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縱橫初局_六 聯軍幕府 春風得意

六 聯軍幕府 春風得意

河外營寨連綿,六大片旌旗軍帳滿當當地塞實了四十里山塬。

大約春秋開始,黃河以南的大片平原便叫做“河外”,黃河以北的山塬便叫做“河內”。這片氣勢驚人的軍營,就紮在大河南岸虎牢山下的河外平原上。以兵家眼光看,這片大軍營地極得地利之便:北臨滔滔大河,東靠虎牢要塞;引河入樑的鴻溝恰恰從虎牢山東麓南流,汜水則從南麓北流入河,三水夾營,大軍取水極是方便;鴻溝與大河的夾角地帶,是天下儲糧最多的敖倉,大軍糧秣路程僅僅只有三五十里。

這便是山東六國的合縱大軍。從六色軍營的駐紮方位看,顯是極具匠心。虎牢山南麓是火紅色的魏國營寨,依山傍水近糧,佔盡形勝險要,乃是全軍的輜重樞紐位置,正當身爲“地主”的魏軍駐紮。東南的汜水東岸,是草綠色的韓國營寨,背靠太室山,正在韓國邊緣。北臨大河的一片山塬,則是紅藍色的趙國營寨,過河北上二百里便是趙國的上黨地帶,正佔據着這裡直通趙國的唯一渡口。汜水東面接近滎陽的山塬上,是紫色的齊國軍營,位置正在韓齊官道的咽喉。東北接近廣武的山塬上,是海藍紅的燕國軍營,正在魏燕官道的咽喉地帶。虎牢山西麓的虎牢關外,是茫茫土黃色的楚國軍營,既是直面函谷關的前敵位置,又是南下楚國淮北地區的最便捷所在。六大營寨各有便利,各得其所,沒有一番折衝周旋,顯然是不可能的。

這片浩大的軍營裡,駐紮着六國聯軍四十八萬,是戰國以來最大的一次性用兵規模。其中魏國精銳步騎八萬,主將晉鄙;齊國步騎八萬,主將田間;趙國步兵六萬,主將肥義;韓國步騎五萬,主將韓朋;燕國步騎六萬,主將子之;楚國兵力最多,十五萬大軍,主將子蘭。

在這片茫茫軍營的東邊接近敖倉處,還有一座小軍營。這座軍營只駐紮着兩萬餘人馬,卻是六色旌旗六色甲冑,大軍帳多,大纛旗多,色彩斑斕分外熱鬧。這便是由六國丞相蘇秦執掌的六國聯軍幕府。軍營中央有一座磚木庭院,被百輛兵車圍起的一個巨大轅門包圍着。轅門口一面六色大纛旗迎風舒捲,上書“六國丞相蘇”五個大字。轅門內外,二百名長矛甲士列成了一個肅殺的甬道,亮晃晃的長矛大戟一直延伸到庭院口。這便是六軍司命的幕府。轅門百步之外,扎着紅黃紫藍四頂沒有轅門的大帳,帳口也是各立一面大纛旗,分別是魏公子信陵君、齊公子孟嘗君、趙公子平原君、楚公子春申君。

這片軍營雖然不是實際意義上的出令統帥部,卻是四十八萬大軍的靈魂所在。故而有幕府之名。幕府者,將軍統轄三軍之府署也。將軍出戰無常處,所到以幕簾爲府署,故曰幕府,或雲莫府。究其實,幕府便是後世所謂將軍總帳,司令部。或磚石庭院,或牛皮大帳,皆可爲幕府,未必有固定法式。

時當落日銜山,幕府庭院裡已經亮起了十多盞紗燈,八名侍女正穿梭般地在院中擺佈收拾,厚厚的猩紅色地氈使得她們變成了無聲忙碌的影子。這時,腰懸長劍的荊燕大步匆匆地走了進來,看也不看侍女們一眼,進入幕府徑直掀簾進了後帳。

所謂後帳,是幕府中用小門隔開的一個起居小寢室。此刻,小寢室的軍榻上蜷臥的是蘇秦,那悠長均勻的鼾聲,顯然是沉沉大睡者才能發出的。荊燕稍一猶豫,輕輕拍着軍榻靠背道:“大哥,天快黑了,該起來了。”鼾聲突然停止,蘇秦睜開了眼睛坐起來,伸腰打了個長長的哈欠。荊燕遞過一條汗巾低聲笑道:“大哥真是太乏力了,眼屎涎水都有了。”蘇秦呵呵笑着擦去了眼屎口水道:“心鬆泛了,睡得一個眼屎涎水橫流,解乏。”說着霍然站起,“你先去應酬,我衝個涼水便來。”

