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趙諶現年虛歲十三,按說依照趙宋的慣例,不會讓他這麼急着親政的。宋英宗三十一歲登基,三十四歲的時候,曹太后才撤簾,英宗親政。哲宗九歲登基,直到他十七歲時高太皇太后去世,才得以親政。
趙諶十三歲親政,的確是一個異數。呼延庚向張崇探尋了一下。
朱鳳璉不是治國的人才,而且她本身也沒有太多的權欲,她不過是想安安穩穩的做天下之母,享受皇后和太后的尊榮。但兩個皇帝被抓,趙諶年幼,朱鳳英垂簾聽政是迫不得已。在以李綱爲太宰,何慄爲少宰的五相體制確立之後,朱鳳璉多次說過:“哀傢什麼也不懂,宰相們議定,哀家用印就是。”這是懶政的態度。
在中樞五相中,中書侍郎孫傅和少宰何慄都在靖康之變後失勢,只是後來爲了抗拒康王勢力的滲透,將這兩人列入了中書五相。
孫傅是趙諶的老師,他一直在推動趙諶親政,而何慄在淵聖皇帝被擄走後,一直想找一顆新的大樹,重新爬起來,一展生平抱負。
何慄是政和五年的進士,博學強記,正直敢言,外放爲官時也政績卓著。但他不通軍事,汴梁圍城期間,倉促爲宰相,遇到了超出他知識能力以外的困難,昏招連連,後來信用神兵,也是死馬當作活馬醫的無奈之舉。
何慄一直以二帝被擄爲恥,在另一個時空,他一同被俘,金人仰慕他的狀元名聲,招降他,他拒絕了,並絕食而死。
在這一個時空,何慄則希望有一個機會,讓他在擅長的領域發揮才能,洗雪恥辱,故而孫傅一聯絡他,何慄便同意了。何慄投靠趙諶,很大程度是爲了自己雪恥,倒不完全是功利心作祟。
這樣,中書五相中,就有兩個人要趙諶親政。兩人又在朝廷中四處打探,放出風聲,試探各方的反應。尚書右丞黃潛流和御史中丞李回都表示支持趙諶親政,而此時宗澤在大名督戰。
作爲太宰的李綱反對得也不堅決,他是大宋的宰相,而非太后的家臣。在他看來,太后垂簾實際是一種不正常的狀態,他的猶豫只是因爲皇帝還過於年幼,暫時擔不起職責。
更要命的是,朱鳳璉本人也不戀棧,她垂簾也不過垂拱而治,李綱說什麼她用印就是。而且趙諶是她親生的,孩子早一點行使皇帝的權力,做母親的只有高興地份。她也同樣只是擔心趙諶年幼,容易受人矇蔽。
最終的結果,就是朱鳳璉撤簾,日常不上朝,但每日仍舊聽取政事彙報,“受命於天,既壽永昌”的傳國玉璽繼續放在朱鳳璉手中,太后的均旨仍舊有最終的效力,但日常的行政,太后就不干預了。
而且太后有言,在趙諶十八歲之前,不許換宰相,如果宰相身故,則由太后指明續任者。
“也包括黃潛善?”
“如實專門把黃潛善單列,豈不是擺明了針對康王?”張崇道,“至少李相公和宗左丞,太后信得過。何少宰和孫中書,也不會損害今上的利益,單單一個黃右丞,翻不起什麼浪來。”
“那新君當政這幾個月怎麼樣?”
“你是要問誰將你麾下一分爲四?”張崇點點頭,“正是今上的聖意。”
“皇帝要針對我?”
“倒不是針對你,不過金兵退走,朝廷就想開始收河北的兵權。你是本朝第一個鎮撫使,出頭的椽子先爛。”
“那我該怎麼應對,請大兄教我。”
“有什麼好應對的,金兵又不是不再來了,金賊一來,朝廷在河北弄的這一套都玩完,除了……”張崇猶豫了。
“除了什麼?”
“我也拿捏不太準,只是有這種跡象,康王可能在拉攏劉承宣,讓他來取代你,收你的兵權。”
劉光世啊。呼延庚對劉光世的印象,他打仗不行。武臣嗎,其他的事情做得再漂亮,被金賊一擊即垮,會很難混的。
“謝兄長提醒,我會小心的。”
第二天,童穆前來傳旨,讓呼延庚進宮去。呼延庚跟着童穆坐同一輛車走,在車上,呼延庚問:“是太后見召?”
“是啊。”
“太后已經撤簾,還這樣隨意的召臣下入宮……”
“太后仍舊監國,叫呼將軍去問問河北戰局的詳情,哪個敢攔?”
