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萬福金安。”金沛姿與其其格一如往常向皇后請安,只是誰都能覺出殿上的氣氛極爲不自然。
蘭昕知道她們的來意與慧貴妃、嫺妃沒有差別,於是點了點頭示意她們落座再說不遲。
皇后不開口,不代表旁人不能開口,盼語是打心眼兒裡不喜歡純妃,尤其不喜歡純妃將她好不容易壓制掩埋,忘掉的怨恨又掀了起來。“皇后娘娘,方纔不願意談及此事,必然是相等人齊了。如今深受純妃所害的苦主都聚在這殿上,娘娘也該對臣妾等表面心意了吧?”
高凌曦瞟一眼嫺妃,又靜靜看一眼嘉妃,略微有些難過的垂下頭去。她與蘇婉蓉之間,有過合謀到如今卻也反目。只是,若說到苦主,她或許還算不上。畢竟自己並沒有皇嗣可以讓純妃謀算,她此番前來只是不解,三阿哥病中勞純妃照顧,怎的皇上還偏偏去了阿哥所。
“皇后娘娘,恕臣妾直言,三阿哥的病似乎不像御醫交代的那麼簡單。皇上龍體金貴,這樣冒冒然留宿在阿哥所,確實讓臣妾心驚肉跳,倘若皇上有所不適,這個責任究竟是該純妃擔待亦或是旁人?”含了一口涼薄的怨氣,高凌曦憂傷道:“還是說皇上自己心裡清楚,就不勞臣妾等憂心了?”
這話說出了金沛姿的心聲,自然是滿懷酸澀:“果然被慧貴妃料中的話,那臣妾等就沒有什麼可擔待的了。皇上既然心裡有數,此事倒也簡單了。”
三分隱忍七分怨懟。蘭昕如何會聽不出嘉妃的弦外之音,自己何嘗不是驚訝。皇上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寵幸才從牢籠裡放出來的純妃。他不是很嫌惡這樣一個表裡不一的女子麼?即便是爲了三阿哥,給她名分就已經足夠了,何必還要給她恩寵?
這些話,若是嬪妃們問出口,蘭昕只得寬慰安撫。如今是她自己心裡彆扭,她卻不知道該如何安撫自己。“許是皇上一時心性吧,純妃自有純妃的好處。”蘭昕慢慢的端起摻了薄荷的香片,只抿了一口,便覺得涼的令人窒息。
其其格垂頭喪氣的笑着,也不知自己的笑有多難看。“皇后娘娘的說的是了,三阿哥病中可憐,純妃又是他嫡親的額娘,皇上一時心軟也是有的。左右是皇上自己的心思,臣妾不敢妄加揣測。”
這一番話,將在場之人的火頭都壓了下去。就連金沛姿也開始覺得無所謂了。是呀,皇上的心思,輪不到旁人指手畫腳,評頭論足,更不容許妃嬪們妒忌怨懟。何況不該寵幸也已經寵幸了,再不情願又能如何了?
沉默了良久,誰都沒有做聲。蘭昕有心安慰幾句,始終是張不開嘴。
高凌曦也有要走的意思,卻不知道爲何遲遲沒有動作,好像一顆心都不是自己的了。
蘇婉蓉一勺一勺的將湯藥吹涼,慢慢的喂進永璋的嘴裡。“果然還是你皇阿瑪最疼你,御醫得了聖旨,必然是不敢再對你的病不上心了。這藥到底管用一些。從昨晚服用之後,聽剪影說,你這一夜都未曾發高熱,額娘這才安心不少。”
永璋喝着湯藥,臉上的笑意也漸漸明亮許多:“兒子昨夜塗了新調配的藥膏,也覺得身上沒有那麼癢了。”
“你是該好了。”蘇婉蓉動了動乾裂的脣瓣,含淚道:“這些日子,真是苦了你了。額娘心裡難受,總覺着對不起你。”
“額娘,兒子不怕,兒子知道額孃的難處。”永璋知道昨晚皇阿瑪宿在了阿哥所,也知道額娘必然能重獲皇阿瑪的寵愛,如此,心裡也是踏實的不行。“只有皇阿瑪重新厚待額娘,兒子纔不用再看奴才的臉色。”
撫了撫永璋的臉龐,蘇婉蓉難過不已:“都是額娘不好,你還這麼小,就讓你受了這許多辛苦。不過永璋,你放心就是。額娘再不會讓你看奴才的臉色了。咱們的日子,必然會越過越好,也只能是越過越好。”
哄了永璋安睡,蘇婉蓉讓風瀾將熬好的蔘湯送去養心殿:“估摸着這會兒皇上也該下朝了,你送去正好合適。”
風瀾想起晨時皇上離開阿哥所時的樣子,不禁有些擔憂:“娘娘,是不是心急了些。奴婢怕皇上餘怒未消,這會子心裡還不舒坦呢。若是正好瞧見奴婢,指不定會猜測昨晚的事情,萬一……萬一要是皇上傳御醫驗身,發現其中的秘密,會不會遷怒娘娘……”
“本宮既然敢做,就不怕皇上發現。何況皇上又不是愚人,怎麼會不明白自己做過什麼?”蘇婉蓉嘆了口氣:“連這樣爲人不齒的法子都用上了,本宮也真是黔驢技窮了。如今只盼望着能懷上龍子,如此一來,咱們的日子就能好過不少。”
頓了頓,蘇婉蓉扶了一把臉,慢慢道:“只將蔘湯送去就好,別的話不必說。不管皇上來與不來,都只看他自己的心思。咱們能做的都已經做了,往後是事兒,只看天意。”
“奴婢明白了。”風瀾見純妃如此有主意,便沒有再勸什麼,急急依照吩咐將蔘湯送去了養心殿。
弘曆下朝回來的這半日,只將自己關在了南書房,沒有傳李玉近前伺候,良久的沉默不語。明知道後宮裡風波必然四起,他也不想去長春宮走一趟。重新寵幸了純妃,究竟是他一時情動,還是根本忘不掉她曾經的溫存?
