臨淄街市,行過魚市、鹽市、鐵市、農市、百物市,又行過官署國人街與稷下學宮大道,熙熙攘攘一片昇平,平靜奢靡的氣息撲面而來,絲毫沒有國難臨頭的危急緊張氣象。恍然之間,蘇秦似乎看到了昔日的安邑與大梁。

國人若此,孟嘗君又當如何?難道他也淡漠了六國合縱?

孟嘗君成了大忙人。前些日剛剛搬進修建好的新府邸,原來的府邸改成了門客院。此刻,孟嘗君正與馮驩幾個舍人,忙着商議分配門客的居所衣食的等次。封君之後,孟嘗君名聲大振門客驟增,已經到了三千餘人。

這些門客大體分爲三類:一是列國求仕無門的布衣之士,一是流動天下的遊俠劍士,一是各種各樣的逃匿罪犯,其中大多數是復仇殺人而逃亡者。就個人說來,這些人大都是各個階層遊離出來的能者,身懷一技之長,生性桀驁不馴,將名望與尊嚴看得比生命還重要;但有待遇不周或自感委屈,輕則揚長而去,重則公然訴求攪鬧,絕沒有息事寧人一說。偏是孟嘗君豪俠義氣,不吝錢財,又精明機警長於斡旋,竟使這些昂昂豪徒人人以爲孟嘗君只對自己最好。每次接納門客,孟嘗君都要親自接見,一則撫慰激勵,二則詢問其家人親戚恩人仇人的居處下落。所有這些問答,都被屏風後的書吏記載下來。過後,門客的家人、恩人、親戚便會接到一筆安家錢財,門客的仇人也會遭到各式各色的報應。

一次,孟嘗君設夜宴爲一個新門客接風。席間,僕人不小心將廳中大燈撞翻,頓時一片漆黑。對這種無心錯失,孟嘗君歷來寬厚,燈滅了倒是一陣大笑:“黑食白食皆是吃,來!再幹了!”新門客卻大起疑心,以爲席間賓客酒菜有別,不想教人看見,故意黑燈。於是,門客憤然起身摔碎酒碗,一聲“告辭”,擡腳就走。

“義士且慢。”孟嘗君站了起來,在重新點亮的煌煌燈光下,笑吟吟端着自己的食盤走了過來,“義士,換換如何?”說着便端起了新門客的食盤。新門客回身,見孟嘗君的銅盤中也是一盆魚羊燉,不禁大是羞慚,深深一躬慨然高聲道:“吾以小人之心猜度君子,污人名聲,有虧士道,當還公子一個公平!”說完肅然坐下,拔劍猛然刺入腹中,大睜着雙眼,端端正正地坐着死了。

從此,孟嘗君“客無所擇皆善待”的名聲傳遍天下,列國遊士紛紛來投。雖則如此,門客畢竟還是有別的。大爭之世,養士本來就是爲了實力較量,若才能大小一體待之,如何能以功過賞罰激勵才能之士?但如此一來,數千人的衣食住行,就成了一個需要逐一考功的細緻事務。幾十個門客舍人(頭領)排定之後,孟嘗君還得覈查詢問一遍。饒是如此,也還有難以預料的突發攪鬧。尤其是有了兩座府邸後,門客的居所顯著變化,需要孟嘗君親自處置定奪的事務更多,忙得不亦樂乎。

“稟報孟嘗君:六國丞相蘇秦到。”家老疾步匆匆地走了進來。

“啊?到了何處?”孟嘗君大是驚訝。

“馬隊駐紮城外,軺車已到了府門。”

孟嘗君霍然起身,向馮驩說一聲“改日再議”,匆匆出門去了。

蘇秦本可徑直進門,無須通報,但他卻按部就班地下車,讓家老去通報,自己在府門外悠然地踱着步子,欣賞這極有氣派的六開間門廳。未及片刻,孟嘗君大步匆匆出門,玉冠也沒戴,紅衫散發,一派灑脫,老遠便拱手大笑道:“武安君別來無恙乎!”

