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臣妾只求速死。”柏絮妤捂着臉哽咽難平,聲音更是尖銳的刺耳:“受了這樣的屈辱,臣妾實在無顏面再活下去,娘娘,您就賜臣妾一個痛快吧。”
蘭昕白她一眼,順手從秀貴人頭上拔下一支金包銀的簪子,哐啷一聲擲在她腳邊。“要死之人,將死之心,怕是怎麼也攔不住的。若此,本宮就成全你,只是怡嬪你別忘了,命是你自己的,也不是你自己的。死與不死總在次要,要緊的則是活着的人。”
柏絮妤一把握住了那柄簪子,卻被皇后的話懾心的顫慄不止。
陳青青一把從她手裡搶過,肅清的嗓音帶着輕顫:“妹妹,你可別犯糊塗啊。皇后娘娘說的在理,咱們不光是爲了自己活着。”
蘭昕看一眼怡嬪,知道她尋死之心並不見得多麼的強烈,遂決絕離去,再不管身後如何鬧騰。
索瀾快步跟上前來,憂心的瞥了皇后一眼。直道返回了長春宮之後,纔敢開口:“娘娘,嫺貴妃這樣折騰,多半是要壞事的。反覆幾次,想必太后也不敢將她收歸己用了,娘娘何必要奴才救她?倒不如讓嫺貴妃自己壞了自己的前程,咱們也能省去不少麻煩。”
“本宮擔心壞的不只是嫺貴妃的前程,還極有可能會丟掉她的性命。再有,痛失慧賢皇貴妃,皇上的心已經不寧靜了,這個時候,本宮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讓皇嗣有事,讓皇上憂心更甚。”蘭昕垂下眼眸,心裡多又不忍。
這些日子,她不斷的回想慧賢皇貴妃生前死後的事情,想到這些揪心的痛楚,她也漸漸的明白了許多。那一日,皇上的話,聽似無情,卻是顧全大局唯一的辦法。慧賢皇貴妃真的已經油盡燈枯了,揹負這樣的罪責而死,保全活着的人同時還能保住自己的死後哀榮,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
她死前,皇上也去瞧過了她,或許她的心結已經都解開了。雖然紅顏薄命,是真的讓人很難受,但畢竟,她還是走的很安詳……
如此,蘭昕更覺得自己有些太硬了,皇上不喜歡宮嬪有自己的心思,喜歡她們順從,柔婉。而自己何嘗不是希望皇上也成爲自己喜歡的樣子,而不是薄情、**。但終究他還是皇上。“皇上有皇上的無奈,本宮又怎麼能不替他分擔一些。”
這話讓索瀾臉上凝固的冰冷之意稍微緩解了不少,心裡也是安慰:“娘娘,您能這麼想就好了,奴婢多怕您會一直怪皇上呢!”
撫了撫自己的臉頰,蘭昕幽然一笑:“慧賢皇貴妃境遇至此,尚且誰也不怪,本宮總是比她好出許多,有什麼可怪的。”然而僅僅是一瞬間的寬和,蘭昕臉上,又恢復了冰冷的神色:“把嫺貴妃安置在本宮的寢室之中,讓曹御醫進來。其餘的人,叫她們都在正殿候着。長春宮上上下下的奴才誰也不許議論此事,更不許有話傳出去。在這件事還沒有驚動皇上之前,本宮一定要快刀斬亂麻,處理的一乾二淨。”
“皇后娘娘放心,奴婢明白該怎麼做。”索瀾沉聲應下,匆匆就按皇后的吩咐去辦了。
曹旭延進來,手裡拿着一個花哨的琺琅小瓶:“皇后娘娘吉祥。”
蘭昕正覺得滿腔窒悶,見他行了禮,便溫然一笑:“你成日裡在我宮裡,不是照料永瑢就是替我處理後宮諸事,無需如此多禮。”
“臣不過是盡御醫的本分罷了。”曹旭延正色道:“這是解毒的藥,只要給嫺貴妃娘娘嗅一嗅,人便可以醒轉。”
雙手將解藥交給皇后,曹旭延眼尾禁不住偷偷的打量面前端莊的女子。她看上去總是有太多的愁悶,縱然端莊金貴,卻掩藏不住內心的柔弱。曹旭延出於本能的感覺,就是想要保護她,哪怕付出再多心力都好。
“若是皇上令其餘的御醫來爲嫺貴妃請脈,是否能查出用過藥的痕跡?”蘭昕有些不放心的接過解藥。
“娘娘放心,御醫一定能查出貴妃用過藥的痕跡。屆時,皇上必然會相信貴妃是被人下了藥,才致使失了常性。”曹旭延認真回道。
“好,那你救醒貴妃便是。”將解藥重又遞到曹旭延手中,蘭昕慢慢的看了一眼牀榻上的烏拉那拉盼語,心中是感慨萬千。她沒有想過,當年的一念之差,竟然會讓一個女子的命運悽慘至如今的地步,她是真的懊悔。
曹旭延動作靈敏,三兩下便救醒了嫺貴妃。知道皇后與貴妃一定還有話說,他沒有逗留,恭敬道:“臣自會在耳房等候傳喚。”
“皇后娘娘?”盼語只覺頭暈目眩,腦子裡嗡嗡作響。看過四周之後,她這才發現身在長春宮,不禁奇道:“臣妾怎麼會在這裡?”