見童穆這樣說,呼延庚確定朱鳳璉並未大權旁落。
還是在睿思殿,呼延庚等了一會,朱鳳璉來了,她還是遣退內侍宮女,與呼延庚兩人留在殿中,只隔一道屏風。
“河朔四鎮都統制,聽起來很威風呀。”朱鳳璉道。
“都是聖人的恩典。”
“聽起來有怨氣啊,心懷怨望。”
“這真是殺人誅心。”
“還會狡辯了,看來聖上將你的兵權一分爲四,你無所謂嘛。”
“是聖上的意思?”呼延庚裝作剛知道。
“我怎會削你的兵權呢?這次是新君親政,一干小御史們急着在御前留名,簡在帝心,一個接一個的上書,祖宗法度,修文偃武,而且金兵已退,河北藩鎮跋扈,若不加以制約,舊唐四鎮之亂將重現眼前,哎呦,四鎮之亂呢。”
朱鳳璉這麼一說,倒是提醒了呼延庚,難怪在聖旨裡還專門寫一個“簡稱河朔四鎮都統制”,這樣違背常理,原來是在這兒等着他呢。在宋代,朱鳳璉意識不到,可呼延庚來自後世,後世做廣告最簡單粗放的方法,就是不斷重複。
呼延庚爲河朔四鎮都統制,而在皇帝面前,會不斷有人提醒他河朔四鎮和藩鎮之亂的關係,《舊唐書》學習一次,《新唐書》再來一次,劉禹錫《封建論》研究一番,說起五代武人之禍,根源便要從河朔四鎮找起。
左一句“四鎮擄民爲食”,又一句“四鎮驕橫不法,尾大不掉”。然後皇帝趙諶每隔幾天就收到一份彈劾:“河朔四鎮都統制呼延庚……”
只要在皇帝心中種下一顆“河朔四鎮,藩鎮之亂”的種子,假以時日,這顆種子一定會生根發芽,成長壯大。
呼延庚想通了這一點,便問:“臣斗膽問一句,河朔四鎮都統制這個差遣,是誰想出來的。”
“定下來的時候,哀家不在場,聽說是黃鱔魚提的吧。”
那就清楚了。最開始幾個御史提出防範河北藩鎮之禍,只是爲了刷存在感。
恰恰遇到趙諶剛剛登基,說新官上任三把火也好,說是急於證明一下皇帝的權威也好,或者遵從祖訓也好,反正就拿第一個鎮撫使呼延庚開刀了。
而有心人黃潛流抓住機會,又在差遣上留下一個暗樁,這纔是個真正的殺招,皇帝對你起了疑心,難道還需要覈實,還需要證據嗎?
“既然今上疑心微臣,怎麼不把微臣召回汴梁呢?”
“誰都知道,金賊並未死心,楊惟忠又不頂用,誰敢把你召回來呦。”
既然要對付自己,又要依仗自己抵禦金賊。逡巡不敢進,又逡巡不甘退,看來趙諶登基,並沒有改變宋朝皇帝傻缺三連星的命運。
看呼延庚不說話,朱鳳璉會錯了意,便安撫道:“庶康,你對大宋的功勞,誰也抹不掉,眼下暫時受些委屈,哀家定會補償你。”
呼延庚自打和朱鳳英接觸後,面對朱鳳璉膽子更大了些,他接口問道:“聖人準備如何補償微臣。”
“輕浮!放肆!”
呼延庚不說話,朱鳳璉的口氣又變軟了:“你要如何補償?”
“只求一睹天顏。”
“大膽!”
呼延庚又不說話了。
屏風後嘆了口氣:“你走上前來,把頭伸到屏風後來。”
呼延庚依言走上前去,伸到屏風後一看,朱鳳璉已經解下面紗,和呼延庚四目相對,她比當初在汴梁城外逃亡時白淨了許多。
呼延庚比較了一下她和朱鳳英。
朱鳳璉道:“退下吧,我讓你明日面聖,你可有什麼話要對皇帝說。”
“微臣只有一份聖旨,要聖上兌現。”
“什麼聖旨?”
“將一干帝姬宗女交給末將抵充軍餉的聖旨。”
在建康二年汴梁圍城的時候,範瓊抓了一千多帝姬宗女王妃,要去贖回二帝,當時朱鳳璉幫助皇帝下了一道聖旨,說這些帝姬宗女已經抵充軍餉,不能再讓範瓊抓走。
“這,這不是當時爲了糊弄範瓊……”
“君無戲言。”
“一千多帝姬宗女啊,就算我答應,皇帝答應,她們的家人也不會答應啊。”
“當初範瓊抓她們的時候,可曾問過她們家人。”
“庶康,你和我說這樣的狠話沒有用,絕沒有拿帝姬宗女當做貨物出讓的可能,庶康,你到底要做什麼?”
“微臣的三個兄弟,邱穆陵仲廉,歩鹿孤樂平,普六茹伯盛三人,都已經獨當一面,微臣想替聖人,籠絡他們三人,招他們三人爲駙馬”
“一下子招三個駙馬?他們現在是何官階?”
“武經大夫。”
“他們和你同歲?”
“是。”
“二十歲而爲鎮撫使,倒是前程遠大,我爲皇嫂,樂見其成。不過本朝駙馬,斷沒有在外領軍的。”
這話只能騙鬼,渤海郡王高懷德,就是駙馬領軍,不過他不能當面駁斥朱鳳璉,只是說:“他們三人提爲鎮撫使,就是要限制微臣我,宰相們想通了這一點,就能破例吧。”
“也對,讓童穆去想想辦法吧,哀家允了。”
“聖旨裡是一千個,這才三個。”
“呼延庚,你到底想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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