“天遠海闊,新樓高臥,孟嘗君當真瀟灑也。”

“武安君罵我了不是?咳,也該罵!”孟嘗君一陣大笑端詳,“滿面風塵煙火色,武安君倒是當真受苦了,走!”拉起蘇秦的手一路笑着進了門廳。

少不了海鮮珍奇的接風宴席,在慷慨激昂的高談闊論與花樣翻新的頻頻勸酒中,蘇秦也有了三分酒意。這就是孟嘗君:不管你與他有多少嫌隙恩怨,一旦坐到一起,你都會如坐春風,如對明月,覺得天下一切事情都好商量,於是放開海量飲酒,敞開胸襟說話,所有的怨氣都隨着坦誠的快樂悄悄地消融了。等到孟嘗君吩咐撤去酒席屏退左右,開始煮茶敘談的時候,蘇秦對孟嘗君的一絲不快已經煙消雲散了。

“武安君,田文問心有愧也!”孟嘗君拍案嘆息着,“合縱大典歸來,新王對聯軍大事不置可否。田文幾次請見,王顧左右而言他,硬是轉不過話題。緊接着便是啓耕大典、學宮春典、官市解凍等等,凡冠冕堂皇的事都派我去,只是不與我說合縱聯軍。月前,又逢搬遷府邸,雜亂無章,無暇他顧,合縱聯軍竟一無進展。你說,田文奉先王遺命,受六國丞相之命,身爲合縱專使,卻是一籌莫展……”說着“咚”的一拳砸在案上。

蘇秦呵呵笑道:“何須如此自責?孟嘗君,你只要做好一件事,便是補天了。”

“武安君但說,田文萬死不辭!”

“儘快教我見到齊王。”

“就這件事?”

“就這件事。”

孟嘗君哈哈大笑道:“武安君哪武安君,你也忒小瞧田文了!莫說今日,便是當初見先王,不也沒費力氣?這算得補天之事?傳揚出去,豈不貽笑大方?”

蘇秦帶着三分醉意搖搖手:“那就試試你的通天手眼了。”

孟嘗君又氣又笑道:“這有何難?用得着通天手眼?你只想好說辭,明日午後進宮便是。”說話間站了起來,繞着蘇秦踱步,“你不說,我替你給田文下令:田文,你要據理力爭,拿到兵符印信,半月內將五萬兵馬帶到虎牢關……咦——武安君,你這是何意啊?”

扯着粗重的呼嚕,蘇秦已經倒在地氈上,睡着了。

孟嘗君一陣大笑,立即吩咐侍女將蘇秦扶到寢室休憩。安頓好蘇秦,孟嘗君依然是精神奕奕毫無倦色,一番思忖便吩咐備車進宮。他要和蘇秦開一個小小玩笑,教他天亮便見齊王,懵懵懂懂的說辭不利落,而後再教他多見幾次,看他還認爲這是大事麼?孟嘗君原本豁達豪俠,與門客們也時有善意戲弄之舉,越想越覺得此計大妙,想到蘇秦在王殿懵懂黏糊而又驚詫的樣子,不禁在車中大笑起來。

午夜的宮門空曠冷清,孟嘗君的高車特別顯赫。宮門司馬

原是孟嘗君的一個門客,因其劍術搏擊出類拔萃,且通得些許文墨,孟嘗君便薦舉給齊威王做了侍衛。此人忠於職守,唯王命是從,齊宣王即位便將他拔爲宮門司馬。見孟嘗君輜車到來,宮門司馬匆匆迎上,拱手低聲道:“主君何夤夜前來?”

“我有急務,要面見齊王。”

“哎呀,”宮門司馬滿面通紅道,“王有嚴命,三日內不見任何大臣。”

“如何?”孟嘗君大急,“三日不見,究竟爲何?”