在起居瑣事上,蘇秦從來不用僕人侍女。國君們賜給他的侍女,都是專門挑選的侍奉能手,可他都一律婉言謝絕,實在推不掉就送給別人。他慣於自理,也善於自理,對伸手來衣張口來飯的那種貴胄生活極是厭煩,認定那種生活對心志是一種無形的消磨。此刻他脫光了身子,走到帳角提起一桶冰水便從頭頂猛澆下來。一陣寒涼驟然滲透了身心,頓時便清醒起來,用大布擦乾身子擦乾長髮,換上一套乾爽的長袍,分外地愜意清爽。

尋常時日,蘇秦也不喜歡給頭上壓一頂高高玉冠。只要不是拜會國君,他總是布衣長袍散發披肩,最多是一根絲帶束了灰白色的長髮而已。此刻長髮未乾,他便布衣散發悠遊自在地走出了內帳,來到了大帳口。本想到外邊走走,看看落日,可望着庭院中亮晃晃的長矛大戟,他頓時皺起了眉頭。

“百夫長,教甲士撤到轅門之外。日後轅門內無須甲兵護衛。”

兩個百夫長異口同聲:“此乃軍法,小軍不敢擅動!”

“誰的軍法?回頭我自會向荊燕將軍說明,撤出去。”

兩個百夫長一舉短劍:“轅門之外,列隊護衛!”矛戈甲士鏘鏘然退了出去,轅門內頓時清淨寬敞了許多,彷彿一個別致的庭院。蘇秦踱步“庭院”,遠眺晚霞照耀下錦緞般燦爛的大河遠山,心頭泛起一種說不清的滋味兒。

秦國食言,楚國憤怒,使眼看就要夭折的合縱驟然有了轉機。當蘇秦風塵僕僕地趕到郢都時,楚國朝野正在一片憤憤然的混亂之中。楚懷王大感屈辱,一連聲地叫嚷要殺了張儀。可真到了決策關頭,卻莫名其妙地又軟了。蘇秦與屈原、春申君聯絡楚國新銳勢力的三十多名將軍,一起晉見楚懷王。在蘇秦的苦心說辭與屈原春申君並一干將軍的慷慨激憤中,楚懷王終於當場拍案,決意起兵。眼看國人洶洶,新銳拼命,鄭袖不得不沉默了。

老狐般的昭雎一反常態,連夜進宮,向楚懷王痛切責罵張儀與秦國,薦舉自己的族侄子蘭做楚軍統帥,要一雪“國仇家恨”。顢頇懵懂而又自以爲精明過人的楚懷王,立即欣然贊同,當場向子蘭頒賜了兵符印信。屈原與春申君大是不滿,連夜邀蘇秦共同進宮。誰知楚懷王振振有詞:“昭氏封地的兵員最多,糧賦最多。子蘭爲帥,軍兵糧秣不受掣肘,有何不妥?再說昭氏與張儀有仇,他能不死力奮戰?”屈原憤激,歷數昭雎禍國殃民勾連張儀的劣跡,斷言:“子蘭爲帥,喪師辱國!”楚懷王聞言大發雷霆,呵斥屈原“敗言不吉,滅楚志氣”。春申君立即頂上,自薦爲將。楚懷王只說了一句“未戰先亂,居心叵測”,鐵青着臉不再吭聲。蘇秦擔心事情弄僵,楚懷王又再度反覆,便婉言周旋,表示贊同楚懷王,提出春申君做監軍特使。楚懷王很不情願地答應了下來,這纔算勉強收場。

誰知屈原怒氣不息,對蘇秦頗有辭色,連夜南下,以“新軍整訓未了,不成戰力”爲由,將正在北上的八萬新軍調入屈氏封地駐紮。昭雎大爲不滿,聯絡幾個老貴族大臣請殺屈原“以解朝野之恨”。楚懷王素來不懂軍旅之事,根本不清楚少了新軍又能如何,只是打定了主意要不偏不倚,對昭雎打着哈哈不置可否,回頭便下書另行調兵。

