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荷青色糅雜繼續嬌嫩的淺金色,襯着高凌曦白皙粉頰的面容,更添了幾分高貴與冷冶。純妃的話,她自然是不信的,皇上若真是要想要她協助皇后,過心六宮諸事,何必趕在這個時候。這個他疑心了自己的時候。
當然,也不能說皇上就一定沒有這樣的心意,高凌曦能確定的不過是,這一份心意左右是與自己母家的恩寵有關,卻不是來自於皇上的情意和用心。垂下眼眸,高凌曦自笑不語。
蘇婉蓉也覺出這其中的利害,遂補充道:“娘娘您想,皇上責罰了身邊三位可心伺候的公公,目的不就是爲了敲山震虎,希望這件事能慢慢的淡下來麼。也就是說,皇上根本沒有追究此事的意思。不過是希望杜絕罷了。只要在皇上離宮期間,貴妃娘娘您能保持住後宮,也算是將功補過,一切就能回答原來的樣子。”
“純妃眼明心亮。”高凌曦似笑非笑道:“皇后貴爲國母,理當陪皇上於關外祭祖。嫺妃也同去,操持着皇上皇后出行大大小小的事兒。這宮裡除了你我,再得臉些的,也就剩下嘉嬪、海貴人了,能鬧出什麼是非來。還用得着本宮操心麼?那些入宮沒多久的宮嬪,到底嫩些,成不了什麼氣候。”
這話出口,蘇婉蓉不禁啞然而笑,當然,其中的譏諷之意她是怎麼都不敢顯露半分的。慧貴妃不是自視甚高,就是忝居高位太久了,眼界未免太高了些。不把旁人當回事兒也就罷了,目光短淺卻是要不得的。
鎮定了自己的神色,她才輕輕的搖了搖頭,淡然道:“貴妃說的極是,那些入宮不久的宮嬪自然是太嫩了,不成氣候。可有一個人,娘娘不得不防着。”
“哦?”高凌曦茫然的睨了她一眼:“誰還有如此的本事讓純妃你忌憚着?”
“此人是皇后的耳目,膝下又有皇嗣可依,雖說平日裡自恃清高慣了,可爲了自己的骨肉能榮登大寶,她未必就不能搖身一變成了凌厲的角色。更何況她現在已經是嬪位了,封妃根本指日可待。”蘇婉蓉把話挑明瞭道:“留下嘉嬪始終是個禍害,指不定她什麼時候就成了皇后手握匕首上鋒利的刀尖兒,稍微不留意,就將咱們一點一點的割破蠶食了。”
高凌曦早知道她要說嘉嬪如何,畢竟嘉嬪也得了皇子,對她威脅頗深。現在話從她嘴裡說出來,自己倒是沒有分毫的關係了。佯裝恍然大悟的樣子,高凌曦連連頷首:“純妃所言不差,本宮竟然沒有想到這一層。即便嘉嬪再喜歡裝清高,也抵不過大清江山天下權勢的引誘,難保日後不會做出令咱們不痛快的事。即便嘉嬪不會,也難保皇后不會教唆,永珹那孩子很討皇后的喜歡呢……”
蘇婉蓉少不得顯露哀慼的神色,愧疚道:“都是臣妾無能,不曾悉心教導永璋成材。讓皇上更喜歡一些。”
“傻話。”高凌曦安撫似的,用心一笑:“都是皇上的孩子,皇上如何會不喜歡呢。更何況永璋機敏,生的時候也好。纔有他不久,皇上就登基爲君了。卻不像四阿哥那樣,皇后的嫡子沒了,他倒是生下來了。指不定就是他命太硬,剋死了皇后的孩子也未可知呢。”
隨着慧貴妃的話音兒,蘇婉蓉抿脣爲笑:“娘娘放心就是,臣妾知道該怎麼辦了。”
蘭昕捧着嫺妃整理的出行清單看了好一會兒,纔想起嫺妃還在身旁站着,遂道:“盼語,坐吧。你細心,一應的所需都盡數羅列了出來,交給你打點出行事宜,本宮很是放心。算一算日子,也差不多是時候準備了。”
“皇后娘娘滿意就好。”盼語倒是略顯得拘謹了些。“臣妾知道皇上不喜歡奢靡擾民,皇后又慣常簡素樸實,臣妾已經縮減了各項開支,務求一切從簡又不失周到。”
“這就是你的好處了,想來皇上也一定喜歡。”蘭昕擱下手裡的清單,交給一旁杵着的薛貴寧:“將嫺妃羅列的所需清單交給內務府經辦。”
盼語這才鬆了一口氣,皇后總算是滿意的。雖說上一回,她當面向皇后解釋清楚了自己的真心,可畢竟人言可畏,有關係到端慧皇太子,難免皇后心裡多想幾分。如今這麼瞧着,到底皇后還是有胸懷和氣度的,不會聽信唆使擺佈,總算自己是躲過了這一劫。
“臣妾還沒謝皇后娘娘眷顧,這會兒才言謝,到底是遲了。還望皇后娘娘恕罪。”盼語復又起身,雙手上下交託,放在身前周正一疊,福道:“多謝皇后娘娘信任臣妾,若非如此,臣妾與朵瀾都難逃毒害海貴人腹中皇嗣的罪名,哪裡還能好木好養的站在這裡呢。”