“在下如何得知?”宮門司馬一臉沮喪。

孟嘗君愣怔片刻,情知劍士門客都是“義”字當先一腔熱血,稍有爲難定然是沒有退路,若開口請他疏通,無異於逼他當場自殺。堂堂孟嘗君,用一條將軍人命換得蘇秦面見齊王,還有何面目在天下週旋?想想笑道:“王命便是王命,與你無關。你只告我齊王明日的行蹤,我來設法。”

“齊王嚴命:我等護衛軍士,不得步入二進之內,更嚴禁與內侍宮女接觸。”

孟嘗君搖搖手製止了宮門司馬。他知道,宮門將領並不是國君的貼身衛士,尋常時日也只能從內侍宮女的口中得知國君行蹤,這條路一斷,再要他探聽,便是大犯忌諱的事了。稍有不慎,又是一條人命。心中如此想,嘴裡還不能說,孟嘗君便道:“沒事,三日後也不遲,我走了。”宮門司馬一臉愧疚深深一躬,卻紅着臉說不出話來。

孟嘗君猛然回身笑道:“哎,三日後還要你幫忙也。”

“嗨!”宮門司馬頓時精神抖擻如釋重負。

輜車轔轔碾過長街,孟嘗君第一次茫然無計了。赫赫孟嘗君見不上齊王,有這種咄咄怪事麼?看來,這個族叔新王是有意不見他無疑了。有意不見,便是有意搪塞六國合縱,豈有他哉!六國丞相蘇秦來解這個扣兒,齊國合縱專使孟嘗君,竟連面君程序都啓動不了,顏面何存?這時,他纔對蘇秦方纔的話體察出意味來了。想想頗覺奇怪:蘇秦事先探聽清楚了臨淄內幕麼?不像。蘇秦做事極是方正,不可能也沒有時間秘密探聽臨淄王宮的內情。看來,蘇秦對齊王的心思是揣摩透了,至少比他這個齊國重臣要清楚得多。一番嘆息,孟嘗君雄心陡起,腳下猛然一跺,那輛駟馬輜車在空曠的長街飛馳起來,隆隆轔轔聲勢驚人。

生就的好強好勝,越是常人不能做到的事,孟嘗君越是發力。

記得母親說過,他是五月初五生的,能活下來已是個奇蹟。按照陰陽家的說法:五月子敗家,不利父母。當初,太醫號準了母親生子日期後,父親田嬰憂心忡忡,思前想後終於咬着牙對母親說:“不要了!不要生這個兒子了。”可母親身爲小妾,將兒子看成生命,當時雖然沒說話,實際上已經打定主意要生這個兒子。於是,母親與忠實的女僕

在臨淄郊野找了個農家住下,將兒子生了下來,寄養在農夫家中。

後來,母親時不時偷偷去探望兒子。五年後,母親秘密託人,將兒子送進了稷下學宮讀書。十歲時,孟嘗君已經長成了一個談吐不凡的英俊少年。有一次,母親鼓起了最大勇氣,將兒子帶到了田嬰面前。田嬰一見,很是喜歡這個英氣勃勃的少年,問可是母親的孃家族侄?母親低聲回答:“不。他是你十年前的兒子,取名田文。”父親驚愕憤怒道:“當日命你不要生,如何竟敢擅自生了?!”母親嚇得瑟瑟發抖道:“君若不取,妾身與兒子遠走便是。”少年田文卻昂昂擋在母親身前,向父親一躬道:“君爲王族名士,能否見告,何以不要五月子?”田嬰氣呼呼道:“五月子,長大後不利父母,男害父,女害母!”田文高聲道:“人生受命於天?還是受命於家?”父親一聽,愣怔着不說話了。田文昂昂然高聲道:“我若受命於天,你又有何憂?我若受命於家,則必當光大門戶,無人能止。”父親驚愕沉默良久,終於長嘆一聲:“罷了罷了,你,留下便了。”

迴歸王族公子的身份後,田文在家族中還是被視爲“庶出五月子”,處處受氣。母親爲此鬱鬱寡歡。少年田文憋悶極了,心中一百個不服氣,下決心要顯示學問,改變母子處境。一日,四十個兒子濟濟一堂,由父親考校學業。例行問答完畢,父親說:“周旋列國,辯才當先。誰若能問得住我,誰便是田門英才。”錦繡華貴的大小哥哥們爭先恐後地發問,一個也沒有難住父親。父親長嘆一聲:“看來,田門到此爲止矣!”

此時,田文霍然起身,高聲發問:“子之子爲何?”

“爲孫。”父親悠然笑了,兄弟們也鬨堂大笑——如此問話,何其淺薄也。

“孫之孫爲何?”田文小臉繃得緊緊的。

“玄孫。”

“玄孫之孫爲何?”