這次,蘇秦對屈原的做法不以爲然,說屈原是“以小怨亂大局”。屈原憤激異常,拍案而起道:“八萬新軍乃楚國精華,能教子蘭狗才揮霍新軍之鮮血?真正的楚秦大戰還在後頭,八萬新軍不能交給奸邪之才!”春申君只是沉重嘆息默默不語。蘇秦也沒有再和屈原認真計較。畢竟,屈原是楚國新銳勢力的靈魂,他那卓越的才華、噴薄的激情、犀利的見解與堅韌的心志,無不給楚國少壯人物以巨大的感召。雖然屈原貶官做了三閭大夫,可訓練新軍的實權仍然在手,實際影響力遠遠大於春申君。更重要的是,屈原是楚國支持合縱最堅定的棟樑人物,蘇秦無論如何也不能因不發新軍而與屈原對立。

楚國一出兵,齊國不再猶豫。楚齊一動,魏趙燕韓大見踊躍,兩個多月便完成了大軍集結。遙望大軍營帳,蘇秦卻總有一種奇異的感覺:秦國弱小時,山東六國多次合謀瓜分,可始終沒有一次真正的行動;偏偏在秦國強大而成致命威脅之後,山東六國才真正地結盟合縱,成軍攻秦。此中意味,直是教人想到天意,想到冥冥之中誰也無法揣摩的那些神秘。

在六國君臣看來,那時沒滅秦國,此時一戰滅秦,也不爲太晚。說到底,六國都認定了可以一戰必勝,一戰滅秦。每個人都擺出了不容辯駁的數字:秦國差強二十萬新軍,除了必須防守的要塞重地,能開上戰場的充其量十五六萬;四十八萬對十五六萬,幾乎四倍於敵,焉能不勝!

蘇秦素來不諳兵家,甚至連張儀那種對兵器軍旅的好奇興趣也沒有。但生於刀兵連綿的戰國,哪個名士對軍旅戰事都會有些基本知識。蘇秦瞭解秦國,也瞭解六國,自然不會像六國君臣那般信心十足。但是蘇秦仍然認爲,這場大戰至少也有六七成勝算。兵力上,六國是絕對優勢。將才上,秦國有司馬錯。楚國的子蘭統帥四十八萬大軍雖然差強人意,但有頗通兵法的信陵君襄贊,當不會有大的失誤。縱然如此,蘇秦還是極力主張設置了六國幕府,爲的就是教通曉軍旅戰陣的四大公子起到軸心作用,彌補六國大將的平庸。令蘇秦感慨的是:四大公子個個可以爲將,偏偏個個都沒有拜將,卻不約而同地被國王任命爲“陣前監軍兼領合縱特使”,與蘇秦共同組成了這座六國幕府。

“噢呀呀,武安君好興致,看日頭落山了?”

“春申君啊。”蘇秦回身笑道,“你看這長河落日,軍營連天,晚霞中旌旗茫茫,戰馬蕭蕭,當真令人感慨萬千也。”

“噢呀呀,要出第二個屈原了!我可是看不出啥個感慨來。”春申君笑着笑着猛然壓低了聲音,“噢呀武安君,我總是放心不下了。”

“何事啊?”看着詼諧機智的春申君神秘兮兮的樣子,蘇秦不禁笑了。

“子蘭爲六國總帥,蝦蟹肉了,硬殼一剝全完。噢呀,我看要教信陵君做總帥。這一仗,可是六國大命了。”

“蝦蟹肉?好描畫。”蘇秦笑容一

閃而逝,“按照合縱盟約,出兵多他國一倍者爲統帥,有何理由換將?”

“噢呀,我是百思無計。你是六國丞相,執掌幕府,不能想個妙策了?”

“臨陣換將,事關重大,晚間與信陵君一起會商,再作定奪。”

此時一陣馬蹄如雨,信陵君、孟嘗君、平原君三騎不約而同地飛馬而至。三人騰身下馬,一色的斗篷高冠軟甲長劍,高聲笑談着聯袂進入轅門,一陣英風撲面而來。

“四大公子人中俊傑,當真軍中一景也。”蘇秦遙遙拱手笑迎。

平原君拱手笑道:“武安君布衣散發統大軍,纔是天下一景也。”

“噢呀呀,平原君一鳴驚人了!我如何想不出此等好說辭來?”

