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鼓咚咚,響徹在帝丘之野,響徹在萬里雲天。風南一聲輕叱,催動千里追風赤焰駒向瑟舞衝來,“得得”的馬蹄聲猛烈地叩擊着大地,捲起漫天黃沙!瑟舞雙腿一夾,縱馬疾馳,衝向風南,兩朵紅雲間的距離迅速拉近!
在兩馬錯鐙的剎那,風南穿雲火龍槍直取瑟舞咽喉,在槍尖堪堪觸及咽喉的瞬間,瑟舞身形忽地向後一仰,穿雲火龍槍彷彿就在瑟舞眉間髮際一擦而過,這一槍真是兇險萬分!兩匹戰馬倏合倏分,眨眼間便已向遠。
瑟舞拔轉馬頭,催動戰馬,飛速向風南馳近!兩馬相交,倉啷一聲,瑟舞畫影劍出鞘,在馬上身形陡然一長,畫影劍向風南頭頂一劍斬下,快如閃電!運用的正是“雲夢劍法”中的“劈”劍勢。
風南不閃不避,於馬上雙手擎槍,用力向上一架,“當”的一聲,劍槍相交,火星四濺,剎那間兩馬錯鐙而過。交手一合,二人心中俱是驚訝不已,均暗暗欽佩對方武功精湛。
風南拔轉馬頭,向瑟舞發起第二次攻擊。兩馬相交,兩朵紅雲相近,直如兩朵並蒂紅蓮!風南將穿雲火龍槍槍根緊靠在自己的腰際,迎向瑟舞,順勢出槍,槍尖直取瑟舞前胸,去勢如箭,力破萬鈞!
在風南眼中,此時此刻,心中已無任何雜念,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這刺向瑟舞前胸的槍尖之上,這一槍定要透甲而過,將瑟舞挑於馬下!
瑟舞全無懼色,待風南槍尖欺近,槍招已實,便將身形迅疾向右微側,藉助戰馬前衝之勢,躲過槍尖,電光石火之間,瑟舞運足腕力,凌空一劍!
瑟舞劍尖由上而下,直取風南左腕,乃是“雲夢劍法”之中的“點”劍勢,此劍勢乃是攻敵之所必救,風南若不撤槍,左腕便會被點中。此時風南見槍已刺空,便旋即收槍,順勢躲過瑟舞之劍。
風南瑟舞拔回馬頭,復向對方殺來。兩馬相交,刷的一聲,瑟舞畫影劍平截風南右腕,卻是“雲夢劍法”中的“截”劍勢。風南看準劍勢,穿雲火龍槍一挺,用槍端迎向畫影劍,槍劍相交,噹的一聲,畫影劍被穿雲火龍槍格開,兩馬旋即錯鐙而過。
瑟舞風南棋逢對手,將遇良才,交手兩合,未分勝敗,越殺越是興起。
待又一次二馬相交,便勒住戰馬,槍來劍往,廝殺在一起。
風南之穿雲火龍槍,有“裂陣”、“穿雲”、“破空”三式,每式均有十二般變化,號稱三十六路穿雲火龍槍,此槍法虛實相生,變化多端,槍勢如箭,來去如風,風南仗穿雲火龍槍縱橫東夷,罕逢敵手。
瑟舞之“雲夢劍法”乃得自婦好真傳,此劍法含抽、帶、提、格、擊、刺、點、崩、壓、攪、劈、截、洗十三種劍勢,快慢相兼,剛柔相濟,步踏九宮,身藏八卦。
兩位紅裝巾幗,於數萬軍士矚目之中,如鮮花綻放,絢爛生姿,又如烈焰騰空,火鳳旋舞,但聞嬌喝之聲、槍劍交擊之聲,卻已失卻芳容,失卻豔影。直看得衆軍士眼花繚亂,歎爲觀止。
戰至二百合,風雲與婦好俱恐愛將有失,便收鼓鳴金,召回二將,二人惺惺相惜,各回本陣。故第二陣風南與瑟舞戰成平手。
