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參見皇上，不知皇上召臣妾和王爺前來，是有什麼事。”薛琳忙上前，說道。
“琳兒，朕只問你一句話，你到底薛家的女兒，還是不是薛家的女兒。”
穆諾承這話一出，衆人全部大驚失色，薛琳更是驚得跪了下來。
“皇上，臣妾自然是薛家名副其實的二小姐，這在賈葉國是人人知道的啊。”
“這兒沒有外人，你知道朕的意思，不是問你是不是生活在薛家的二小姐，而是問你，到底是不是那薛陽所出的女兒。”穆諾承開始有些激動。
今天一早，穆星禹突然去找穆諾承，說他之前一直薛琳的事情還是太過於巧合了，而且木瑩剛流產，再懷上的速度也過快，實在不大相信薛琳真的是薛家所出。何況，見過薛琦以後，更覺得薛琳和薛琦兩人相貌並不相似，因此一直在暗暗查這件事。
他專門找了當時薛琳第二次懷孕時，照顧過她的太醫，太醫說，確實不覺得薛琳像是早產的體質，尤其兩次懷孕，若是沒有那些外因的影響，母體都算是康健的。若要知道這件事情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有一個方法可以一試，那就是滴血驗親。
若是旁人來說這事，穆諾承只會覺得是挑唆，偏偏告訴自己這個事情的人，是自己信賴的兒子穆星禹，又是薛琳的哥哥，更加沒有害她的理由。
穆諾承一聲令下，命人將水端了出來，從自己手上取下一滴血，滴入水中。
“琳兒，證明你的身份，只要將你的血滴入，朕就可以知道了。”穆諾承低沉的聲音是一種無形的壓迫，薛琳看着越來越近的水，也表現出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
白容和白雪兩人，有些得意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在第一眼看到薛琳的時候，白容就已經在疑心，薛琳到底是不是木瑩的女兒。而白雪，自然更迫切地希望，薛琳就是穆諾承的女兒。
薛琳的手指被扎破，血滴入碗中，兩滴血瞬間就溶做了一團，她復又驚恐地跪下。
“皇上……臣妾……”
“還說臣妾？你既然是朕的女兒，自今日起，就不再是聆王妃！”穆諾承下令，又一陣猛烈的咳嗽。
“皇兄，這滴血驗親不過是一種傳言罷了，又怎麼能全信。既然琳兒問……”穆諾巖終於從這一場戲劇性的變化中反應了過來。雖然昨日之事，尚且還在他心頭不爽，可這種事情的出現，他又哪裡還有心思去計較那些東西呢。
“王爺，不要說了。”薛琳急忙打斷道，“現在真相已經擺在面前，我也不想再解釋什麼了。我確實不是早產兒，是我一己私心，纔會撒下這個謊。”
穆諾巖不可思議地看着薛琳如此冷靜地說出這句話，而白雪已經迫不及待地走了過來。她揚起手，想要一巴掌打向薛琳，卻被穆諾巖抓住。
“皇叔，這樣不顧倫理道德，只顧自己私心私慾的女人，你還維護她做什麼！何況，她是父皇的女兒，莫不是，你也想亂來？！”白雪咄咄逼人，越是看到穆諾巖護着薛琳，她就越是眼紅。
“白雪，你退下。就算諾巖不護着她，朕也會護着她。你要打的，是朕的女兒！”穆諾承一臉怒氣，白雪緩過神來，退了下來，但臉上還是有些得意的神色。與薛琳剛剛認識的白雪，似乎有着很大的反差。雖然不知道是什麼讓白雪從一個高貴而冷傲的女子變成了一個這樣隨意將神色表露在臉上的人，不過薛琳也並不關心這個。
現在最重要的，是她自己的回答，已經穆諾巖的反應，已經讓穆諾承信了。
而剛剛薛琳的打斷，穆諾巖也在穆諾承的眼色下，知道不能提起木瑩的存在，便將薛琳拖出了穆和宮。
“琳兒，你告訴，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穆諾巖不相信這是真的，畢竟這件事情早已經真相大白了。