父親愣住了,搖搖頭:“不知道了。你等,誰個知道啊?”廳中一片搖頭,沒有人再笑了。父親回頭問:“文,你自己知道麼?”

田文高聲答道:“玄孫之孫爲來孫,來孫之孫爲昆孫,昆孫之孫爲仍孫,仍孫之孫爲雲孫,雲孫之後,以代計之。此謂人倫梯次也。”

舉廳驚愕,田文一舉在家族中成名。父親對他開始另眼相看了。有次父親問他:“子以爲田氏有何缺失?”田文肅然答道:“古云:將門必有將,相門必有相。田氏富豪敵國,門下卻無一賢,誠非大患乎?”父親睜大雙眼看着他,當真是驚訝了。第二天,父親便命田文爲掌家公子,主接待賓客招賢納士。幾年之間,田文的豪俠睿智與特立獨行的做派,使諸多名士賓客深爲欽佩。田氏敬賢的名聲大起,田嬰家族倏忽成爲齊國舉足輕重的勢力。列國諸侯但凡出使齊國,都指名道姓地要求田文做會談特使,末了,竟紛紛請求齊威王與田嬰將田文立爲世子。正是在這種聲望下,田文終於成爲田嬰家族的繼位棟樑。

孟嘗君沒有失敗過,更沒有在邦交賓客的周旋中失敗過。更何況,這次六國合縱是他功業名望的根基,如何能敗在一個最不起眼的環節上?

回到府中,孟嘗君立即急召門客舍人議事。片刻之間,二十多個舍人聚齊,孟嘗君將事情一說,衆人一片默然。孟嘗君從來不公然指責門客,只是陰沉着臉不停地兜圈子踱步,舍人們你看我我看你,大是難堪。誰都知道“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如今孟嘗君要在這些奇能異士中找一條出路,衆人卻是無計可施,安得不如坐鍼氈?

良久,馮驩道:“主君,我看可教蒼鐵一試。”

“如何試法?”

馮驩囁嚅道:“只是,主君要失去一件寶物了。”

孟嘗君冷冷一笑:“何物是寶?你倒是好清楚。”

馮驩知道仗義疏財的孟嘗君真是生氣了,連忙如此這般地說了一遍。舍人們紛紛點頭稱是。孟嘗君思忖一番也覺可行,不禁笑道:“好!我這便去見蒼鐵,其餘接應事宜,馮驩調遣。”舍人們散去,孟嘗君便向門客院的車騎部走去。

蒼鐵,出身赫赫大盜,是門客中一個獨一無二的人物。此“盜”,卻非竊賊或尋常搶劫者,而是反抗官府的奴隸叛逆軍。春秋戰國之世,盜軍蔓延最廣泛者,是奴隸制解體最緩慢的楚國。在楚國盜軍中,勢力最大戰力最強的,是“盜跖”軍。跖率領的盜軍,全部是官府罰做苦役的奴隸,臉上烙着永遠的印記,走到哪裡都是永遠的罪犯。逃亡造反後,他們或在楚齊吳越魏幾個大國,或在十多個小國的邊界山地,或在茫茫大湖中流竄,以各種形式襲擊官府,防無可防剿無可剿,一時震動天下。後來,在各國官軍的圍追堵截下,跖終是戰死了。但是,跖的盜軍並沒有銷聲匿跡,而是散成了幾股逃進了高山密林。其中一股近千人的盜軍,從楚國北部山地偷越秦國大散嶺,向北流竄到了陰山草原。

十餘年後,中原大勢漸漸穩定,奴隸制也土崩瓦解了。這股流竄草原的楚國盜軍,在爭奪水草的拼打中只剩下了二三百人,也都到了四十餘歲,日益地思念故土。最後,頭領拍板決斷:回中原!經過一年多的仔細打探,他們選擇了齊國薛邑作爲落腳之地。這薛邑,是田嬰家族的封地,與楚國風習相近。當時的田文雖然還未封君,但已掌家多年。他聞得封邑來了一羣流民,也沒在意,只下令劃出一大片山林教他們定居。畢竟,在人口稀缺的戰國,沒有人會拒絕流民逃入自己的封地。