蘭昕還當她是要說什麼,原來是這件事情。“本宮之所以讓薛貴寧暗中知會皇上墨跡不妥,一則是希望能大事化小,二則,有些話從皇上口中說出來,卻是比本宮來說更奏效。”
盼語的心一驚,當即怔住了。她原本是以爲,皇后知會了皇上,前來爲自己做主。卻不料,連那松煙墨還是油墨的差別,竟然也出自皇后之口。如此一來,她的心少不得疼起來,說到底,這僅僅是皇后的一番心意,根本與皇上無關。
倘若皇后不說,皇上會發覺麼?會來救她麼?盼語忍不住多心,更控制不住自己不去多想。或許他僅僅會過問一句,甩下一句“不要冤枉了誰”。又或許,皇上根本不會追問其中的原委,只聽皇后告知結果便是。
她卻還傻傻的以爲,皇上是真的對自己用了心思的。正因爲有這份心思,纔會一眼瞧出那墨色的差別……
看着嫺妃漸漸蒼白的臉色,蘭昕心裡也有些難過。可若是自己不將事情挑明瞭來說,這嫺妃必然還傻傻以爲自己還是當年恩寵加身的側福晉。孰不知君恩難長久,紅顏總歸是命薄的。“嫺妃是有什麼不適麼?”
盼語滿心的酸澀的回憶被皇后這一問打斷,猛的晃了晃頭,愧笑道:“讓皇后娘娘勞心了,臣妾不過是昨夜睡得晚了些,這會兒有點精神不濟。失儀之處,還望皇后娘娘恕罪。”
“你也是盡心爲皇上操持祭祖之事,纔會如此疲倦,本宮豈會怪你。”蘭昕的語調很綿軟,像是心裡果然感激。“本宮也很欣慰能看見嫺妃如今的樣子。曾經一度,本宮以爲你自暴自棄,再不願意對皇上用心了。這麼看來,倒是本宮多慮了。”
怕這纔是皇后要同自己說的話吧。盼語垂首不語,只保持着平和的笑意。
蘭昕知道她明白自己的心意了,反而不願意多說:“你既然乏了,就早些回宮歇着吧。”
盼語微有些愕然,隨即跪安:“不耽誤皇后娘娘將息,臣妾告退。”
錦瀾送了嫺妃出去,索瀾才又爲皇后添了一些茶湯:“娘娘怎麼話說了一半有不肯說下去了,若是嫺妃娘娘聽不明白可怎麼好?不是白白辜負了皇后娘娘您的一番心意?”
蘭昕擺了擺手,慢慢道:“嫺妃是聰明人,和聰明人說話,不必句句都挑明,沒有迴旋聯想的餘地,反而沒意思了。本宮只是想讓她知道,爲皇上盡心是她的本分,即便皇上心裡沒有她,也不該破罐子破摔,越發不待見自己。哼,要知道,這深宮之中,怕是沒有人能比自己更心疼自己的了。”
索瀾心疼不已:“娘娘會勸解旁人,何必要如此苛待自己。奴婢看着纔是真真兒的心疼呢。漫說是一宮主位娘娘們了,就是答應小主常在小主們,也都穿着軟緞子做的小衣,倒是娘娘貼身的衣裳,還是普通的白綿緞子,旁人瞧不見就罷了,奴婢看見了,這心裡還真就不是滋味。”
“純棉的緞子也好,輕薄貼身的軟緞子也罷,左右不過就是一件衣裳罷了。能有什麼了不得的。舒服不舒服只有自己才知道。”蘭昕勾了勾脣,不緊不慢道:“渾身珠翠環繞,看色顯赫富貴,可那頭飾沉得連頸子都要壓斷了,又有什麼意思。本宮記得,皇上說過,最喜歡看本宮如常平淡的樣子。”
“奴婢知道皇上是心疼娘娘的,奴婢只是怕娘娘委屈了自己。”索瀾並非沒有聽見宮裡的謠言,嫺妃到底與端慧皇太子薨逝有無關係,尚且難說。可既然存了個疑影,或許皇后就不該待她這樣的好。還時時替她想出路,甚至救她的性命,這多少有些太過慈惠了。
蘭昕看着索瀾滿懷心事的樣子,少不得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本宮知道你在想什麼,但是宮裡有兩件事不能信。一是捕風捉影的事兒,二是看似證據確鑿的事兒。本宮也是想了許久才明白這個道理,若嫺妃真的存了害永璉的心思,何必自己親自去照顧他留下這樣的話柄,將來被本宮問罪呢?”
唏噓而嘆,蘭昕沉凝的面容露出一絲森然的笑意:“錯過了她倒是不打緊,可若是放過了真正爲禍之人,豈非本宮下了九泉也無顏面面對永璉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