“王爺，事情你還不清楚嗎？我確實是木瑩和皇上的女兒，也就是你的侄女。我不能替你留下後代，也許也就是註定我們不能在一起。”薛琳說的很從容。從穆諾巖在宮內就那樣牴觸開始，她其實就有些心軟了。但她答應穆星禹，本來就不是在賭氣，這關係到的，不僅僅是自己的母親，也許還有眼前這個男人。
“那我也曾經說過，如果你真的是皇兄的女兒，那我就帶你離開。”穆諾巖沉默了許久，忽然堅定地說道。
薛琳卻在瞬間轉過身，大吸了一口氣，同樣堅定地回道：“王爺，我不想你戴一頂這樣的帽子，以後，會有姐姐陪在你身邊，你就好好照顧她吧。”說完，就走回了宮殿裡。
剛走到門口，就聽到白容在滿聲關切地問。
“皇上，臣妾之前就覺得，琳兒和皇上有些相似，沒想到竟是皇上流落民間的遺珠。不知道皇上是否有意將琳兒的母妃接進宮裡來。”
見她這樣問，薛琳便知她一定是沒有找到母親，心裡也安心了些。
“我孃親在幾個月以前就已經失蹤了，聽說是讓人害了，一直沒有找到下落。”薛琳走了進去，“皇后娘娘不用費心了，我會再繼續尋找的。”
“不知道琳兒你的母親叫什麼，既然是嫁入了賈葉國鼎鼎大名的薛記繡莊，那肯定也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吧。”白容明知故問，讓薛琳本就有些難受的心裡更加煩悶。
“你不用問了，朕告訴你，琳兒的母親，就是當年的太子妃木瑩。她屍體隨河流出城，卻被一個世外高人救起，竟然起死回生。當時她什麼也不記得了，也不知道自己懷了孕。朕從得知琳兒的生辰和她母親的身份以後，就一直派禹兒查個究竟，這才證實了琳兒的身份。”穆諾承厲色回覆了白容，轉而又變成了慈愛的聲音，“琳兒，雖然你們薛記繡莊也算是富貴人家，但還是比不得宮裡，朕會立刻派人替你正名，從今以後，你就是暖秋國尊貴的公
主了。”
“皇上，孃親當年畢竟是死了的，若是爲琳兒正名，就必須要爲她正名，只怕到時候，會滿城風雨地說孃親是妖精。孃親又至今都沒有下落，若是真的出了事，何必還要落個這樣的名聲。不如等有了合適的機會，再替琳兒選一個母妃，到時候再給琳兒正名也不遲。”薛琳忙上前道。
她心裡，到底還是顧慮的。
“臣妾好歹也是皇后，不如就將琳兒過繼給臣妾，讓臣妾替木妹妹好好照顧她的女兒吧。”
白容這一說，薛琳倒是驚訝得很。早聽說白家是一家的狐狸，心思縝密，難道她一人身居高位久了，竟然這樣沒有防備了？就算看不出半點自己的用意，至少也該有些防範人的心思。而她現在急着將自己攬去她的身邊，就不怕自己的事情會有什麼敗露嗎？
“父皇，琳兒和皇后娘娘的話都有道理。母后在世時，是太子妃，琳兒也理應是正宮所處，過繼給皇后娘娘是最好的選擇。不過兒臣以爲，這樣讓皇后娘娘平白多了個女兒，還是宮中不少人都見過的聆王妃，只怕依舊會謠言四起，對琳兒無益。”白容的出乎意料已經讓薛琳費解，而穆星禹偏又出來阻止，更加讓薛琳不得要領，不過她還是跟着附和穆星禹的話，心中明白，他一定是有他的打算的。
“那禹兒，你覺得琳兒現在該怎麼安置？”
“回父皇，琳兒既然是母后的女兒，就是兒臣一母同胞的皇妹。兒臣與琳兒失散這麼多年，到今天才相認，實在是難得。不如讓琳兒先住在我在宮中的星元宮，也好讓我們兄妹能多些相聚的時間。至於正名，以後找個合適的機會，再將琳兒的身份公之於天下。”
穆諾承像是認同地點了點頭：“暫時也只好這樣了。”想了想，又說道，“雖然對外不能正名，但在宮內，琳兒就等同於公主，在宮裡沒有什麼禁忌。封號的話，就叫清雅公主吧。”
穆諾承將薛琳帶走，其他人則讓他們自己回去。進到寢殿，穆諾承問薛琳。
“琳兒，你當真是爲了和諾巖相守，纔不肯和朕說實話的嗎？”
“皇上……”薛琳有些猶豫，這猶豫的片刻，穆諾承就笑了。
“罷了，朕只是覺得，這樣對諾巖有些殘忍。但你此刻的表情，倒叫朕輕鬆了些。”
“皇上，原來你是訛我啊。”薛琳會過意來，也笑着回道。
和這樣一個細心又溫和的男子在一起，薛琳幾乎可以想象出自己的母親，嫁給這個當時的太子時，是有多幸福。
“在想什麼？”穆諾承問道，“朕看你笑得這麼溫暖，真像當年的瑩兒。”