衆人鬨然一陣大笑,蘇秦拱手道:“諸位請進帳,今日盡興。”

蘇秦幕府沒有將帥氣息。將臺令案兵符印劍,帳外聚將鼓,帳內將軍墩,這些威勢赫赫的物事統統沒有。一圈六盞與人等高的碩大風燈,將大帳照得分外通明;厚厚的猩紅色地氈上,六張長案排列成了一個馬蹄鐵般的半圓;每張長案上都已經是鼎爵盆盤羅列,連同案旁三個酒桶與一個跪坐的侍女,每張大案都形成了一個單元。蘇秦居中,信陵君平原君居左,孟嘗君春申君居右。

蘇秦笑道:“今日聚宴,皆由信陵君安排,由他先交代一番了。”素來不苟言笑的信陵君神采飛揚,大手一揮道:“無忌借地主之便,代爲武安君綢繆,就近取材。今日是三國菜三國酒:楚魚、齊雞、魏麋鹿,趙酒、燕酒、蘭陵酒。誰個另有所求,立時辦來便是。”春申君煞有介事地低頭盯着滿案鼎盤,笑叫道:“噢呀呀,滿案珍奇,我倒真想叫個秦苦菜來啦!”衆人大笑。信陵君一拱手道:“敢請武安君開席。”

所謂開席,便是打開席間最主要的食具,而後再舉爵致辭開宗明義。蘇秦聞言笑道:“信陵君辦事,總歸有章有法。”說着拿起手邊兩支精緻的銅鉤深入鼎耳之下,將熱氣蒸騰的青銅鼎蓋鉤起,再連銅鉤一起置於侍女捧來的銅盤中;而後舉起已經斟滿的銅爵,環視座中一週,慨然笑道:“合縱得遇四大公子,蘇秦之幸也!蒙諸君鼎力襄助,終得大軍連營。久欲聚飲,跌宕無定。今日一聚,終生難得。來,爲聯軍攻秦,旗開得勝,幹此一爵!”

“聯軍攻秦,旗開得勝!幹!”五爵相向,盡皆一飲而盡。

蘇秦笑道:“諸君性情中人,今日但開懷暢飲,無得拘泥,雞魚鹿,來!”

“噢呀呀且慢,”春申君晶瑩光潔的象牙箸點着銅盤中紅亮肥大的烤雞,驚訝地嚷嚷起來,“孟嘗君啊,我楚國雞才鴿子般大,這齊國雞如何這般大個?這能吃麼?”

“楚國倒有何物是大個了?”孟嘗君哈哈大笑道,“你說的‘鴿子’,原是越雞。齊國雞,原是魯雞。莊子說了:‘越雞不能孵鵠卵,而魯雞固能矣。’說的就是越雞小,魯雞大。越雞細瘦肉精,宜於陶盆燉湯。魯雞肥大肉厚,宜於鐵架燒烤。這烤整雞可是我齊國名菜之首,保你肥嫩酥軟香,大快朵頤,滿嘴流油。來!象牙箸不行,猛士上手,哎,對了。”孟嘗君兩手抓住兩隻雞腿一撕,一口吞去了半隻雞大腿。

春申君看得目瞪口呆,突然拍案:“噢呀呀,來勁啦!”丟掉象牙箸,上手大撕張口狼吞,幾口下去,腮邊流油噎得喉頭咯咯響。衆人鬨堂大笑,侍女使勁兒憋着笑意,連忙用打溼的汗巾沾拭他滿臉的油漬。春申君撫摩着胸口喘息道:“噢呀呀,好噎好噎啦。”孟嘗君笑得連連拍案:“快!大個蔥,最,最是消噎爽氣。”說着拿起銅盤中一根肥白粗大的小蔥

,咯吱咯吱咬了下去。春申君如法炮製,一口下去卻叫了起來:“噢呀呀,不爽也罷,辣死人了!”

鬨笑聲中,春申君揶揄道:“噢呀,齊人如此吃相,大是不雅,諸位且看我楚國人如何吃魚了?”說着拿起象牙箸,扎住了銅盤中一條金色小魚,“噢呀,看好了,此乃雲夢澤小金魚,鮮嫩清香,偏是魚刺極多了。”說話間幾條小金魚已被象牙箸分成若干小段。一段入口,只見春申君文雅地閉着嘴脣,只是腮幫在微微蠕動,銀絲般的魚刺便從嘴角源源不斷地流了出來,片刻之間,幾條小魚全部下肚。

四個人都饒有興致地瞅着春申君,及至魚盤頃刻乾淨,不約而同地“啊——”了一聲。看着面前的魚盤,卻沒有一個人敢下箸。春申君樂得哈哈大笑:“噢呀如何?你那大個兒肥雞,可有這般風味了?少不得呀,我要爲諸位操勞一番了。”說着對幾個侍女笑道:“將案上魚盤,都端到那張空案上去了。”又對自己身邊的侍女吩咐道,“你去剔除魚刺了。”那名黃裙侍女飄然過去,一刀一箸玉腕翻飛,須臾之間接連剔出四盤魚肉。各座侍女捧回案上,盤中整齊碼放的精細肉絲絲毫不亂。

“噫——”最年輕的平原君長長地驚歎一聲,“楚人如此吃法,天下還有魚麼?”

