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婦好戎馬沙場,平日全然不顧自己身體,此次竟帶孕遠征,直至孕期漸增,方有所警示。
在衆人力勸之下,婦好方罷洪池嶺之行,乃着倉虎守關中,自己僅帶數名隨從,迴轉北蒙。
婦好於六月癸未日,回到北蒙,向武丁奏明此行戰況。應王后之請,武丁將賴蒼穹封在萊地,食邑千戶,位同侯爵,賴氏得以恩養全族。自此,王后在宮中靜養,大王武丁備加關護,日常飲食,親自過問;起居行止,親自照料。關懷備至,勝似新婚。
武丁之妹、大商公主子玥,比武招親,淮夷、荊楚、巴方,衆英豪輪番上陣,最後荊楚大王重懷之弟黎軫,技壓羣雄,拔得頭籌,並得到公主子玥的芳心。
公主大婚,王城大慶三日,張燈結綵,鼓樂喧天。
八月乙丑日,武丁與王后婦好,在勤政殿設宴,爲公主子玥餞行。几案之上,金樽清酒,玉盤珍饈。
武丁頗爲不忍,“王妹婚事,由王兄一手策劃,生生將王妹嫁去南疆。自此,遠離親人,山水阻隔,爲兄心有愧歉。”
子玥:“王兄無需愧歉,王兄爲國操勞,嘔心瀝血,夙興夜寐,王妹始終未能分擔一二,今幸有些機會,若能以妹之遠嫁,促成商楚聯盟,保我大商南境安寧,妹心甘情願!何況,黎軫其人,英俊薄酒,襟懷磊落,妹能結此良人,三生有幸!”
武丁:“王妹有此見識,兄心稍安。楚王娶鬼方公主斛律問雁,今已是貴妃之尊,怕鬼楚聯盟已是日益密切;而甘盤又在楚國位至上卿,甘盤自商去楚,心懷怨憤,必不願看到商楚和睦,故楚國之形勢,可以說是波詭雲譎。”
子玥:“王兄放心,王妹定當審時度勢,努力周旋,化解干戈,止息烽火,使得商楚和睦,邊境安寧。”
武丁:“王妹深明大義,兄心甚慰,此去山高水長,祝妹一路平安!”
子玥:“國事紛繁,王兄保重。”
送走子玥,武丁又召見了羽林衛副統領殤雪。
武丁囑託殤雪:“丙寅日,公主便將入楚完婚,自北蒙至鄀都,一路險山惡水,象雀爲婚使在明,將軍一路相隨在暗,定要保公主周全!”
殤雪:“大王放心,殤雪定不辱使命,誓死保護公主周全!”
殤雪退下後,武丁獨自一人,面對着几案上的地圖,喟然長嘆:“波詭雲譎,多事之秋,干戈攏攘,何時方休!”
八月丙寅日,迎親使團並送親使團,自北蒙起行。重懷、黎軫爲迎親使團,重懷騎馬爲前導,黎軫騎馬,護子玥之婚車在中樞;象雀率送親使團,持旄節,擡嫁妝,隨行於公主車駕之後。
使團沿寬闊官道,一路迤邐南行。
庚辰日巳時,隊伍行至鄧國境內的一片竹林。過了鄧國,就進入楚國境內了,象雀始終懸着的心,略微和緩了一些。
隊伍已全部進入竹林,行至一處陡坡,重懷率前驅,翻過山坡,黎軫護中樞,正向陡坡上行來。
象雀突然感覺到一種殺氣,砭入肌骨的殺氣,竹林中好靜啊,靜得甚至聽不見飛鳥的鳴聲。象雀提高了警惕,雙耳仔細搜索着竹林中的一切聲響。
突然,象雀聽到頭頂竹樹之上,有輕微的拔刃之聲,接着便有劍光,透過竹葉,映在林間路上。
象雀大呼:“有刺客!戒備!”
語音未落,竹樹之巔,傳出一聲低沉有力的號令:“放箭!”
頓時,竹樹之上,矢如雨下,目標只有一個——公主的車駕!
猝不及防!數十支箭羽,已透過簾幕,射入車內!從不同方向射入車內!
象雀、黎軫齊聲大呼:“保護公主!”接着,便同時從馬背上振起,半空中,拔出佩劍,向竹樹中刺去!
約有二十餘名刺客,玄衣蒙面,手執利刃,俯衝林間使團,目標還是隻有一個——公主的車駕!