聽到穆諾承的話，薛琳笑得更加燦爛了。
“琳兒只是覺得，皇上每次叫孃親的名字，都滿滿的是寵溺。”
薛琳住進宮以後，幾乎每天都會出入穆諾承的寢宮。宮裡的各宮嬪妃，還有一些管事的宮女太監，心裡都是有數的。
“大哥，你爲什麼要阻止我到白容身邊，在她身邊，我不是更加好查探消息嗎？”薛琳見到穆星禹，就立刻問道。
“我看你當時的表情，就知道你一定是這樣想的。”穆星禹無奈道，“白容比起白雪，那完全就不是一個級別的對手。她在宮中這麼多年，什麼陣仗是她沒見過的。她雖然不知道你進宮是有目的的，但這恰恰是和她意的。她只要能掌控你的行蹤，還怕會找不到孃親嗎？”
“你的意思是說，她要我過繼給她，是想要監視我？”薛琳有些明白過來了，“怪不得，她對於皇上要認我的事情，竟然一點異議也沒有。”
“我早就知道不會反對，不然我也不敢用這個計策。她若是要反對，你就算真是父皇的女兒，她也能讓你不是。”穆星禹目光裡是難得一見的寒光。“琳兒，我和皇叔準備要出征南夏了，遠戰在外，我也有機會可以和皇叔好好說清楚。孃的事情，我也安排好了，好在娘在西域沒有造成什麼動靜，也就是你有些小小的轟動，所以，她們應該是查不到孃的下落。倒是你，一個人在這宮裡，大哥又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琳兒你記着，要把眼睛擦亮些。”
“我知道了。”薛琳感激地看了眼穆星禹，示意他自己會好好處理一切的，“對了，一直有件事還沒來得急說。衛英奇，就是我的弟弟，也就是你的弟弟，薛玧。詳細的事情，你去問他就是了。不過我這邊還有些顧慮，因此暫時不打算讓他的身份公開。”
“還有這樣的事兒？”穆星禹一驚，“看來走前，我還得去會會我這個弟弟纔是了。順便，還得讓他有時間，進宮來和你商議商議。”
自打薛琳進宮，穆諾巖就每天都來宮裡找薛琳，但每天都見不到人。他甚至也打發薛琦來過，但就是薛琦，薛琳也不相見。如今聽到他們又要出征的消息，薛琳說不出是鬆了口氣還是有些失落，但理智告訴她，這總歸是件好事。兩個人之間也有問題，分開些時間，反而更好。
而在這宮裡呆得久些，薛琳就發現，皇宮深院，是進來容易，出去卻難。繡莊的錢也到了可以招兵買馬的火候了，卻苦於沒有機會和時間去安排。
不過，出不去，也讓她更加不得不沉下心在宮裡監視一切，她也果然發現了一些問題。比如穆星闕和白雪，人前人後差距很大，而且太子娶了白雪也不過一兩年，已經納了好幾個側妃了。這讓薛琳覺得，或許白雪的變化，就是跟這嫁了以後憋了氣有關。
而白容，雖然早知道她是當年意圖要謀害自己母親的兇手，卻還不得不歎服她表面的像模像樣。她並沒有把握自己究竟知道多少，但她絕對不會有半點僞善的感覺，儘管事實上她就是裝出來的。
而不管是衆人面前還是私下裡遇到，她對自己絕對是沒有半點好挑的，比以前她還是聆王妃那會，更
是和善了不少。
當然，對於什麼都知道的薛琳，只將這一切的示好，看做是一種利用的付出。
薛琳進宮以後，穆諾承的身體倒真有了好轉的趨勢，只是總不算特別得樂觀。
“皇上，你這病，太醫是怎麼說的？”薛琳總覺得沒道理，穆諾承不過三十四歲的年紀，沒理由身體就這樣差了。
“你是擔心，有人等不及了是吧。”穆諾承倒是不慌不忙地答，像是什麼都知道似的。“那次朕故意當着白家人說，太子無能，打算廢太子，改立禹兒，第二天，朕就起不來牀了。”
“皇上是刻意試探他們一家？”薛琳有些驚訝，這到底是自己身體的事情，怎麼能這麼輕率地去試。
“其實也是朕真心打算改立儲君。”穆諾承嘆氣，“可惜啊，朕當年保護不了妻兒，如今同樣也是個沒有什麼權利的君主。他們當然是不敢讓朕突然暴斃，畢竟朝中也不全是他們白家的人，只是因此無辜牽累了衛丞相家，也是朕太莽撞了。”
怪不得薛琳曾聽薛玧提起，說衛晉突然來勢洶洶的大病了一場，好在各方求醫，才醫治好了。