“譁”的一聲,滿帳大笑。蘇秦悠然道:“民生不同,南北各有專精,聯體互補,便成天下了。”

“武安君此言,不敢苟同。”平原君笑道,“衣食住行出性情,可不能弄成了一鍋肉粥。譬如趙勝,生就的馬肉烈酒,若是吃小魚,飲蘭陵酒,只怕一筐魚一車酒也沒個勁道。”

“噢呀呀,平原君一頓幾多馬肉,幾多烈酒了?”

“看如何說法,草原與匈奴大戰,一次戰飯,馬肉五六斤,烈酒一皮囊。”

“噢呀,一皮囊幾多了?”

信陵君笑道:“騎士皮囊,五六斤上下。”

“噢呀,都是趙酒麼?”

平原君大笑:“若是楚酒,冰天雪地中能有滿腔烈火?”

“噢呀好!趙酒一爵,幹!”衆人鬨然笑應,一齊大爵飲下。信陵君道:“爲了這趙酒,楚國還和趙國打過一仗,春申君可是知曉?”

春申君皺眉搖頭:“噢呀大仗小仗不斷,這酒仗,可是不記得了。”

“久聞信陵君精熟戰史,說說。”孟嘗君興味盎然。

“我如何也不知道?快說說。”平原君叩着長案催促。

信陵君悠然一笑:“五十多年前,楚宣王會盟諸侯。趙國沒參加,卻獻了一百桶窖藏五十年的上等好酒,示好楚國。楚國主酒吏品嚐後對趙酒大是讚賞,然卻硬說趙酒藏期不夠,酒味淡薄,責令趙國掌管酒食的宰人另送一百桶來。趙國宰人大是叫苦,反覆申明陳年趙酒已經全數運來,趙國再也沒有這麼多五十年陳酒了。楚國主酒吏卻以爲趙國宰人不懂孝敬規矩,便使出了一個小小計謀。”

“何等計謀?”幾人不約而同。

“主酒吏偷天換日,將民間淡酒換裝進趙國酒桶,搬上了宴席。楚宣王極爲喜歡烈酒,及至飲下,寡淡無味,怒聲責問這是何國貢酒。主酒吏惶恐萬分地搬來酒桶,指着那個大大的‘趙’字說不出話來。楚宣王勃然大怒,認爲趙國蔑視楚國,當即興兵北上,只要趙酒五百桶。趙敬侯也發兵南下,針鋒相對,偏偏就不給趙酒。”

孟嘗君不禁拍案:“噢嗬,這仗打得稀奇,後來如何?”

“後來?在河外相持半月,誰也沒討得便宜,偃旗息鼓了。這便是曠古第一酒戰。”

平原君深深吸了一口氣,輕聲道:“爲一百桶酒開戰,匪夷所思也。”

信陵君道:“亙古以來,有幾戰真是爲庶民社稷打的?好生想想。”

“噢呀,這楚國主酒吏可是個小人,臉紅。”

“臉紅何來?小人暗算君子,此乃千古常理也。”孟嘗君笑道,“孔老夫子多受小人糾纏,臨死前大呼:唯小人與女子爲難養也!”

“噢呀呀,誰道這是孔夫子臨死前喊的,偏你看見了?”

