麝香?薛琳以前倒也聽過,而且,懷孕以後,木華就跟自己說明了,千萬不要靠近麝香,是個極損胎的東西,自己哪裡會去碰呢。
“謝謝姑姑叮嚀,不過我向來只偏好果香,那麝香,我素日裡葉從來都是離得遠遠的,斷是不會去沾惹的。”
“怎麼會?娘子不是弄錯了?那日我和老頭子進那草屋的時候,確確實實是聞到了有些分量的麝香味的。雖然被其他香料掩着,但效用還是在的。”
薛琳徹底無法淡定了,她說那草屋有麝香的味道,可是……那草屋就是真的有香,也絕對不會是自己帶去的。
“姑姑說的是爲我引產的那日?”薛琳再一次確認道。
胖婦人點了點頭,見薛琳好像不太明白,又繼續說道。
“不僅是那草屋,小產出來的死胎,看得出身上有損傷的印記,娘子在受孕之時,肯定是不少聞麝香的,不過不重,因此還不至於到滑臺的程度,而且也確實不易察覺。只怕是娘子不小心搭錯了香。當時爲娘子引產完,老頭子不敢當着娘子的相公說,回家後才偷偷跟我說,這引產真是引對了,若是當時還沒有發現麝香侵體,又一直吊着這個孩子,只怕真正生產時,還可能是一屍兩命。”
薛琳的耳邊嗡嗡作響,心底痛成一片。她一直以爲,是自己與那孩子沒有緣分,是自己身子底子太弱了,是自己沒有照顧好那胎,因此回來以後,一直壓着自己的情緒,雖然時常會難過,但也不忍心讓大家爲自己操心。而如今卻突然得知,自己與那孩兒的緣分,竟然是讓人給生生算計去的。
怪不得每次白雪來見自己,身上都有奇異的香味,怪不得自己離了府,身子雖然舟車勞頓,卻反而要輕便許多。原來,自己竟然被人暗地裡算計了,卻還全然不知。
看着薛琳此刻失魂落魄的模樣,胖婦人嘆了口氣,安慰道。
“娘子也別難過,小產後先好好養着,待虧損補上了,再懷。孩子總是會有的,只是以後要注意些罷了。”
“謝謝姑姑了,當日的救命之恩,他日必會來謝的。”薛琳強迫自己忍着那種想要歇斯底里哭喊的衝動,有些哽咽地回道。
胖婦人擺擺手,直說已經有人派過重禮答謝了,讓薛琳不要放在心上。之後便想着自己還有事,也不耽誤彼此了,就道了別。
看着薛琳此刻瑟瑟發抖的身子,劉志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她的悲傷和憤怒,雖然剛纔兩人的對話他並沒有聽的太明白,卻也知道她後來的發問是有所指的,而且,應該和早夭的世子有關。從薛琳的表情,他幾乎可以斷定,聆王的小世子,不是意外,而是蓄意的人爲。
光是想到這層,劉志就已經有些控制不住情緒了,更不用說懷胎數月,日日盼着孩子降臨的薛琳。
半晌,薛琳依舊不出聲,劉志上前,輕聲地問道。
“娘娘,現在是繼續趕路,還是回府。”
薛琳閉上了眼睛,儘管她此刻很想回去,很想問清楚,查清楚。但她更明白,現在不是小兒女情長的時候。孩子的事情,是一定要查清楚的,但穆諾巖不在府裡,穆諾惜又如此針鋒相對,自己孤身一人,根本無從下手。何況,還國難當頭。
“不回府,我們迅速帶兵前往賈葉國。”薛琳平靜了一下心情,才應聲道。
劉志不得不佩服薛琳此刻的大局觀。作爲一個女人,在得知了一些與自己相關的一些仇怨,甚至可能涉及殺子之恨,居然還能保持這樣一個冷靜的態度。不禁在心裡嘆着,怪不得王爺說她外柔內剛。表面溫和嬌美的她,內心卻絕對不是真的嬌貴軟弱。
兩人騎上馬,一路朝北郊而去。薛琳一直沉着臉,一言不發,劉志也不知該怎麼做才能打破這份沉寂,便也只好不說什麼。
來到潛伏的軍營重地,薛琳接見了三十萬大軍爲守的一批隊長。看着將士們訓練有素的模樣,還有一些熟悉的面孔,薛琳大概也明白了,穆諾巖是將精銳的那一批,調來這裡,以待自己之命。
因爲這一帶的北域小國,一向與暖秋國交好,而且也曾聽穆諾巖提起過,說新兵都是從這邊先訓練起的。可一這羣隊伍,顯然不是新兵的模樣。他竟然能在剛從邊關得知一些情況,就能立刻做出這樣的調動,實在爲自己考慮得很是周全。
薛琳掏出虎符,一改往日溫和的笑容,面無表情地開口道。
“各分隊聽令,聆王在此次出征之前,將虎符交予本宮,以備情況有變時應變。如今,有消息來報,餘元國真正的目標是賈葉國。本宮現以虎符爲令,名各分隊立刻整合完畢,前往賈葉國支援。”