一日,孟嘗君率領門客騎士到這片山林去狩獵。剛到山口,便聽得山林中一片響遏行雲的嘶鳴。門客中有一人原是馬賊,斷定這是漠北野馬特有的嘶鳴。孟嘗君大覺奇怪,當即遴選了十名騎術劍術俱佳的門客,隨他進山察看。進得山谷草地,眼前的景象使所有人大爲震驚:四匹雄駿的火紅馬駕着一輛龐大的鐵車,在兩山之間來回飛馳!鐵車上的馭手長髮飛舞黝黑精瘦,身包一張斑斕虎皮,彷彿一段生鐵釘在車轅,手抖四根馬繮,口中不時吹出各種呼哨。每到山根,駟馬一齊嘶鳴、一齊急劇轉彎,聲震山嶽間比四個人一起反身跑還來得整齊利落。那風馳電掣的車速,任誰也聞所未聞,那幾乎貼着草地飛起來的氣勢,任誰也大爲嚮往。孟嘗君情不自禁地高喊:“壯哉猛士!”隨着山鳴谷應的喊聲,駟馬鐵車驟然回頭衝來,又在閃電般的衝擊中,驟然山嶽般釘在了距離孟嘗君五尺開外。但見駟馬人立,鐵輪隆隆,草皮大飛,門客們不約而同地跳開,只有孟嘗君紋絲不動地釘在原地。

“閣下有此膽識,可是公子田文?”精鐵漢子在高高的車轅上昂昂拱手。

“正是,閣下高姓大名?”

“在下蒼鐵。”

就這樣,一番快意攀談,一通大肉烈酒,蒼鐵帶着十五條長髮遮着烙印的漢子,做了田文的門客。這蒼鐵,便是漠北盜跖軍的首領。在陰山漠北流竄的近二十年裡,這十六人爲了熟悉馬上生涯,練就了一身降伏野馬的高超本領。蒼鐵本是郢都造車坊的苦役奴隸,悄悄跟一個造車工師學了一手高明的造車術。但更爲難得的是,蒼鐵對駕車馴馬有着過人的天賦,在盜跖軍中是唯一的馬上猛士。進入漠北,蒼鐵爲了使殘餘兄弟在匈奴驃騎下生存,非但教習馬術,而且帶領兄弟們馴服了一批野馬。爲了在進入中原後站穩腳跟,他們在中山國秘密打造了一輛鐵輪車,用馴化的四匹野馬駕拉,由蒼鐵做馭手,可日行三千里。爲此,軍中兄弟都說:蒼鐵就是給周穆王駕車會見西王母的造父。後來,蒼鐵便有了“追造父”這個名號。要將如此車馬與如此人物送出去,孟嘗君確實心疼。更重要的是,還不知道蒼鐵是否願意這樣做。蒼鐵不是尋常門客,孟嘗君絕不想使他有絲毫的爲難。一個浴血百戰的英雄,一個九死一生的奴隸,任誰都不會輕慢這樣的人物。

半個時辰後,孟嘗君走出了蒼鐵的小院落,回到府中已經是腳下飄浮,倒身榻上便酣睡了過去。

日上三竿時分,齊宣王田闢疆正在湖邊與一個老人對弈。

極爲平庸的棋藝,絲毫不影響齊宣王酷愛黑白子游戲,更不影響他與天下聞名的高手對陣。從做太子時算起,他已經記不清與多少棋道高人切磋過了。奇怪的是,無論切磋多少高手,他的棋藝始終沒有絲毫長進。齊宣王也是絲毫地不放在心上,依舊是每日三局,局後便走進了書房或殿堂。今日對局的老人,是新到稷下學宮的一個陳國棋士。老人布衣白髮,棋風凌厲無匹,眼看殺得黑棋全盤無一片可活。齊宣王竟每死一片便哈哈大笑一陣,卻沒有星點兒繳棋認輸的意思,依然是東一榔頭西一棒槌地橫衝直撞。老人也是怪異,既不生氣,也不懈怠,更無高興,只是石俑一般肅然端坐,一板一眼一刀一槍地應對着,該殺死的絕不退讓,該防守的絕不冒進。齊宣王眼看全盤皆死,大笑拍案:“好棋!再來第二局!活一片我便贏!”