舉座大笑一陣,又藉着酒話題大飲了一陣。蘇秦笑道:“信陵君是準備了歌舞的,要不要觀賞一番?”平原君立即接口:“不要不要,再好也膩了,聽說孟嘗君春申君善歌,兩位唱來多好?”話音落點,舉座齊聲喊好。

“誰先唱?”蘇秦笑問。

“孟嘗君——”舉座一齊呼應。

孟嘗君酒意闌珊,額頭冒着熱汗道:“好!我便來。只是今日難得,我也唱支踏青野歌。”

“好!我來操琴。”信陵君霍然起身,坐到了琴臺前。

“齊國《海風》。”孟嘗君話音落點,琴聲叮咚破空。孟嘗君用象牙箸在青銅鼎耳擊打着節拍,陡然一聲激越的長吟:“東出大海兮,大海蒼茫——”

別我麗人 漁舟飄蕩

海國日出 遠我故鄉

雲遮明月星斗暗 水天無盡路長長

西望故土 思我草房

念我麗人 我獨悲傷

忽聞麗人一朝去 魂歸大海永流浪

人們聽得入神,肅靜得竟忘了喊好喝彩。

蘇秦黯然道:“漁人酸楚,當真令人扼腕也。”信陵君笑道:“倒是沒想到,孟嘗君有如此情懷。”孟嘗君連連搖手道:“慚愧慚愧,我是跟一個門客學唱的,他把我唱得流淚了。”平原君揉揉眼睛道:“好了好了,一篇翻過,該春申君了。”

“噢呀,我是公鴨嗓,可沒孟嘗君鐵板大漢勢頭了。”春申君神秘地眨眨眼睛笑道,“我看呀,我用南楚土語唱一支。誰能聽懂我唱的詞兒,我就送他一樣禮物。若舉座聽不懂,每人浮一大白。如何?”

蘇秦一指周圍的歌女琴師與侍女:“那可得連她們也算進來。”

“噢呀,也行了,我看看她們。”春申君打量了一圈笑道,“她們也不行,我準贏。”

平原君道:“你就唱吧,我正等浮一大白。”

春申君對女琴師笑道:“壎,吹《陳風》了。”女琴師點點頭,拿起一隻黑幽幽的壎吹了起來。壎音空靈縹緲,《陳風》委婉深沉,倒是正相得宜。春申君咳嗽一聲,也

用象牙箸擊打着節拍唱了起來。只見他面含微笑,一副情意綿綿的陶醉模樣,口中卻是咿呀啁啾嗚嗚噥噥彷彿舌頭大了一般,忽而高亢沙啞,忽而婉轉低沉,一時極爲投入。

戛然打住,春申君笑道:“噢呀完了,聽懂了麼?”

衆人瞠目結舌,驟然鬨堂大笑,連連指點着春申君,笑得說不出話來。

“噢呀呀,不行吧。”春申君得意地笑着,“這叫寸有所長,舉爵了。”

突然間“叮——”的一聲,編鐘後一個女樂師走了出來道:“小女聽得懂。”

“好——”舉座一片叫好,分外興奮。春申君笑道:“噢呀呀,你是楚人了?”女樂師道:“非也,小女薛國人。”“噢呀呀!”春申君大是驚訝,“薛國人如何能懂了?真的假的?”女樂師輕聲道:“小女雖不懂南楚土語,但卻通曉音律。人心相通,只要用心去聽,自能聽得懂。”春申君沉默了片刻道:“姑娘能否唱得一遍?”女樂師點點頭,陶壎再度飄出,柔曼的歌聲瀰漫開來:

投我以木桃兮 抱之以瓊瑤

非爲生恩怨兮 欲共路迢迢

投我以青苗兮 抱之以春桃

非爲生恩怨兮 欲結白頭好

女樂師一身綠衣,一頭白綢扎束的長髮,亭亭玉立,人兒清純得如同明澈的山泉,歌聲深情得好像篝火密林的訴說。衆人聽得癡迷,都眼睜睜地看着春申君,等他說話。

春申君站了起來,對女樂師深深一躬道:“噢呀,他鄉遇知音了。姑娘如此慧心,黃歇永生不忘。”說罷從腰間甲帶上解下一柄彎月般的小吳鉤,雙手捧上,“這柄短劍乃天下名器,贈與姑娘。若有朝一日入楚,此劍如同令箭,暢通無阻了。”美麗清純的女樂師接過吳鉤,輕聲念道:“投我以青苗兮,報之以春桃。小女也有一物,贈與公子。”說着從貼胸的綠裙襯袋中摸出一個紅綢小包打開露出一,只綠幽幽圓潤潤的玉壎:“這隻玉壎,乃小女家傳,贈與公子,以爲念物。”春申君接過玉壎捧在掌心又是一,躬,女樂師也是虔誠地一躬。不意二人的頭卻碰在了一起,女樂師滿臉通紅,衆人不禁哈哈大笑。

平原君學着春申君口吻笑道:“噢呀,變成孔夫子啦,如此多禮啦?”