“嫺貴妃是一點也不記得了吧,好那本宮就重複一遍給你聽。”蘭昕表情平靜,沒有一絲情緒外泄,正經臉色道:“經曹御醫診治,你身體裡有一種毒素,也就是說,嫺貴妃你不知在什麼情況下被人下了毒,致使神經失常,於御花園大動干戈,先責罰了怡嬪柏氏,又險些扼死與你同爲貴妃的蘇氏。
幸虧本宮趕到及時,化解了這場危機,而你,以爲毒發而暈厥過去。本宮及時將你帶回長春宮救治。此刻,既然你已經醒轉了,想來毒也解的差不多了,應當再無妨礙。先前的事情,無論你是記得還是不記得,都險些釀出大禍。
本宮不得不給你提個醒,一定要謹慎處事。不是所有人的話你都能相信,也不是所有人說幫襯你都是真心實意的,可能醞釀着什麼讓你無所遁形的大網,也可能會隨時毀掉你的一生。”
這會子盼語算是清醒過來了,皇后的話她也都聽得一清二楚。之前在御花園與純貴妃大打出手的情景也浮現於腦中,耳朵裡盡是嗡嗡作響的怪聲音。“皇后娘娘何必費盡心思救我,責難怡嬪在先,危害純貴妃在後,甚至還有可能傷及龍裔,這樣大的罪責扣下來,即便不死也能活脫脫的被剝掉一層皮。
皇后娘娘若是將我交給皇上處置,想必會仿效慧賢皇貴妃之例,也將我囚禁在承乾宮。這樣的話,臣妾就再不能於後宮興風作浪,而皇后娘娘您和睦六宮的心願便算是能夠得償了。這麼好的機遇,對皇后您來說,簡直就是天賜良機。而臣妾我,不過是自己作死與人無尤。”
蘭昕冷冷的勾脣,似乎是在笑:“你既然知道是在作死,又何必非要這樣做?”
“對我而言,貴妃也好,妃也罷,都不及從前側福晉來的榮耀。而這份榮耀,不是位分的高低,而是恩寵的薄寡。人人都以爲,我爭寵是爲了攀附更高的位置,可是皇后娘娘,您心裡應該明白,盼語這麼做究竟是爲了什麼?”淚水順着她蒼白的臉頰掉下來,眼裡的絕望是她心裡承載了多年的苦難。“臣妾只是想要皇上千萬分之一的愛,發自內心的真愛。僅此而已。”
“你以爲,只有你對皇上纔是真心的麼?”蘭昕淡淡一笑:“於是皇上也必須真心待你是不是?”
“難道皇后娘娘您不是如此希望的麼?”盼語反駁道。
蘭昕並不動怒,僅僅是揚了揚眉毛:“你的話興許沒有錯,但是嫺貴妃,你可別忘了,皇上首先是天子,然後纔是你我的夫君。有時候什麼都不做,比挖空心思去做要好許多。凌厲盡顯,便是多做多錯。你想鞏固你在宮裡的位置,與其與純貴妃爲難,倒不如好好調養身子,爭取爲皇上誕下一兒半女。”
“不說這個也就罷了,皇后娘娘難道您不知道臣妾不能生育的真正原因麼?”盼語凜聲,雙眼幾乎要凸起的飛出來。
“愉妃娘娘,您不能進去,愉妃娘娘,您……”門外是錦瀾急促的聲音,想要攔住愉妃,卻是拗不過她的急性子。“皇后娘娘正在看顧嫺貴妃,這會兒不方便,娘娘您……”
話音沒斷,其其格已經推了門進來了。
錦瀾急的臉都憋紅了,幽幽道:“皇后娘娘,奴婢攔不住愉妃娘娘。”
“無妨,你先下去吧。”蘭昕看了愉妃一眼,心知她一定是聽見了風吹草動故而前來,便沒有阻攔。
其其格朝皇后福身請罷了安,便畢恭畢敬的跪在了嫺貴妃面前。“臣妾知道嫺貴妃娘娘的心病在哪裡,那便是自從於王府小產之後,就再沒能懷上皇上的孩子。臣妾也知道,多行不義必自斃,所以臣妾不怕對您講出實情。”
盼語的心緊緊揪着,整個人莫名的緊張起來。她下意識的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很怕因爲聽見了不想聽的話,心跳驟停。
“其實,根本就是太后吩咐臣妾,在您的月事布里做了手腳,所以這些年您都不能有孕。那些當門子的藥力極其重,這也成了臣妾一塊心病。”其其格忽然覺得自己已經很了不起了,時隔多年,她終於敢親口承認自己犯下的過失,這已經是個很好的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