象雀和黎軫接住幾名刺客,廝殺在一起,卻另有幾名刺客,衝過二人,殺向公主車駕!他們從半空落在車上,刷的一聲,便將車頂棚布扯下,車內一覽無餘,令刺客驚愕的是,車內空蕩蕩,竟無一人!
竹樹之巔,還是那個低沉有力的聲音:“殺光他們!”
瘋狂的刺客,揮起利刃,見人就殺!象雀和黎軫,沉着應戰,指揮侍衛們,從南北兩側包抄刺客。重懷聽見喊殺聲,從山路上折返,率人殺入戰團。
刺客佔了先機,起初將使團殺得手忙腳亂;但在喘息之間,形勢卻已逆轉,象雀和黎軫、重懷,俱是久經戰陣之人,何況,隨行侍衛也都是千里挑一的好手!眨眼之間,刺客們便被圍在了垓心,而且傷亡人數,在迅速增加。
竹樹下,山路畔,有三名侍衛,身形瘦小,手無兵器,始終未加入戰團。
兩方酣戰之間,竹樹之巔,似有一隻鷹隼,凌空撲下,目標卻是竹樹下的那三個瘦小侍衛!
半空中,三枚銀針,綻着寒光,分別射向三名侍衛的胸口!
“小心!”伴着呼喝,三名侍衛所立的竹樹之上,凌空飛下一人,寒光閃過,叮叮兩聲,兩枚銀針已被震飛,但第三枚銀針,卻倏地射入此人右臂!
此人低哼一聲,仍是不躲不避,仗劍接往刺客廝殺,叮叮叮,眨眼間便是三個回合!
象雀、黎軫飛身而至,三人將那名刺客圍住廝殺;那邊,重懷率人力戰,眼見得便要將刺客們一網成擒!
此時,那個低沉有力的聲音再度響起,卻不在樹巔,而是發自撲向樹下那三名侍衛的刺客口中,命令只有一個字——“撤!”
此人率先凌空躍起,落在竹枝之上,卻又將身形一展,飛向更遠的竹枝,眨眼間,便隱沒在茂密的竹林間。
剩下的刺客拼命殺出重圍,跟隨而去。黎軫方要追趕,象雀阻道:“窮寇勿追!”
黎軫奔到那三名瘦小侍衛身前,雙手扶住居中的那名侍衛雙肩,滿臉關切之情,“公主,傷到沒有?”
原來,那人正是公主子玥,化裝成侍衛,躲在了隊伍中間,“沒事兒,全仗義士相救!”說着,用手指了指從樹上飛身撲救的那個人。
象雀一看,正是妻子殤雪!急飛身過去,見殤雪右臂低垂,忙擡起看視,分明有一支銀針射入肌膚!銀針周圍,膚色淤青,顯是銀針有毒!
象雀手迅速一伸,拔出銀針,毫不遲疑地俯下頭去,用嘴吸出幾口淤血,但見血色污黑,竟是劇毒!
殤雪:“看把你緊張的,我有解藥,不妨事的。”說罷,從懷中掏出一白色瓷瓶,倒出一粒丸藥,吞入口中。
黎軫、子玥雙雙上前,“多謝俠女捨身相救!”
殤雪哈哈一笑,“什麼俠女,二位言過了。我是殤雪,商王殿前羽林衛副統領,奉我王之命,暗中護送公主入楚。我是他的——”
殤雪用手指了指象雀,象雀接着話頭,不無驕傲地說:“我的妻子!”
衆人哈哈哈一陣朗笑,殤雪俏面緋紅,二人雖已結爲夫妻,但仍然情同初戀,甜蜜無限。
黎軫:“這究竟是哪路人馬,爲何如此兇殘,目標直指公主?”衆人檢視刺客屍體,未發現絲毫端倪。
重懷:“殤雪將軍既已現身,便隨我大隊一同入楚,欣賞楚舞,品嚐楚釀,未知肯賞光否?”
殤雪十分爽快:“承蒙大王盛懷,殤雪樂意之至!”