一字一句,鏗鏘有力。此刻的薛琳,儼然就是一個將軍。
劉志立刻跪了下來。
“屬下領命。”
各分隊隊長也立刻跟着跪了下來。
“屬下領命。”
薛琳看向了劉副將,不帶任何疑問的語氣說道。
“我們先出發。”
從薛琳見過那個胖婦人以後,表情就一直冰冷得像一塊鐵。她心有不甘,爲什麼她甘願不計較,不糾纏,也溫順平和,卻要遭遇裡應外合的欺騙和傷害,是不是她真的太軟弱了,纔會臉孩子都保不住,卻還什麼都默不吭聲。
薛琳騎得很快,劉志一直緊緊跟隨,卻還是覺得很不安全。臨近傍晚,天色也漸漸暗了下來,從北郊去到最近的城裡,還有一段路程。如果薛琳繼續騎得這麼快的話,只怕動靜太大,會招的什麼野獸出來。
“娘娘,你稍微慢些。今天就是再趕,肯定也是出不了暖秋國的邊界的,萬一錯了路,進了什麼危險的林子,就糟糕了。”
薛琳反頭看了看劉志,她大聲地喊道。
“劉大哥,你快些吧,我心在心急如焚,只想趕快走,再慢,就不知道是要拖到什麼時候去了。”
劉志聽着薛琳的意思,像是要
趕夜路的意思,越發急了。
“娘娘,這北郊一路,我也不是很熟悉,夜裡趕路,越發看不清楚,沿途也沒有問路的人,今晚是肯定趕不了路的。”
“不,今晚一定得趕,我一刻也不想耽誤!”薛琳一口回絕道。
劉志看了看天色,大致估算了一下路程,繼續說道。
“娘娘,這西門和北門不比東門南門,因爲駐守的是人來往稀少的外域國,因此過了酉時,城門便會關的,若是沒有什麼特殊的指令,守城的將士是不會打開城門的。”劉志知道薛琳並不熟識這條路,只要自己稍微強硬一些,她就無法冒這個險。
哪知,薛琳愣了愣,隨即,竟換成了一副笑顏,魅魂勾魄。
“那我們就更要快些趕路了,現在已經過了申時,若是再不快些,只怕就真的趕不上城門了。”
看到此時突然笑得比哭還讓人心疼的薛琳,劉志心裡一痛。她此刻看上去冷靜,其實心裡早已經慌了,她竟然會想以她的那種讓人抗拒不了的笑,來引導自己同意。
他知道,她從來都是不會這樣做的。自己偶爾能夠得見,也是因着王爺,纔有那樣的榮幸。此刻,她竟然希望以她的笑,來博取自己的同意。
至此,他也更加了解了她的爲人。她顯然是知道自己的魅力的,她對她自己很瞭解,但即使再大的困難,也不會這樣去做。就像她那次求自己帶她去找聆王,就像她那次她求自己放她走,她都是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地爲自己爭取。
而此刻,她居然違心地對自己這樣笑了。
她雖然在笑,她的笑顏雖然無可複製,亦不可方物,但劉志還是非常無比的清醒,甚至比之前,更爲清醒。他不再只會緊張,亦不再只有擔心。他上前,無比憐愛地看着薛琳。
“琳兒,你既然喊我這聲大哥,既然真的當我是兄長,就不要這樣壓抑自己的情緒,也不要在心裡和自己爲難。”
薛琳驚訝地看着此刻溫柔的人,聽着他憐惜的聲音,僞裝的輕鬆終於無法繼續下去。她顫抖着聲音,斷斷續續地說道。“劉大哥……我怕,我真的害怕……我不想再因爲我的軟弱……我的無能……而讓身邊的人……受到傷害了。如果賈葉國真的因我遭了難,那我寧可和賈葉國共存亡……”
聲音在顫抖,說話也斷斷續續,卻說得很清楚。把她的害怕,把她的擔憂,把她那種對無能爲力的恐懼,真真實實地表達了出來。
“別怕……”劉志有些動容,他那萬年平靜的聲音,也終於有了起伏。他和薛琳兩人對望着,堅定地說道,“我們現在就趕去,我們有三十萬精兵,而且王爺得信後,肯定也不會作勢不管的。你放心,賈葉國不會因爲你而出事。”
劉志堅定的話,顯然對此刻情緒極爲不穩的薛琳是有鎮定的作用的。
薛琳點了點頭,整頓了一下情緒,兩人繼續向前趕路了。
由劉志領着路,最終還是趕在了日落之前達到邊界的城門口。
“娘娘,你確定要趕夜路嗎?”劉志停駐了一下,問道。
薛琳笑了笑,堅定地點點頭。現在,任何東西也動搖不了她迫切地想要到達賈葉國的心。她看了看還在猶豫的劉志,輕聲道。
“劉大哥既然打心裡認了琳兒做妹子,現在怎麼又改口叫了娘娘呢?”