費弦見此形勢,心下暗道:“第一陣倉虎已勝陸寒,第二陣風南又與瑟舞戰成平手,這第三陣對九夷而言,卻是至關重要的一戰,自己若能於此戰力挽狂瀾,必能大大提高自己在九夷將士中的威望,將來登頂夷尊大位,便順理成章。機不可失,費弦縱馬出陣。
“我乃畎夷夷主費弦,一生酷愛箭術,練得微末技藝,願向大商英雄討教!”費弦耀武揚威。
大商陣中侯告出陣。侯告號稱“金槍踏雪飛神箭”,乃昆吾劍之主,掌中虎頭湛金槍,胯下踏雪烏騅馬,揹負震天弓。但見侯告,生得一雙俊目,齒白脣紅,眉飛入鬃,銀盔銀甲,風姿俊朗。
東夷陣中風南甫見侯告,不禁嘆爲天人,想不到世間竟有如此英俊瀟灑男子,卻不知此人心胸技藝如何?想着想着,胸口不由得怦怦劇烈跳動起來,臉上也出現了從未有過的一絲羞澀之情。她偷偷地向兩旁看了一眼,好在衆將注意力都集中在費弦侯告身上,沒有人注意到她的變化。
“我乃鳳帥手下將軍侯告,斗膽出陣,向費夷主請教箭術,尚請費夷主手下留情。”侯告朗聲應戰。
費弦:“久聞侯將軍大名,‘金槍踏雪飛神箭’,如雷貫耳,你我既是練箭之人,便在箭上見高低,你我縱馬奔馳,於馬上各向對方發三矢,先中矢者落敗,不知侯將軍意下如何?”
侯告:“便依費夷主之言,卻不知你我是南北向驅馳,還是東西方驅馳?”
費弦:“自是南北向驅馳,費某在東,侯將軍在西,縱馬三次,每次各發一矢,先中矢者落敗。”
風南聞聽此言,心中暗道:“卑鄙小人!”原來斯時東風正盛,費弦選擇南北方向驅馳,而他便可以東夷大軍在東爲由,自然立馬東方,如此便可順風發矢,而侯告立馬在西,則是逆風發矢,這順逆之間,對於矢的力道、方向卻深有影響。
念及此,風南爲侯告捏了一把汗,她自己也不明白,戰場之上,東夷與商軍大戰,她爲何心繫敵方戰將,此種心曲,實是微妙難測啊。
婦好亦通箭道,乍聞費弦之言,不覺深爲侯告擔心,然細一想,侯告既讓費弦選擇,定是成竹在胸,已然有萬全之準備。
侯告對費弦之言,卻顯得全不在意,爽聲答道:“便依費夷主之言,侯某領教神技!”
鼓聲起處,二人自南向北策馬狂奔,黃沙漫卷馬蹄驟,戰旗獵獵秋風疾。
這費弦原本就是個心狠手辣之人,今日出陣又懷勢在必得之志,便不顧廉恥,看準侯告頭部,率先一箭射來,費弦本就臂腕有力,更兼箭借風勢,故這一箭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風中呼嘯而至!
侯告雖在策馬狂奔,卻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弓弦響處,侯告便已對這一箭的速度、方向有了準確的判斷。侯告此時全部精力集於右耳,聽得呼嘯之聲已是切近,便在馬上將身一伏,輕巧地避過敵箭,箭勢成空,仍在風中飛行數十米,才射落在地面上,箭簇深深射入地面!
“刷”的一聲,侯告已擎震天弓在手,拈弓搭箭,卻只用了三成力道,也不仔細瞄準,只取大致方向,向費弦射去,箭勢逆風飛翔,侯告又不甚使力,故此箭在風中呈飄搖不定之勢,未至費弦馬前便已跌落塵埃!
費弦在馬上發出“哈哈哈……”的狂笑之聲,東夷軍士亦嘲笑不止。風南心中唏噓,唉,逆風飛箭,太不公平了,此戰侯將軍勝算無幾啊!
