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杜充的原江、淮宣撫司事實上已經撤銷,攝政王府命岳飛改任御營司統制。二月五日,岳飛在位於金陵城南三十宋裡的清水亭首戰告捷,敵人橫屍十五里,斬得耳戴金、銀環的女真人頭一百七十五級,活捉女真、渤海、漢兒軍四十五人,繳獲馬甲、弓、箭、刀、旗、金、鼓等器械三千七百多件。
在敵衆我寡的情勢下,要圍殲完顏兀朮的大軍,自然是不可能的。岳飛採用的策略是自南而北,驅逐敵人過江。金陵城南三十宋裡有一座山,上方雙峰,東西對峙,故取名牛頭山。
二月中旬,岳飛率軍前往清水亭之西十二里的牛頭山紮營,山上“小樹新芽,泉石相映”,足以保障將士的休整和飲水。
他派遣一百名軍士,身穿金軍的黑衣,在昏黑的夜裡混入雨花臺的金營,偷襲敵軍。金軍分辨不清敵我,自相攻擊,亂殺一通。爲防止岳家軍再次劫營,金人不得不在營外增派巡邏部隊,其巡邏部隊又遭岳家軍的伏擊,而被殲滅。
建炎五年二月,岳家軍同金軍戰鬥幾十次,都取得勝利。戰事的失利,使完顏兀朮雖知放棄金陵可惜,而又痛感久留金陵無益。
他自二月二十五日開始,便加緊在金陵城內大肆殺掠和破壞,本人移駐於金陵城西北十五宋裡的靖安鎮。
岳飛偵知金兵撤退的跡象,率三百騎士和二千步兵衝下牛頭山,再次擊敗敵人,進據雨花臺和金陵城西南隅的新城。
三月一日,完顏兀朮從靖安鎮撤退到對江的真州六合縣宣化鎮。岳家軍追至靖安鎮,消滅最後一批金軍。戰士們跳上尚未逃遁的敵船,殘敵多被擊溺於江水中。岸上的鎧甲、兵器、旗鼓、輜重、牛驢等,數以萬計,或縱橫委棄,或堆積如山。
金陵戰役歷時半月,光是斬女真人“禿髮垂環者之首無慮三千人”,還不包括其他民族成分的金兵,擒獲幹夫長留哥等二十多名軍官。其中僅靖安一戰,即俘金兵三百多人,包括八名女真人。這是岳家軍首次輝煌勝利。
岳家軍進駐金陵城,金陵府前通判錢需也糾合鄉兵,隨同進城。城中遍地煨燼,街巷和屋宇已面目全非;居民的屍體縱橫,血流遍道,很多傷殘者還在呻吟呼號。兩年後,人們收拾和掩埋殘缺不全的屍骨,競達七、八萬件。此外,還有大批人口被金兵人驅擄過江。這座平時擁有近二十萬人口的大城市,遭受了毀滅性的浩劫。
岳飛及其將士們,都是久經戰陣,敢於直面刀光、正視血影的人,面對此慘絕人寰的景象,也實感目不忍睹,人人無比悲痛和激憤。
岳飛憤而對趙構上書說:“建康爲國家形勢要害之地,宜選兵固守。而呼延宣帥與賊戰與平陽,末將以爲河洛必然空虛,殿下當還於金陵,督兵收復河洛。”
岳飛認爲眼下是收復河洛地區的大好時機,爲此他不惜冒犯汴梁的忌諱,稱趙構爲殿下,請他領軍北上。
就在岳飛寫文書的同時,正在返回臨安杭州的趙構也在自己的輦車中與秦檜商議。
“金賊總算退過了長江,呼延庚又在河東與金賊大戰,想來金賊一時之間無暇南下。孤王當好生休整一番。”趙構說道。
秦檜此時,已經接替汪伯彥擔任尚書右丞,他坐在趙構對面,聽見趙構如此說,施了一禮,說道:“大王豈可坐失良機?”
“秦右丞,你是說孤當前往金陵,伺機進軍汴梁?”
“進軍汴梁?”秦檜微微一笑,“汴梁的太后是靖康皇帝的正宮,新立的小皇儲是三大王的遺腹子……”
“那小混蛋怎能……”趙構着急的叫出聲來,但馬上驚覺,捂住嘴巴。
“大王,對皇儲的來歷猜測紛紛,但只要監國太后還安坐在汴梁城中,這猜測便只能暗地流傳,不能拿上臺面說事。”
眼見趙構默不作聲,秦檜道:“同樣,只要監國太后還在汴梁坐鎮,無論大王帶什麼人,帶多少人去汴梁,都沒有用,一紙詔書就能剝掉大王的蟒袍。”
“那,那該怎麼辦?你還說是良機?”
“陛下,此時稱帝,當其時也。”
“喔,啊?什麼?篡位?”趙構本來是跪坐着的,嚇得往後一仰,摔到在地上。
秦檜微微一笑,正色道:“大王乃道君皇帝第九子,建炎皇帝的攝政王,汴梁淪陷,監國太后與皇儲殉國,大王以攝政之職,於危難之中挺身而出,以身許國,登臨大寶,又有誰人敢說不對。”
“汴梁淪陷?”
“以往是黃河決口的大水,阻斷了汴梁與洛陽之間的道路,眼下水災已過,雄兵集於洛陽的完顏兀朮,他會放過汴梁嗎?”
“兀朮這賊酋不是剛在江南吃過虧,豈不是想着找孤報仇?”
“大王只要站在兀朮的角度想一想就好了。臣不可細說,只提醒一句,大王與金國還有和議呢。”
趙構是個聰明人,一點就透。俗話說擒賊先擒王,金賊個個知兵,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
大宋的“王”,終歸是汴梁的朝廷,如果金兵進攻汴梁的話,眼下能夠去汴梁的援兵,無非三路:江南、河北、陝西。
陝西爲金兵所阻斷,河北的宣撫使呼延庚被困在平陽,而江南不僅議和了,而且還秘密稱臣。
因此金兵進攻汴梁,汴梁就處於孤立無援的狀態,唯一可慮的,就是江南不顧和約,派兵北上。畢竟金兵早已違背和約,搜山檢海。
趙構把自己的疑慮說了,秦檜道:“故而,大王不可顯得首鼠兩端,當稱帝,自絕於汴梁,以明心跡,擔大任。”
秦檜說得隱晦,但趙構卻明白,自己一旦稱帝,與汴梁的兩宮就再無轉圈餘地,自己去救汴梁,便是取死之道,金兵就能放心大膽的攻打汴梁,而不用顧忌江南的援兵了。
“可孤一旦稱帝,江南的士民會怎麼看?天下的萬民會怎麼看?”
“勾踐有臥薪嚐膽之羞,文景有和親乞和之恥。大王只要坐穩了皇位,匡扶宋室,天下萬民自會懂得大王的苦心。若是大王坐不穩皇位,又何必在乎天下士民怎麼看呢?大王莫非以爲,汴梁皇儲長大了,會讓大王安穩的從攝政王之位上退下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