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滔滔,宣泄而下的帶着無數泥沙的濁黃色的河水從這個豁口裡邊奔涌而下。李寬他們扔下去的沙袋在這無盡的水流中,顯得是那麼的微不足道,那些大樹此時也開始被水流給衝擊的向着流水的方向慢慢的移動起來。
“真的不行?”李寬見到這種狀況,不由得皺眉。這麼大的缺口,想要將木樁紮下去,然後固定住,那實在是一件難如登天的事情,可是沒有根基的堤壩簡直就是小孩子堆砌出來的沙雕一樣,在這洪水之中不過是白費功夫。
“該怎麼辦?”李寬絞盡腦汁,這樣的事情對於他來說實在是一件棘手的事情,他不是什麼水利專家,不懂得如何治水,什麼堵不如疏,可是現在這個缺口是一定要堵住的,不堵住那麼這一場洪水就永無止境,因爲淮河還在這裡,它的水流量足以讓這一片地區永遠的成爲一片澤國,成爲百姓的禁區,如若不堵住那麼這裡將成爲第二個洞庭湖,水賊叢生,禍患一方。
所以這就是最難辦的了,不管付出任何代價李寬都要將這裡堵住這一個數丈寬的豁口就是他這一次前來的最大的目標了。
“可有什麼辦法?”李寬看着在他身邊的郢州守備。
“下官不過是見過兩次,豈能想出什麼辦法來!”得了,這傢伙就是專門來告訴李寬:‘王爺,你錯了,這件事兒不是這麼做的。’可是你問他該怎麼做吧,他又說‘這個我也不知道,但是你這麼做就是錯的!’這幫子官員。實在是讓人無話可說。
“既然無法,那麼就按照本王的辦法做。實在不行再說,總比在這裡看着不管來得強。至少有些效果吧!”李寬看着還在扛沙袋的士兵,說着,然後又加入了進去,一個人扛着兩袋沙子健步如飛。
在李寬的帶頭之下,所有的士兵都用盡了全身力量,他們咬着牙,挺着腰板,和肩膀上那重一兩百斤的沙袋硬抗上了,一個個腳下步伐沉重。每一步都要在地上踩出深深的腳印,然後後面的人沿着前面的人的腳印走下去,這樣一遍遍的來回,一個個裝着沙子的麻袋被他們扛到了河堤上,被他們扔進了河水裡,哪怕只是濺起渾濁的浪花,哪怕他們看不到自己的努力有什麼成果,還是這樣毫不停歇的忙碌着。
他們怕自己閒下來,因爲在他們身後就是一片廣袤的土地。在這一片土地上生活着他們的父老鄉親,生活着和他們一樣流着同樣血脈的親人。只要閒下來就會聽到風中傳來的生生的呼喊,就會想起他們在這滾滾洪水中的無助的雙眼。
沒有親眼見過洪災的人,是無法想象那看起來緩緩流淌的河水在決堤之後是怎樣的狂暴。沒有親眼見過洪水毀滅生命的人,是不會了解那種難言的慘狀,看着一個個親人在河水中隨波而去。在那一個個漩渦中掙扎,伸着手要自己拉他一把。可是卻無能爲力的那種無奈。
這些士兵這一路上見到了許多,聽到了許多。哭泣聲,呼喊聲,那嘶啞的聲音讓他們整夜輾轉反側難以入睡,只要一閉眼就會想起那些在水中的房屋頂上,樹梢上聲聲呼喊的身影,只要一合上雙眸,就會在耳邊傳來那淒厲的哭喊他們這一路上走過來,就下了許多人,可是沒有被他們碰上的就更多了,那些人還在等着救援,還在期盼着朝廷沒有拋棄他們。
但是他們這些當兵的知道,這一次受災的地區實在是太大了,朝廷實在是無法全部都救下來,就在這淮河流域,這條每年都緩緩流淌的河流在這個初夏決堤了三個地方,李寬他們所在的這裡不過是其中一處罷了,這樣的情況朝廷如何有那麼多的精力去救?