“那皇上有沒有想過，要對朝中大臣進行一項大的改革呢？”薛琳想了想，提議道，“朝中大臣，多是襲承了父親的官位，這樣一來，必定是一旦狼狽爲奸，就很難去打散這樣的羣體，他們已經拴在一根繩上。但若是從民間去選取一些有志有能之士，亦或者，當朝一些官員，雖然尚還寶刀未老，但也可以讓自己優秀的子嗣進入朝堂。太醫院，連皇上都不敬畏，敢和白家合謀做這樣的勾當，實在是不得不更換一些了。”
穆諾承覺得眼前一亮，對薛琳的提議有些認同，但又沒有什麼合適的選取方法。
“這個可以從長計議，倒是你，這樣處在宮裡頭，自己要多加小心些纔是。”穆諾承叮囑着，就有太監進來通傳，說是有大臣有急事要來報。
“皇上，那我就先出去了。”薛琳今天也覺得有些累，離開穆和宮就直接回了星元宮。
看得出，穆諾承確實很疼愛穆星禹。他的星元宮，基本上算是整個宮內相對中心的地方了，比起太子宮，更加是方便不少。
回去的路上，路過了太子宮時，薛琳突然看到薛琦從太子宮出來，便立刻退到了一邊。
送薛琦出來的，是太子妃白雪。
其實，從穆星禹跟薛琳說白家在暗查木瑩下落的時候，她就已經猜到這件事可能和薛琦脫不了關係。
“太子妃，你就進去吧，臣妾一定會想辦法和妹妹見到面的。”薛琳笨重着身子，恭恭敬敬地回道。
薛琳心裡一寒。儘管明知她不時這樣來找自己，八成是有什麼事情，但一切猜測都得有了定論的時候，心裡的難受還是會涌上來。
白雪笑得很有一種報復的快感，薛琳看得都覺得她可憐。
自己這個姐姐，心思縝密，又曾經那麼多地設計過自己，就算現在和她結成一盟，卻不見得是跟她站在一條線。
穆星禹一出征，薛琳除了穆諾承，便沒什麼人想見了。偏偏她雖是一個公主，卻深得皇上的偏愛，因此，趕着來巴結她的也不在少數，但她都不大喜歡搭理。
這深宮之中，數不盡的是些寂寞了而想要爭寵的女人，薛琳覺得，自己是犯不着去趟這趟渾水的。
她曾經去過幾次賈葉國的皇宮，宮裡嬪妃衆多，雖然一個個可能會惡語相向，或者是出言泛酸，全然不同於暖秋國的皇宮。
別說宮內招人待見的孩子幾乎全是皇上所出，連進宮多年都未曾被寵幸的妃嬪都有，這自然不是嬪妃們的容貌問題。連對前朝都能有很強控制力的白家，後宮有着皇后和太子妃兩大女主人，又怎麼會白白丟下這樣一片地兒。
儘管盛寵都在皇后身上，但哪家娘娘會不想分些恩寵？
閒來無事，薛琳便會在自己宮裡頭的後花園裡，搭起的鞦韆架下晃盪，有時穆諾承來了，又會讓薛琳撫琴給他聽聽。她雖然偶爾能看到薛琦進出那太子宮裡，但心裡已經越發不在意了她的事情了。但對於薛琦的邀請，她依舊是閉門謝客。時間就這樣又過去了一個月。
夜晚的後花園魚池有一種難以言語的朦朧之美。池裡的魚兒，從白天的五顏六色全部變成了或深些或暗些的黑色。夜晚寧靜深邃，微風輕浮，薛琳在池子一旁，也分不清哪幾條魚兒，是自己白日裡喜歡的，卻都覺得他們的活蹦亂跳，一點不打破夜的寂靜。
魚兒不打破寂靜，卻還是有打破寂靜的東西。
“母后，我都聽到了，你就是不肯告訴我實情，我也知道你和舅舅、外公他們，要害人。”聲音清朗乾脆，一聽便是穆星天的聲音。而他口中的母后，自然除了白容，是沒有第二人的。
薛琳循聲望去，魚池後面的那山小假山，後面似乎有兩個人影竄動。
心知一定是有情況，薛琳便輕手輕腳地離開魚池，繞去了那邊的假山。黑夜的安靜，讓兩人的對話更加清晰。
白容慌忙着解釋，說道：“好天兒，你覺得母后像那種會是要謀人性命的人嗎？”
“那你爲什麼非要聆王妃去討好琳兒姐姐，非要查到她孃親的下落才肯罷休！”穆星天小小的聲音，非常地有力。
薛琳聽到聆王妃幾個字，心裡一沉。
不是早就知道自己孃親的下落，是讓薛琦給告密的嗎？如今得到了證實，心裡越發不是個滋味。
也許，不是滋味的，還有那“聆王妃”和“琳兒姐姐”這幾個字吧。
“娘只是想要將你琳兒姐姐的母親接到宮裡來。她受了這麼多年的苦，若能夠找到，進宮來便也是件好事。”白容說的好一陣悽婉，那聲音，倒真是富足了同情心似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