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節 神仙的標準

“宣帥要從河北,調兩萬人的寒衣,十萬人的糧草,真是難辦呀。”河北的行軍司馬張憲向轉運使張彥橘訴苦。

“寒衣之事好說,今年軍隊發下了新的冬裝,收兩萬套舊的上來,縫補漿洗一番,也就是了。只是十萬人的糧草……”

“使相,宣帥常說,全國一盤棋,河東對河北又有高屋建瓴之勢。爲此宣帥親自去了河東……”

張彥橘微笑着搖搖手:“這些我都知道。河北六百萬保甲,每家省出一頓飯,也就夠了。張司馬不必爲此擔憂。”

張彥橘說着,不由得嘆了一口氣:“只是宣帥另一項命令,卻讓我百思不得其解呀。”

“使相是指《論真神仙》?”

“大阿倒持,授人以柄。”邱穆陵仲廉評論道,“不行,我要馬上到河東,勸阻大兄。”

邱穆陵仲廉,歩鹿孤樂平,普六茹伯盛這三個老兄弟聚在一間屋子裡,評論着呼延庚的《論真神》

“不若等到大兄從河東返回,仲廉再做勸誡不遲?”

“等不得也,河北尚有龍虎山教的餘孽。大兄在《論真神仙》中說,神職並非天授,而是從修行中來,從實踐中來,這不是讓各種妖人有機會自稱真神嗎?”

“嗤!”歩鹿孤樂平冷笑道,“若有妖人自稱真神,我便給他一棍,他若是真神,便受的住,若受不住,便被戳破了。”

“樂平,你沒看懂大兄所說的真仙之意,能領導衆人的人,纔是真仙。”

“着啊。”普六茹伯盛道,“能帶領百姓,渡過難關,纔是真神,這纔是修行中出真仙呀。仲廉又何必着急呢。”

邱穆陵仲廉嘆了一口氣:“我等武臣,自當上馬殺敵以衛國家,就算大兄別有心思,也不過兵強馬壯者爲之罷了,何必以道愚民呢?”

“仲廉對大兄以鬼神愚人甚爲不滿,但何必拘泥於意氣之爭,卻不肯爲大兄謀劃一番?”

“唉,”邱穆陵仲廉嘆了一口氣,他是無論如何都說不過歩鹿孤樂平的,只是多說多錯,少說少錯兩種分別罷了。他支吾道:“不是不滿,而是正在研讀大道,但軒轅道的教義幾番變化,俺鬱結在胸口,所以有些意興闌珊。”

“哦,若是不通,就先不要想了,這些義理之事,還是等到閒暇再去細想不遲,哪有飢腸轆轆之人,心想誰執天下鹿耳。”歩鹿孤樂平笑道,“大不了提槍殺敵,斬得人頭九十九,什麼煩惱都沒有。”

他輕輕的將那些在邱穆陵仲廉看起來十分重要的爭端放在一邊,

普六茹伯盛讚嘆道:“還是樂平通達,需知道先賢與我一樣,不過是觸摸道之鱗角。這個猶如盲人摸象,各有疏漏。若是我軍勝了金兵,有了空閒,再慢慢討論不遲,這個時候,還是將這些忘記了吧。以你們看,大兄在河東,除了冬衣糧食,還要什麼幫助?”

“宣帥還能要什麼幫助?他若是要援軍,不會直接下命令嗎?若是要調北洋六鎮去河東作戰,又豈會下令討論《論真神》,自亂軍心。”張彥橘駁回了張憲帶兵去河北的要求。

“在宣帥心中,想來是《論真神》比河東會戰還要重要了。”

“定是如此。”張彥橘嘆了口氣,“學生看這《論真神仙》,頗有些授人以柄的意味,所謂君權神授,受命於天。若是人人通過修行可以當神仙,那豈不是人人都可以任命天子?”

“使相所稱,張憲不敢苟同。軒轅道中說,世界之大,有七大洲,而東勝神洲又分爲五塊次大陸,這七大洲上有億萬生靈,能夠在這億萬人中修行而出的,才能位列仙班。要想在億萬人中脫穎而出,又豈是人人可以做到的?”

“所以宣帥的本意,有寶劍鋒自磨礪出之意吧。”

“宣帥這幾頁紙一出,便把銳士的晉升之路,與信徒的苦修一致起來,因此銳士即軒轅道的骨幹,便成爲應有之義吧。”

張彥橘聽到張憲這麼說,便道:“還是司馬更對宣帥的心思,那我們就從銳士開始,讓他們明白自己的修仙之路。”

“那不是官路仙途?”張運使與張司馬哈哈大笑起來。

呼延庚早早的起來,便將紅巾衆人召集起來細細的詢問戰備情況。十萬金兵將自己南北夾攻,讓呼延庚的心中不得不越發的謹慎起來。當衆人回去準備誓師之後,他便命令折月嵐帶着新募的民兵以及一千折家軍子弟留在汾州,但卻被折月嵐拒絕了。

“與十萬金兵會戰,而主力是五萬保甲兵,麟府軍和鄜延軍是大軍的中堅,豈可隨意就少了一千人。”折月嵐憂心忡忡的說道,“要不,我也隨你去”。

“此去兵兇戰危,我不想你再冒險,你留在汾州,替我宣傳新道,安撫人心,比護衛我更加重要。”呼延庚看着這個倔強的女孩,不知道該如何勸說。

“你不要這麼說,”折月嵐忽然控制不住的爆發了出來。“我八葉之家,豈可臨陣怯戰?。我寧可跟着你一塊戰死,也勝過在這裡受到無端的煎熬。你可知道,當日戰事一起,父親便讓我帶婦孺出城,便如此對我說,你可知道,我的心會如何?”

