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節雖然到了春三月,可天氣還總是灰濛濛,太陽在樓頂上掛着,顯得有氣無力。風從馬路上吹過,把那些殘冬裡遺落的枯枝敗葉和各色塑料包裝袋吹的四處飄飛。鳥雀在剛冒出芽尖的柳樹上躥上躥下,嘰啾鳴叫,彷彿在抱怨這略帶寒意的初春。在這樣的天氣裡,河的心情更加鬱悶,他不願總看窗外這早春蕭條的景色,便從椅子上站起來。
他從掛在衣架上的衣兜裡找出一包煙,他又坐回到椅子上,點了一根,狠狠地吸了一口,可能是吸得猛了,嗆得他咳嗽起來。河妻多次勸他,不要再吸菸了,說吸菸有百害而無一利,爲了自己的身體着想,也該把它戒了。這點道理,河哪能不明白呢,自個兒也不是三兩歲的孩子了,可是他還是戒不了,只是比以前抽的少了些,可心裡有煩惱事兒的時候,他總是下意識地摸起了煙。
他動了動手指,往那玻璃菸缸裡輕輕地彈了彈菸灰,又大聲地咳嗽了幾聲。他又緊接着抽了幾口,張開嘴慢條斯理地往外吐着菸圈,嫋嫋輕煙在空氣中緩緩飄逝。
他若有所思地望着那菸圈,昨晚上女兒與他促膝長談的情景又回到了他的腦海裡,他覺得不像是妻子的鼓動,倒像是孩子主動所爲;妻子是不會想到讓女兒來做說客的。這次孩子回來,河與妻子都明顯地感覺到了孩子的變化,那個他們心目中永遠也長不大的女兒一夜之間長大了成熟了,有思想有見地了;那個以前看到爸爸媽媽發生爭執就苦惱的躲到一邊去的女兒不見了,她用她的熱情和智慧協調着父母之間的矛盾,她儘自己最大的努力讓父母冰釋前嫌。
女兒也不知哪來的那些論調,一句句的都說到河的心裡去了。小小年紀,沒經歷過愛情婚姻,但對愛情和婚姻卻有自己獨到的見解,說得河心悅誠服,對其刮目相看。
女兒說在婚姻中不要一味討論誰對誰錯,不要想什麼以前現在,不要在意什麼誰更受傷害。現在和原來都一樣,都在考驗你們,考驗你們的愛!現在,冷靜一下,捫心自問一下,你還愛媽媽嗎?你還是原來的你嗎?你還願意要這份感情嗎?你還願意爲你的妻子我的媽媽付出你的辛苦和真心嗎?
爸爸也好,媽媽也好,大家有時還是使勁跳出自己的圈子用旁觀者的眼光看看自己的感情和婚姻吧,這樣,你會發現有出口,而且是明朗的出口。
河真的懷疑女兒是不是正在戀愛,當他對女兒的一番話頷首稱是後,他把話題轉到了女兒身上,女兒假裝一本正經的糾正他說,“親愛的老爸同志,我們現在是在談你和老媽的問題,請不要轉移話題,分散我的注意力!”說完她撲哧一聲笑起來,河也忍俊不禁。
河原本擔心這事讓女兒知道後會鄙視他,不管怎麼說,自己的感情不再是百分百地投入到妻子身上了,自己不自然間也做了一回感情的叛逃者,情感在外面的世界流浪了一段時間,但他沒想到女兒會如此開通,如此善解人意,爲此他深感欣慰。
但是老媽老爸隔三岔五地給他念緊箍咒,一副很不放心的樣子;妻子好像還是沒轉過彎來,對他的態度還在零度以下,冷冰冰的,臉上總是一副不屑的神情。偶爾說幾句話,也是不冷不熱,不鹹不淡,彷彿不是在和他說話,倒像是對着一團空氣。
每當這時,女兒便來打圓場,直到逗得媽媽臉上有了笑容,語氣緩和了許多,女兒才作罷。
這段日子的消磨讓河的心驟然間縛上了一層老繭,他不怨別人,他問過自己的心,這一切的始做蛹者徹頭徹尾的就是自己,自己有責任承擔,有責任改變。但這樣的日子還是無形中給了他很沉重的負荷,讓他心力交瘁起來,於是一人獨處時他的心頭總會涌起一個連他自己都吃驚的念頭,那就是逃,逃得遠遠的。逃開這一切繁複,逃開這一切是非,逃開所有感情的債務。
帶上包兒,挎上筆記本電腦,安頓好熟悉的日子,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出家門。沒有任何目標地跑去車站,隨便搭上一輛車子就逃了。隨意找個落腳的地方,走在陌生的大街上,看着身邊擦肩而過的陌生面孔,感受一種全新的生活,一種沒有任何感情負累的生活,一種輕鬆自如的生活。
塵世中的一切聲響,一切繁冗都遁隱在身後,就那麼愜意地享受着屬於自己的日子。
找個陽光可以灑滿房間的小旅店,把屋子弄成自己喜歡的樣子,然後把自己隨身帶來的圖紙鋪排開來,寫寫畫畫,或者是把筆記本電腦打開來,隨意塗抹些文字,自己可是好長時間都沒有進網站了,寫的那篇小說也擱淺了,接着把它續起來。
一想到小說,他又想到了草兒,當初就是看了草兒寫的小說才動了心思也要潤筆的,可如今,不知草兒的故事是否在繼續,而自己卻是早已了無心緒。
唉!物是人非事事休,無語淚先流!
或者逃的更遠些,逃到那夢裡百轉千回的江南古鎮,從北方的初春清寒裡逃到江南那溫潤的空氣中,沐一場青石小路上的江南雨,走一走那古樸自然的小木橋。
累了就隨便找個地方歇腳,餓了就到街邊的小攤吃小吃,那富有地方特色的小吃定會穿腸而過滋潤了肺腑,讓你忘卻一切煩憂。
就那麼愜意的出逃,找一個安放心靈的地方,哪怕是暫時的,讓疲憊不堪的心靈有個屬於自己的家園,在這個家園中享受屬於自己的那份恬淡。
河被自己的這份構想打動了,他甚至想馬上就逃,不管三七二十一,什麼家人,什麼工作,什麼感情,一律拋在腦後,心無旁鶩地出逃。他被自己的想法鼓動地坐不住了,再次從椅子上立起身來,但是馬上他就自嘲般地苦笑起來,喃喃自語,“逃?想往哪兒逃?又能逃的了嗎?”
他又一屁股坐回到椅子上,沉重的嘆了口氣,望着窗外一陣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