李玉正在頭疼如何寬慰皇上,就瞧見風瀾來了。說真的,他心裡是一萬個不情願風瀾來,卻也無可奈何。畢竟昨晚,皇上才宿在阿哥所,風瀾到底是純妃身邊的近人。
“李公公好。”風瀾客氣的請了安,隨即切入正題:“皇上可在書房看摺子麼?純妃娘娘擔心皇上的聖體,吩咐奴婢送蔘湯過來給皇上安神。”
“純妃娘娘真是殷勤至極,一如從前體貼入微。”李玉的口吻自然是揶揄與輕蔑並存,只是臉上的笑容依舊得體,好看的讓人瞧不出破綻。
風瀾不理會他話裡的尖酸意味,笑面迎人:“那是必然的。我家娘娘一心記掛的便是皇上的龍體安康與三阿哥的病。如今有皇上的關懷,三阿哥自然藥到病除。娘娘心存感激,自然要更加盡心的侍奉在皇上身側。”
李玉沒有說話,兀自走了進去,極爲不情願的替風瀾通傳。
風瀾看着他的背影,心裡才真真兒是得意。前後不過一天,她便不用跪在李玉身前痛哭哀求。或許再過上幾日,便輪到李玉跪在她腳下叩拜了。後宮裡的事兒,不就是如此麼。看得透徹了,風瀾才越發覺得恩寵之要緊。
“皇上,純妃娘娘着侍婢給您送了一碗蔘湯來。皇上可要用些麼?”李玉沒有把湯端進來,也沒有把人請進來,只是這樣問了一句。
弘曆鬆開眉心的手,輕輕“唔”了一聲,再沒有多說一句。
李玉只好躬着身子退了下去,請了風瀾自己送進來。
“皇上,這蔘湯是一早就熬着的,這會兒喝正合適。娘娘千叮萬囑,讓奴婢一定要趁熱送過來,還請皇上賞臉多用些吧。”風瀾邊說話,邊將蔘湯從湯盅裡倒進瓷碗中,殷勤的奉於皇上手邊。
儘管看出了皇上臉色不好,她依舊含笑絮絮道:“昨個兒皇上叮囑御醫盡心,果然方子與藥膏用下了,三阿哥的高熱便退了,身上也不那麼癢了。娘娘讓奴婢來謝恩,只是三阿哥那裡離不開人,不然娘娘就親自過來了。”
這話像是再說純妃沒有親自來養心殿的緣由,但實際上,是風瀾想要試探皇上的心意。看皇上是否恩准純妃走出阿哥所。畢竟先前皇上是有旨意的。
“朕去瞧瞧。”弘曆看也沒看那蔘湯,起身便喚了李玉備輦。
風瀾連忙擱下了手裡的湯碗,緊隨其後跟了上去。
“皇后娘娘……”小侯子噼裡啪啦的闖進殿上來,正想說什麼,卻見幾位娘娘都沉着臉子,只得一個千兒紮下去,悻悻的閉了嘴。
薛貴寧輕咳一聲,不悅道:“你這猴崽子毛毛躁躁的幹什麼呢,當心衝撞了娘娘,有你好果子吃。”
蘭昕沉了一口氣,已經沒有力氣動怒了。口吻裡滿是倦怠與慵懶:“有什麼便回吧,本宮如今還有什麼聽不了的。”
“。”小侯子看了一眼師傅,無奈道:“方纔阿哥所讓人送了一碗蔘湯去皇上的養心殿,這會兒皇上已經擺駕阿哥所了。”
盼語聞言不禁乾笑了幾聲:“如此看來倒是咱們杞人憂天了,皇后娘娘恕罪,臣妾有些不適。這幾日不便去慈寧宮侍疾了。臣妾先行告退。”
蘭昕微微頷首,嫺妃已經扭了身子,匆匆離去。
“也難怪她生氣,皇上對她日漸冷漠,倒是捧了純妃在側。”高凌曦倒不是挖苦嫺妃什麼,她自己還不是一樣心裡難受麼。只是她的難受,更多的則是無可奈何。“臣妾也不打擾皇后娘娘安歇了,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