“此次我軍必勝,你不要太過擔心了。乖,留在汾州,替我照顧汾州信衆,若是我有危險,你便召集信衆前來救援,比你留在我身邊,卻要重要多了。我身在中軍,安全應該無憂。”

呼延庚輕輕的將女孩的手握住。這個倔強的女子,終於默默的低下頭去。陽光穿過窗戶,照射在折月嵐優美的脖頸之上,讓她帶上一絲神聖的氣息。呼延庚輕輕的一攬,折月嵐隨從的將頭埋在了他的肩膀之上。一陣溫暖的感覺蔓延在兩人的全身,呼延庚只想一生沉醉於此。

“嗯,我替你看好汾州。”折月嵐在呼延庚的耳邊,微微的吐聲說道。

“不是汾州,是軒轅道。如果我們真的能夠令人信服,那軒轅道德銳士們,會如同飛蛾撲火一般,投身於修行,眼下就是和金賊作戰。但除我之外,只有你明白軒轅道的真義,也只有你具備組織能力,鸞閣長史,可不是白做的。”

鸞閣,在高鷺接任鸞閣長史之後,這個傳遞文書的機構對摺月嵐已經有些生疏了,但她心下明白,鸞閣就是呼延庚麾下的骨骼,只要鸞閣在,呼延庚就能對軍隊如臂使指。

呼延庚沒有再說什麼,抓住機會吻了吻折月嵐,折月嵐神志一陣模糊,她已經無法回答,純粹無意義的應和着呼延庚。

“咳~咳!”乾咳聲驚散了這對鴛鴦,兩人如同觸電一般各自向後面跳開,折月嵐轉頭看見路眉,立刻大窘。

呼延庚笑嘻嘻的:“好了,你看見了。待得大勝敵軍,我就娶你折姐姐過門,你就跟過來給我做小奴隸吧。”

他要伸手調戲下路眉,折月嵐神色大變,輕叱一聲:“輕浮!”

呼延庚收斂笑容,到大堂將宣贊召來,仍舊留他協助折月嵐守城。

“若是汾州豪強意圖不軌,”他頓了一下,恨聲說道:“殺!”

一面寫着“宋”的旗幟正在風中飄揚。呼延庚全身戎裝站在汾州的城牆之上。城牆的下面,是一萬二千名即將出發的戰士。無論是麟府軍,還是鄜延軍,又或是在河東補充的士卒,都已經視城牆上的這個人爲自己的主帥。

“人活百年,身軀終需一死。只有勇敢無畏正直者才能英靈長存。”呼延庚聲嘶力竭,恍若已經喝醉了酒一般。心中想到了那些爲他而死的老人婦孺。

他早已指揮數萬人的大軍。但在修訂軒轅道德教義的時候,自己也經歷了一番洗禮。面對浩浩蕩蕩的大軍,一種眩暈感從心中升了出來。大嗓門傳令兵將他的話不斷的傳了過去。聲音在汾州上空不斷的迴盪着,敲打在每一個人的心頭。

“生此亂世,若是心存懦弱一心求活,最終不過屈辱而死。即便僥倖老死,不過身死魂滅。我等前有英雄列祖在上,後又子孫血脈流傳,豈能讓金兵肆意欺辱,笑話我等如同婦人女子。讓人嗤笑連家人也不能保全。告訴我,你們能夠容忍身死魂滅,能夠容忍金兵欺辱、譏笑我們如同婦人女子一般不能保全家人嗎?”

“告訴我,能否?”

回聲在每一個人的耳邊掠過,英雄列祖的血脈在回聲中不斷的振盪,婦人女子的譏笑讓他們憤怒,一聲聲家人的哀嚎彷彿迴盪在衆人的耳邊。

呼延庚所說的話,沒有一個字提到皇帝,提到大宋,但聽到的士卒覺得很正常。他們不是爲皇帝而戰,不是爲了大宋江山。而是爲了妻兒老小,爲了列祖列宗,爲了自己的修行之路。

士卒們敲打着盾牌,撕聲大叫。

“不~”

“不~能”

聲音衝上了汾州的城牆,城牆在怒吼聲中瑟瑟發抖。

“金兵殘暴,欺辱華夏。先奪燕雲。再攻汴梁,今日攻擊汾州,明日便攻雁門。若是怯懦向南逃避,金兵佔據河北,豈不會再次向南攻擊。到時候,我等又要逃向何方?回答我,難道我們要蹈海而亡嗎?”

“不~”無論是來自麟州、府州、延州、鄜州的援軍,或者是河東的流民,金兵都是他們的死敵,他們都曾流離失所,但是此刻,他們再也不願意逃亡,他們生在這裡,他們或許將死在這裡,但是他們卻不肯離開這一片土地。他們的盾牌,就是他們的袍澤,他們的武器,便是心中的熱血。盾牌的敲擊聲將每個人都熱血沸騰。

“今日延州呼延庚,代州折月嵐,上奉道尊之令,下承萬民之命,討伐完顏粘罕,完顏銀術可。不破不歸。”

“不破不歸~”

“祭旗~”

十幾個金兵被拖了上來。眼睛赤紅的士卒們將這些金兵們打到在地。長刀劈下,鮮血高高的飛濺而起,直衝大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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