侍女正在收棋,宮外突然傳來一陣響遏行雲的蕭蕭嘶鳴。齊宣王眼睛一亮,正待發問,內侍總管一溜碎步跑來:“稟報我王:宮門外有人獻寶!”

齊宣王霍然起身:“是千里馬麼?”

“我王聖明!不是一匹,是四匹,還有千里雲車!”

“宣他進宮……且慢!”齊宣王突然打住,略一思忖道,“領他到宮城東門等候。”

“謹遵王命。”老內侍答應一聲,一溜碎步消失了。

齊宣王撂下棋士老人,一句話也沒說匆匆走了。對於圍棋黑白子,田闢疆是愛而無心,玩樂而已,但對於良馬名車,田闢疆卻是真正的行家裡手,說愛之入骨也毫不爲過。齊

國正在最強大的時候,父王也叮囑他不要輕易地將齊國引入戰國糾葛,只要守得住齊國的富庶昇平,與中原列國做長期競爭,齊國便可大成。守定這個宗旨,他有的是閒暇時間,有的是府庫金錢,有的是無上權力,能夠將他的喜好淋漓盡致地展現出來。田闢疆不是昏聵君主,他自認玩樂是有度的:每日三局棋,每日一趟馬,其餘時間處置國務;三局棋是無意消閒,一趟馬卻是極爲認真地錘鍊騎術車技,黑白子再輸也不打緊,車馬錘鍊卻務求日有長進。一個騎術車技的環節不精熟,田闢疆絕不罷手。往往是車馬出城時說好的一個時辰完畢,回來時卻已經是掌燈時分了。這幾日爲了避開孟嘗君,田闢疆已經多日沒有出城趟馬了,雖覺憋悶異常,卻也是無可奈何。今日有人獻來寶車良馬,聽那響遏行雲的嘶鳴之聲,田闢疆便知絕非虛妄,自然是再也忍不住了。

宮城東門,是個清靜隱秘的偏門,但凡君主秘事都從這裡出入,等閒大臣不會在這裡出現。田闢疆換好一身狩獵甲冑,飛馬來到東門,剛剛在箭樓女牆站定,林間大道中一輛駟馬高車紅雲一般飄了過來,轔轔隆隆聲勢驚人,到得箭樓前三丈處戛然剎車,駟馬一車如同釘在地上一般。

“好!”田闢疆拊掌高聲讚歎。

“稟報我王:獻寶義士到了。”車廂中的老內侍尖聲喊着。

“草民鐵蒼,參見齊王!”車轅上一個精鐵般的漢子拱手作禮。

田闢疆高聲道:“鐵蒼義士,箭樓下調頭,我來試車。”

“嗨!”精鐵漢子答應一聲,馬繮輕抖,駟馬鐵車轔轔走馬向前。堪堪將近箭樓,“譁啷”一響,前後伸展三丈餘長的車馬竟在城門洞中驟然轉彎調頭,身後車廂正正地對着箭樓。田闢疆興奮地喊了一聲好,大紅斗篷翻卷,大鷹一般落到了寬敞的車廂之中。

“大王可要試車?”精鐵漢子立在轅頭卻沒有回身。

“如此良車寶馬,豈能不試?”田闢疆興奮地打量着車身與一色火紅的駿馬,“出城!到郊野我來駕車。”

“嗨!”精鐵漢子腳下輕輕一跺,駟馬鐵車“譁”的一聲飄出了林陰大道,飄出了臨淄北門,直向大海邊飛去。田闢疆只見兩邊林木飛速倒退,自覺騰雲駕霧一般。饒是行家裡手,他也不禁雙手緊緊握住了鐵柱扶手。片刻之間,車馬到了荒無人煙的茫茫草地,精鐵漢子喊道:“大王車技如何?”