“快看,那是我們扔下去的沙袋,它們沒有被沖走!”一個興奮的聲音大聲叫喊起來。
所有人都圍了上去,看着前方的那不斷的流出河水的缺口,果然在其中看到了一個個的灰不溜秋的袋子,被一株株的樹丫擋住,然後沉積在一起,此時顯露出來了。
有了希望,所有人身上都感到有樂無窮的力氣,他們的腳步再一次變得輕鬆起來,之前那麼久沒有見到絲毫的希望,所有人都在心中感到很沮喪,可是現在看到了希望所在,心氣就高了,心理作用之下,全部的人都感到輕鬆了許多,於是一包包的沙子像是冰雹一樣向着這一段河流砸了下去。沙包露出了水面,漸漸地,士兵們感到耳邊一直轟隆隆的河水的聲音變得小了,這是水流小了。
“河水的水流小了,我們要成功了!”士兵們大聲的高呼着,比起在戰場上打了一場大勝仗還要興奮,斬殺外敵和救治百姓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感受,這一點李寬知道,這些士兵也知道。
“加把勁,爭取將這裡填住,然後我們好去搜尋那些倖存的百姓!”李寬給士兵們加油鼓勁道。他手中也沒有閒着,大步流星的往返跑着,每一次往返都會帶着兩個沙袋,比起別的士兵,李寬的效率足足高出了一倍。
“諾!”士兵們大聲唱諾道,有了希望,他們的熱情徹底的爆發了。
“爲了大唐!……”士兵們高呼着,然後一次次的往返在河堤和遠處的伏牛山山腰之間,沙袋要從那裡扛過來,這一條路可是足足有着兩里路,也就是一千米左右。這樣的長度,扛着一百多斤的沙袋一次次的來回,實在是累人得很。許多士兵扛着沙袋,腳步沉重蹣跚,可是他們卻沒有絲毫要停下來的意思,因爲他們知道自己現在做的是在救那些百姓的性命,是一件功德無量的事情,是爲了整個大唐做出了貢獻,這就足夠了。
他們的覺悟當然沒有這麼高,可是他們卻從自己的角度詮釋了這種所謂的一方有難八方支援的精神,他們想的不是別的,而是今天自己在這裡幫助了這裡的人,那麼將來自己的家鄉需要幫助的時候,在那裡的人也會幫助自己!這個尚未變得浮華,變得現實的時代,所有人都有着最最基本的知恩圖報的想法,這是在後世那個高樓林立的世界難以尋覓到的東西了。
堤壩越來越高,一代代的沙子被士兵們用肩膀扛了上來,被他們用堅強的毅力拖了上來,然後鑄就了這一作臨時的堤壩,河水也越長越高,洪峰尚未過去,在大雨初停之後的一兩個小時之內,纔是水流最大的時候,那個時候纔是最危機的時刻。這一點李寬卻是不知道,因爲他沒有經歷過洪災,哪怕那一年整個大天朝都普發洪水的那一年,他因爲身在青藏高原這座世界屋脊之上,只是從新聞中知道了,然後急急忙忙打了一個電話回家而已。
郢州守備也不知道,因爲他前兩次見到的淮河決堤,並不是在洪水之中,而是朝廷治理淮河的時候,只是前兩次都是在小範圍的修葺,並未徹底的解決淮河河堤的根本問題,所以這一次大雨之中,淮河纔會決堤。所以他也不知道洪峰其實還未到來,現在看起來已經穩住陣腳的河堤,不過是一種假象,沒有經歷最兇猛的洪峰,河堤是絕對不敢說是安穩的。
果不其然,水位越漲越高,這一段背沙袋堆砌起來的河堤,開始向着河牀外滲水,一股股的細小的水流沿着沙袋之間的縫隙流出,形成一條條的泥漿。
“殿下,快看!”一個戰狼騎士兵看到一股泥漿從河堤裡邊衝了出來,頓時大聲喊道,因爲他離着李寬不是很遠,所以提醒李寬道。
“什麼?”李寬隨着這個士兵指向的方向看去,在那邊簡易的河堤此時就像是一堵牆一樣,擋住了淮河洶涌的河水。可是現在這一堵牆卻是像要塌了一樣,一股股渾濁的泥漿沿着這堵牆的縫隙流了出來,在牆角下匯聚成了一條小小的泥漿河。
“殿下,你看那些樹!”又有一個士兵尖叫出聲,頓時李寬眼中的景象也讓他雙眸不禁一縮,那裡那些被他們扔下來擋住沙袋的大樹,此時正在一點點的往外擠,這是什麼情況?
“河堤要垮了,這個辦法不行!”李寬腦海中閃過這樣的念頭,可是轉念間他就有堅定了自己的信念:這座河堤一定要保住,因爲在他的身後,那原本是一片澤國的遼闊土地,此時卻是水位緩緩的下降着,現在已經能看得見地表上的那些樹的樹冠了,要知道在之前可是一絲一毫都見不到,現在的水位比起之前已經降低了至少半米深。
這還不是李寬堅持的原因,而是在他腦海中有着另一個更加驚駭的猜想:這樹都露出來了,那麼那些原本在樹冠,在房頂的百姓,此時又在哪裡?一定已經都下來了吧!李寬想到這裡,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因爲這樣說來,這第二次的決堤就會將之前那些倖免於難的幸運兒全都一網打盡!這是李寬決計不願看到了!
“拼了!”李寬一狠心,然後嘩的抽出腰間的橫刀:“所有人都隨我來!”橫刀一揮,他率先向着那足有三丈高下的河堤奔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