二人拔轉馬頭,自北向南策馬狂奔。經過第一輪騎射,費弦業已掌握了兩馬奔馳速度的差異,此番他便控制好胯下馬的速度,讓兩馬漸成一線之勢奔馳,此時費弦與侯告之距已是最近,費弦已能清晰地看見侯告的眉眼,已能清晰地聽見侯告胯下踏雪烏騅的呼吸聲。
看準時機,費弦又是率先發箭,此箭較之前箭距離更近,速度更快,力道更強,着實更加兇險!侯告豎起雙耳,聞得箭羽破空之聲,早已掣昆吾劍在手,劍交左手,未及出鞘箭已至,便從容舉劍,看準箭身,向身後方向輕輕一磕,馬已前馳,箭已跌落,費弦直呼可惜。
侯告收昆吾劍,擎震天弓,匆匆忙忙間還射費弦一箭,這一箭準頭更差,力道更小,費弦判斷來箭之速度,絲毫未加在意,自顧縱馬前奔,此箭果然跌落在費弦馬後十餘米之處。
費弦心下竊喜,哼哼,爲將者不能將天時地利人和全盤考慮,枉稱大將,說什麼‘金槍踏雪飛神箭’,徒有虛名罷了。
風南始終關注着侯告的一舉手,一投足,當侯告的戰馬馳至風南最近之距,風南更是目不轉睛地盯着侯告英俊的臉龐,深遂的雙目,不覺臉已羞紅。見侯告第二箭又告落空,風南心下暗暗祈禱,但願三箭之後,侯將軍毫髮無傷,就算戰平,亦無傷大雅。
費弦侯告回馬,復向北疾馳。費弦思忖,這些年自己以神射之名縱橫九夷,臨陣從未失手,今番卻被侯告輕鬆躲過兩箭,真是匪夷所思!這第三箭需萬分仔細,定要奏功。
思忖片刻,費弦已有對策,馬鞭一揮,奮力驅馳,將座下馬速度提升了整整一倍,瞬間已至侯告馬前,費弦卻突然勒馬,座下馬嘶鳴一聲,人立而起,費弦拈弓搭箭,直取侯告前胸!
這一箭運足了費弦畢生功力,向着侯告前胸破空而至,青銅箭簇發出耀眼的寒光,雪白的箭羽與秋風摩擦,發出奪人心魄的呼嘯!
眼見侯告躲不能躲,避不能避,無暇以劍擋,無暇以槍拔,連思索的時間都已分秒不剩!
婦好、傅說以及所有大商將士,情不自禁地發出一聲驚呼!
此時箭族距胸口僅有兩寸之距,電光石火,千鈞一髮!但見侯告前胸陡然向後微傾,突然伸出右手,刷的一聲,牢牢地抓住箭身,此時青銅箭簇已然射至甲冑,衆軍士彷彿已經聽到銅簇射入甲冑的聲響!
當侯告手舉箭羽,馳過陣前,兩軍將士不由發出震天似的喝彩之聲,商軍將士更是歡呼雀躍,婦好以手加額,連呼萬幸!風南不由得大叫一聲:“好!”喊完之後,頗覺失態,好在衆人沒有留意,風南疾掩口噤聲。
費弦三矢落空,已然六神無主,驚惶不定,又見侯告自壺中抽出一支羽箭,但覺寒風透骨,心想,好在侯告力氣不足,箭術不精,更兼風力相阻,自己暫且躲過這一箭,來日再取他性命不遲。
侯告在衆目睽睽之中,卻將箭簇拔下,惟餘箭身,拈弓搭箭,大喝一聲:“駕!”踏雪烏騅馬向費弦飛奔而至,看看切近,侯告大呼一聲“着!”飛羽向費弦肩胛射來!
費弦起初不甚在意,失去了箭簇的重量,方向和力道已不足爲懼,更兼秋風正盛,逆向飛羽,你能奈我何!
陡然間,費弦已覺察出情形不對,因爲侯告無簇之箭的呼嘯之聲,顯得比剛纔所有發矢,更迅猛更急促,彷彿裹挾着排山倒海的力道!當費弦醒悟的時候,已然束手無策,目瞪口呆,有心如死灰之感!
但聞叮的一聲響,羽箭正中費弦甲冑,饒是費弦甲冑堅厚,羽箭又不帶銅簇,未能射透,然這股大力,卻將費弦射落馬下,倒飛三丈,踉蹌倒地,此時箭羽方落!
費弦驚魂未定,顏面盡失,雙方卻有數萬軍士大聲喝彩!費弦雙手拾起無簇之箭,但見箭尾之處刻一“侯”字,費弦此時方曉,這纔是英雄之箭,光明磊落之箭,自己萬萬不能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