信陵君舉爵道:“春申君野歌唱得好,有果!來,共浮一大白。”

“噢呀呀,我輸了,浮三大白。”春申君與衆人飲盡,又連忙再飲兩爵,嗆得面色漲紅,連連打嗝。

孟嘗君豪氣大發,拍案高聲:“酒到八成,來一局六博彩!”

“好!六博彩!”帳中一片呼應。

蘇秦笑道:“信陵君是六博高手,你等還不是輸?”

孟嘗君高聲道:“誰說我今日要輸?來!我與信陵君對博,諸位人人押彩,如何?”

“好——”樂師侍女們也跟着喊起好來,顯然是分外興奮。

“六博”,是流行當時的博弈遊戲,坊間市井流行,宮廷貴胄更是喜歡。這種遊戲的特異之處,正在於無分男女貴賤,在場有份,呼喝嬉鬧,毫無禮儀講究。齊國的滑稽名士淳于髡,曾對齊威王如此這般地描繪六博遊戲:“州閭之會,男女雜坐,行酒稽留,六博投壺,相引爲曹,握手無罰,目眙不禁,前有墮珥,後有遺簪……日暮酒闌,合尊促坐,男女同席,履舄交錯,杯盤狼藉。”當真是一幅生動鮮活的男女行樂圖。如此可以放縱行樂的遊戲,如何不令這羣年輕男女們怦然心動?

平原君高喊:“擺上曲道!” Wωω▲ ttκΛ n▲ c○

兩個侍女歡天喜地地擡來了一張精緻的紅木大盤,擺在正中一張長案上。這便是六博棋盤,叫做“曲道”。盤上橫豎各有十二線交織成方格,中間一行不劃格,叫做“水道”。水道中暫時只有兩條精緻的魚形銅片,這是“籌”,由勝方得之兌錢。一旦開始,各種大小銅片便會都投在“水道”中。

曲道擺好,人人離席聚到了曲道大案兩邊。孟嘗君與信陵君是博主,隔案對坐。蘇秦與春申君打橫對坐,平原君擠在孟嘗君與春申君之間。其餘十餘名豔麗妖嬈的侍女樂手擠挨在各個縫隙裡,或趴在哪個男人的背上,或坐在哪個男人的腿上,一時鶯聲燕語,大是熱鬧。只有那個綠裙女樂師靜靜地微笑着,趴在春申君背上抱着他的脖頸,卻不往人堆裡擠。

信陵君笑道:“武安君做賭正,如何?”

“好——”一聲呼喝,一片笑聲,算是當局者全體贊同,相信了蘇秦的公道。

“好了,我便做了。”蘇秦故意板着臉道,“先立規:賴賭金者,重罰!”

“好——”女子們喊得最響,得遇四大公子這樣的豪闊賭主,她們的彩頭往往是難以預料的,再加上六國丞相做賭正,賴賭重罰,誰不歡呼雀躍?

孟嘗君大笑:“大丈夫豈有一個‘賴’字?請擲彩。”

六博行棋,先得擲彩。所謂擲彩,便是用兩粒玉骰子決定行棋先後。骰子六面:兩面白兩面黑,一面“五”(五個黑點),一面“塞”(畫一塊石頭)。兩粒同擲,“五白”最貴(一白一五)。但有“五白”,衆人齊聲大喝“彩——”,這便是喝彩。其餘的五黑、全黑、全塞、五塞,都不喝彩。擲出彩來,除了擲彩者先行棋,對方還要先行付給在場所有當局者一定的彩頭。這便是“五白”一出,齊聲喝彩的原因。

蘇秦將兩粒亮晶晶的玉骰子噹啷撒進銅盤:“誰先擲?”

“我半個地主,孟嘗君先擲了。”信陵君笑着謙讓。

“好!我先來。”孟嘗君拿起兩粒骰子在大手掌中一陣旋轉,猛然拋向空中,待“叮噹”落盤,大手順勢捂下,掌下猶有當啷脆響。孟嘗君手掌移開,五白赫然在目。

“彩——”諸般男女一齊忘形大叫。

信陵君微微一笑,揀起兩粒骰子,手腕一抖摔入大銅盤中。但見兩粒骰子在銅盤中光閃閃蹦跳如同打鬥一般。“哎喲喲!骰子活啦!”女子們驚叫起來。此時信陵君單掌猛然捂下,盤中一陣叮噹不絕,待手掌拿開,又是一個五白。