“尚可。”田闢疆已經回過神來,分外興奮。

精鐵漢子又喊道:“先接右手馬繮,對了!再左手馬繮,好——要輕——”

齊宣王挺身站在轅頭,手執四根馬繮,第一次感到了駕車竟是如此美妙。四匹駿馬就像一團火焰在茫茫綠草上飄飛,堅實碩大的鐵輪無聲無息,頭上一團白雲片刻間被拋到了身後。更妙不可言的是,這車駕來分外輕鬆舒暢,手中馬繮只要持平,幾乎不用任何動作便照直飛馳,與尋常駕車者一連串“嘚兒駕”的吆喝簡直是天壤之別。那種車,王者不能上手,此車卻是天下神物,天生的王車。

“海山——”精鐵漢子一聲大喊,一聲呼哨,駟馬雲車穩穩地釘在了白色沙灘外的山岩頂上。放眼望去,茫茫大海波濤連天,洶涌潮水驚濤拍岸,白色沙灘伸展成遼遠的弧線,駟馬鐵車恰恰佇立在森林葦草覆蓋的蒼綠色山頂。海風撲面,濤聲隆隆,白雲悠悠,海燕翻飛,恍如身在荒莽曠遠的天盡頭。

田闢疆正在癡癡瞭望,身後遙遙傳來駿馬嘶鳴與沉雷般的馬蹄聲,其間還夾雜着隱隱狗吠。憑經驗,他知這是狩獵馬隊在逼近。田闢疆有些驚訝,這裡距離臨淄少說也有二百多裡,誰能到此狩獵?莫非遼東的狩獵部族遷徙過來了?回頭一望,幾面紅色幡旗分明是齊軍旗號,不禁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吩咐精鐵漢子圈回車馬候在一座小山頭,要看看究竟何人有此雅興?

眨眼之間,一羣四散奔突的野鹿野羊出現在綠色的山塬上,紅色大旗也風一樣飄了過來。奇怪,旗上竟然沒有字號。田闢疆不禁有些困惑,心頭又躥出遼東部族的影子。正在猶豫要不要離開,一輛戰車飛快駛來,車上一人斗篷如火手執長弓遙遙高喊:“何人車駕在此?莫非天外來客?”

孟嘗君?如何是他?田闢疆又氣又笑,不想見他,偏又遇他,當真是好沒來由。想飛車走開,未免不倫不類,哪有君主公然逃避臣子的道理?索性不走,他還能在這野荒荒的天盡頭聒噪六國合縱麼?主意一定,田闢疆悠然自得地站定在高車上,笑看孟嘗君追逐獵物而來。

隨着一聲“停車”,隆隆戰車在三四丈外緊急剎住。孟嘗君跳下戰車疾步趨前施禮道:“閒暇狩獵,不想卻遇我王,唐突處尚請王叔恕罪。”

齊宣王笑了:“不期而遇,何來唐突?孟嘗君,你如何到海邊狩獵?”

“稟報王叔:田文款待貴客,邀客人海獵,圖個新奇。”

“噢?何方貴客,勞動孟嘗君親自出馬?”

“稟報王兄:六國丞相蘇秦。”

“你說何人?”齊宣王驚訝了,“蘇秦來了?在哪裡?”田闢疆精明異常,既然蘇秦撞到了面前,若是失敬,那可是大大的不周。蘇秦畢竟是當今天下舉足輕重的風雲人物,等閒國君想見他還真難,過分冷落可是對齊國聲望有損的。

孟嘗君笑着一指遠處的大旗:“那邊。武安君要與我比賽獵獲物,兩路逐鹿了。”

齊宣王道:“來,上我車,拜會蘇秦。”孟嘗君飛身上車。齊宣王一點頭,駟馬雲車譁啷啓動,在草地上驟然飛了起來。孟嘗君驚訝大喊:“哎呀!這是甚車?風神一般!”齊宣王哈哈大笑:“駟馬雲車!你可曾見過?”孟嘗君搖頭大笑:“哎呀呀,這是天車!如何得見?”話音落點,駟馬雲車已經在狩獵戰車前釘住了。

齊宣王跳下雲車遙遙拱手道:“武安君入齊,田闢疆有失迎候,尚請見諒。”

蘇秦已經下了戰車,也遙遙拱手笑迎:“匆促前來,未及通報,原是蘇秦粗疏也。”