於是,一行人等,催馬上路,刺客既去,公主便乘坐於車駕之內,衆人出竹林,奔大路,經向南行。
象雀和殤雪仍隨行在公主車駕之後。“還疼嗎?”象雀關切地盯着殤雪。
“都告訴你多少遍了,不疼了,我們俱是武將,受點傷算什麼,看看你,緊張成這樣,不怕人家笑話嗎?”殤雪嗔道。
“嘿嘿嘿……”象雀這次好像得到了滿意的答案,懸着的心終於放到肚子裡。象雀生性灑脫,但在妻子面前,竟顯露出少有的婆婆媽媽,畢竟伉儷情深啊!
象雀:“多虧大王讓你暗中相隨,否則,後果真是不堪設想呢!”
“也幸虧你們將公主化裝成侍衛,隨行於馬車之外,否則,便斷難逃開那迅猛的箭雨,象將軍果然智計百出啊!”殤雪調侃道。
象雀:“也不是我一個人之計,這一點,黎軫公子也想到了,商楚交界,山高林密,恐有伏兵啊!”
殤雪:“這黎軫公子,文武兼備,豪邁不羈,人中龍鳳,當世豪傑,怕將來會成爲大商的勁敵啊!”殤雪望着黎軫的背影,不無擔憂。
象雀:“但願兩國和睦,莫起戰端,否則,沙場相見,又怎忍知已相殘!”
過了一會兒,象雀自語道:“這究竟是哪路人馬呢?爲何定要置公主於死地?”
殤雪提示道:“難道你忘了那枚銀針?”
象雀依舊懵然,“哪枚銀針?”
殤雪:“射殺墨染的那枚銀針!”
象雀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是——”
殤雪:“是義父甘盤,他的聲音,我一輩子都忘不掉。是他在竹林設伏,意欲狙殺公主。”
象雀:“可是,他爲什麼這麼做呢?”
殤雪:“自然是破壞商楚聯盟!義父恨大王,恨到了骨頭裡,他不希望大商強盛,他站在重懷那邊,終極目的,便是引楚伐商!”
象雀:“你既已知道是甘盤行刺,剛纔爲什麼沒有當衆說破呢?”
殤雪:“僅憑一枚銀針,就指控是甘盤所爲,重懷未必會信,倘若重懷以爲我們是在離間大楚君臣關係,而另有所圖,豈非弄巧成拙?”
“雪兒心思縝密,常人不及!”象雀讚歎道。
“對自己的妻子,極盡讚美之詞,你不覺得肉麻嗎?”殤雪笑道。
“如此看來,甘氏始終不會罷手,敵暗我明,公主的安全着實堪憂呢!”殤雪憂心忡忡。
象雀:“在我來之前,傅相囑託,讓我聯繫到敦牂、協洽、閹茂、大淵獻,讓他們化裝成公主侍衛,潛入府中,一定要保護公主安全!”
殤雪:“還是傅相慮事周詳,商楚聯盟,來之不易啊,公主若有差池,恐怕商楚聯盟便將走到盡頭。”
壬午日,使團到達鄀都。重懷爲兄弟黎軫舉行了隆重的婚禮,大楚鄀都,張燈結綵,喜氣洋洋,大街小蒼,一片祥和。
婚後,黎軫和子玥,住進了重懷專門爲他們修建的府邸——朝陽宮。新婚燕爾,其樂融融,夫妻恩愛,相敬如賓。
甲申夜,象雀一人來到鄀都寂靜的長街上,見左右無人,便發出幾聲低低的鴿叫,“咕咕,咕咕,咕咕……”這是傅相所授,與十二金童接頭的暗號。
頃刻,四童子出現在長街盡頭,快步向象雀奔來,正是敦牂、協洽、閹茂、大淵獻。
象雀:“四位兄弟辛苦了,象雀奉傅相之命,與四位兄弟接洽。”
敦牂:“將軍但有差遣,直講無妨!”
象雀問道:“鬼方公主可有動作?”
敦牂:“排斥衆妃,已得專寵,盛情蜜意,迷惑重懷,重懷幾爲所虜。”
象雀又問:“甘盤可有動作?”
敦牂:“招兵買馬,培養暗衛,充實上卿府,以巫術邀功,重懷對其言聽計從。”
象雀:“傅相命你四人,扮作侍衛,住進朝陽宮,力保公主安全,此事只有公主知道,行動必須謹慎!”
敦牂等四人齊道:“請轉告傅相,粉身碎骨,不辱使命!”
突然,長街兩側傳來巡街侍衛的腳步聲,“什麼人?在幹什麼!”
象雀及四金童,迅速散開,長街又恢復一片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