“彩啊——彩——”一陣尖叫笑鬧鬨然爆發。

蘇秦哈哈大笑道:“兩白相逢也,都付彩頭!記下了。”

“人各十金!”孟嘗君高興得贏了一局一般。

“跟上。”信陵君呵呵笑着。

蘇秦高聲道:“六博將開,先行押彩——”

平原君搶先道:“我押信陵君,百金。”向水道中打下一個刻有“百金”二字的銅魚片。

“噢呀,孟嘗君我押啦,百金!”春申君也打下一個銅魚片。

蘇秦對四周女子們笑道:“賭正抽成。你等押了。”

女子們笑着叫着押了起來,十金二十金的小銅魚片紛紛落入水道。春申君大笑:“噢呀呀,小小啦!對他們兩個要狠點啦。”趴在春申君背上的女樂師尚未押彩,突然笑叫起來:“我跟春申君,押孟嘗君,五百金啦!”一條肥大的銅魚片“噹啷”一聲打入水道。

“呀!這個應聲蟲,好狠也!”孟嘗君驚訝地叫了起來。

“轟譁——”一聲,男女們大笑着前仰後合地疊在了一起。

蘇秦拍掌喊道:“肅靜,開始行棋,佈陣——”

六博共有十二枚棋子,黑白各六,實際上是一種遠古軍棋。按照古老的軍制,六子分別是梟(帥)、盧(軍旗)、車、騎、伍、卒,後四者統稱爲“散”;梟可單殺對方五子,對方五子聯進包圍,則殺梟;但在行棋之時,棋子有字一面一律朝下,無字一面朝上;兩子相遇,賭正翻開棋面定生殺,梟被殺爲最終失敗。由於雙方都在黑暗中摸索,只能憑已經翻開的棋子判斷形勢,所以即便有事先佈陣,也仍有諸多難以預料的戲劇性結局。正是這種難以預料的戲劇性,才使六博棋具有賭的特殊魅力。

孟嘗君執白,信陵君執黑,兩人各自在案下一個小銅盤裡擺好陣形。小銅盤端上,身邊偎依的侍女原封不動地將棋子移上大盤。孟嘗君高喊一聲:“梟來也!”興沖沖將一枚圓圓的玉石白子推過水道。信陵君哈哈大笑:“五散來迎!”手掌一伸,推出了擺成弧形的五顆玉石黑子。六博行棋原是可以任意呼喊,但輸贏卻要在翻開字面後決定,所以也便有了兵不厭詐的亂喊名目。蘇秦酒量小,又不飲烈酒,最爲清醒,左右一打量,不動聲色地先翻開了五顆黑子。

“啊!果真五散!”男女們驚詫笑叫。

蘇秦又翻開了那顆孤身過水的白子。

“啊喲!果真是梟!”又一陣更響的驚叫笑鬧。

“聯兵殺梟了——贏了——彩——”押信陵君的男女們頓時抱在一起叫了起來。

蘇秦笑道:“聯兵殺梟?好!孟嘗君立馬兌彩!”

“好口彩,聯兵殺梟!輸得快活!兌彩——”孟嘗君哈哈大笑。

一片笑鬧中,綠裙女樂師驚訝地叫了起來:“噫呀!日光半山了——”

衆人擡頭,亮煌煌的陽光已經撒滿了軍帳,帳中頓時顯得酒氣熏天,亂作一片狼藉。說也是怪,正在笑鬧的男女們一見明亮的日光,頓時橫七豎八地倒在了猩紅地氈上,一片呼嚕聲大起。蘇秦心中有事,霍然起身,想將春申君與信陵君叫到一邊說話,掃了一眼,不見春申君,仔細搜尋,卻發現春申君正埋在一片綠裙下鼾聲大作。信陵君雖未倒地,卻也趴在長案上結結實實睡着了。豪俠的孟嘗君與年輕的平原君,則都裹在色彩斑斕的裙裾中喃喃地說着夢話了……

蘇秦走出了帳外,秋風吹來,一陣蕭瑟寒涼的氣息滲進燥熱的心田,頓時清醒了許多。想想帳中情景,蘇秦對幕府司馬叮囑了幾句,便飛身上馬,向楚國軍營去了。大戰在即,他實在放心不下子蘭。秦國的司馬錯,子蘭究竟知道多少?更有他的師弟張儀與司馬錯合力,六國大軍勝算究竟有得幾多?驀然之間,蘇秦感到了一種巨大的隱憂。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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