齊宣王一揮手:“孟嘗君,紮起大帳,我等與武安君海闊天空。”

“好!”孟嘗君一聲令下,一頂牛皮大帳片刻紮好,鋪上毛氈,擺上烈酒乾肉,頓時無限風光。齊宣王先表示了大海洗塵的敬意,接着着實將今日得到的駟馬雲車大大誇讚了一番,請蘇秦回程一試雲車。蘇秦與孟嘗君着意讚歎,帳中一片融融春意。酒過數巡,齊宣王問起蘇秦行蹤。蘇秦便將組建六國聯軍的進展說了一遍,特意細訴了楚懷王的轉變,說到北上入齊,微笑着打住了。

“楚國變回,自然可喜可賀。”齊宣王意味深長地一笑,“然則,秦國還未見分曉,此事仍在變數之中,武安君以爲如何?”顯然,楚國的一切齊宣王都是清楚的。

“齊王以爲,合縱變數在楚?”

“武安君以爲不在楚?”

蘇秦搖頭:“不在楚,在齊。”

齊宣王哈哈大笑:“武安君且說,齊國變在何處了?”

“齊國之變,如同蘇秦的雙眼,常人難以覺察。”

“此話怎講?”

“目力不佳,只看得眼前,十丈之外一,片朦朧。”

“武安君,你是說田闢疆目光短淺?”

“齊王可曾想過,齊國摧毀了魏國的霸主地位,卻爲何依然蝸居海濱?三百年前,姜齊絕無今日田齊之富強國力,

爲何卻能尊王攘夷,九合諸侯,成爲中原文明之擎天大柱?”蘇秦目光炯炯道,“此中根本,在於田齊淡漠天下苦難,唯顧一國之富庶昇平,以爲長此以往他國自會衰落,齊國自會強大。屆時瓜熟蒂落,齊國則坐擁天下。乍然看去,似乎深謀遠慮。仔細揣摩,卻是一條亡國之道。”

“武安君危言聳聽也。”齊宣王對蘇秦直接洞察抨擊先王確定的秘密國策,覺得老大不快,“即便齊國後發制人,如何便是亡國之道?”

蘇秦一轍到底道:“嘗聞齊王飽讀經史,古往今來,可曾有過守株待兔得天下者?諺雲:流水不腐,戶樞不蠹。邦國在激盪錘鍊中強大,國人在安樂奢靡中頹廢,此謂多難興邦,千古不變之道也!秦國曾經四面危機,然則奮發惕厲,一朝竟成天下超強。燕國三百餘年矜持自好,素來對中原衝突作壁上觀,卻淪落爲連中山國都敢於向其挑釁的最弱戰國。痛定思痛,燕文公方決然下水,發起合縱,舉國民心爲之大振。若鼎力變法,燕國富強便在眼前。齊國已經是三十年富強,卻不思進取,以垂暮之靜應朝陽之動,沉淪暗夜便在數年之間。此謂盲人騎瞎馬,夜半臨深池,豈有他哉!”

隨着蘇秦坦誠犀利的剖析,齊宣王靜靜地看着蘇秦,一言不發,良久沉默,之後喟然長嘆:“武安君請明示,要齊國出兵幾多?”

“少則五萬,多則八萬。”

“好!八萬。”齊宣王一陣大笑,“武安君解惑有功,回臨淄大宴。”

當晚,齊宣王爲蘇秦舉行了盛大宴會,當場下令孟嘗君爲齊軍統帥,賜兵符印信。朝臣大是振奮,紛紛請戰。齊宣王當即拍案,准許二十多名王族子弟隨軍磨鍊。一時間,大殿宴會變成了生機勃勃的議政堂,連預備好的歌舞也沒有人關心了。

次日,孟嘗君立即派出飛騎調集兵馬。三日後,齊國的八萬大軍便在臨淄郊野集中完畢。蘇秦憂慮楚國反覆,立即向齊宣王辭行,與孟嘗君率領八萬大軍浩浩蕩蕩地向虎牢關幕府進發。行至中途,春申君特使飛報:秦國拒絕交還房陵,楚國朝野憤怒,楚懷王卻又猶疑反覆,不敢發兵,請武安君立即南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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