劉志顯然有些不好意思。他確實已經打心裡當薛琳是妹妹,是親人了,卻不敢這樣隨便逾矩。剛剛也不知是什麼鬼使神差的,就叫了那句琳兒,如今真要讓他再叫,真有些叫不出口。
“劉大哥,不過是聲名字而已,你不用太計較什麼。你一路這樣叫娘娘,真要隱藏我們的身份,都不是件易事了。何況,你真心拿我當妹妹,我也也是真心要敬你爲兄長的。”
薛琳見他不回答,也不逼他。他光是改掉屬下這兩個字,就廢了不少時日了。如今,又讓他改掉對自己的稱呼,只怕還要些功夫。她還是相信,他聽進了自己的話,等他再喊自己,應該就不會這樣生疏地喊娘娘了。
劉志看了看城門,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那我們走吧。”薛琳說了聲,兩人便出了城門。
看着夕陽漸漸沉下去了,天色也儼然換了一副模樣,薛琳心裡還是有些怕的。但她知道,她這次,是真的揹負着重擔而行的。
“琳兒,我們這樣趕,士卒們過來卻還是需要時間的。就算他們不眠不休,那樣大的隊伍,也不可能很快趕到。你這樣透支自己,對這場戰役,是沒有半分好處的。”
接連的兩日,兩人幾乎一直在趕路。在第三天的時候,薛琳的體力明顯有些透支,劉志終於還是開口勸了她。他叫那聲琳兒,其實是在暗示薛琳,他可以答應她的要求,也希望她能答應自己的。
其實,越是靠近賈葉國,薛琳心裡就越是沉重。從小室告訴自己到現在,已經三天了,加上他之前趕路的那三天天,已經將近六天了。
六天,可以發生的事情真的太多太多。
薛琳還是同意了劉志的這次要求,停了下來。也許不僅僅是她需要休息,更因爲她此刻愈加恐慌的心。
而令薛琳驚訝的是,自己不過休息了一夜,三十萬大軍竟然已經跟上了自己和劉志的步伐。
“我們應該今日傍晚就該到了,大軍可能還得遲上半日。”劉志寬慰着薛琳,卻也說不出太多的話來。
薛琳收到了劉志的關心,也不想讓他一直擔心,便也一邊勸着自己,一邊開始動身趕路了。
也許兩人真的趕得很急,抵達的時間,竟比預料的還要早上一個多時辰。然而,僅僅是在臨雲城的城外,就已經聽到了戰爭的聲音,聞到了戰爭的味道。
薛琳握緊了繮繩,心裡像被鑽進了似的,腦子裡不斷重複着,是不是晚了。就在城外,卻不敢跨越此刻已經無人看守的城門。
許久,
薛琳提起了精神,決定走過去面對,卻被劉志攔住。
“琳兒,去不得。現在大軍還未到,我們兩個人去了也是白白送命的。”
薛琳一聽到送命兩個字,腦子裡就浮現出橫屍遍野的場景,就像她出嫁那日的模樣。精神也逐漸崩潰起來。
城裡的殺戮聲,和出嫁那日的廝殺場景疊加,讓她覺得心在被一次又一次猛烈的撞擊。
“不行,我一定要進去,我可以去求伏子成,我可以用我的命去換停止這場戰爭。”
薛琳說着,就要躍馬而去。後面卻傳來了此起彼伏的馬蹄聲。薛琳和劉志反頭望去,大軍竟然浩浩蕩蕩而來。
爲首的竟是嚴睦和楊藩。
“娘娘,屬下擔心娘娘會有危險,因此,和楊副將率領九萬騎兵的先頭部隊先敢來,但憑娘娘旨令。”
怪不得之前薛琳會覺得,有不少眼熟的將士,原來是經常和穆諾巖一起出戰的劉志、嚴睦和楊藩營下的三十萬軍隊。他們各自三萬騎軍,七萬槍戰步軍。
薛琳看了眼劉志,自己從未上場做過戰,也不知道該怎麼去打這場戰役。
此時,劉志心知,就算率領這九萬騎軍進城,也許只是增加無畏的死傷,可是他知道薛琳心急,知道她真的無法再等下去了。
他下了馬,和嚴睦楊藩一併跪在地上。
“但憑娘娘旨令。”
緊跟着,所有的騎兵全部下了馬,齊聲道。
“但憑娘娘旨令。”
薛琳已經紊亂了呼吸,她聽着裡面的廝殺聲,真的無法等下去了。
“衆將士聽令,現在立刻進城,援助賈葉國的軍隊,以全城百姓之命爲重。”
薛琳直直地看着大家,發出了有力的聲音。
“屬下領命!”所有騎兵全部應聲,接而上了馬。
劉志率先走到薛琳面前,低聲而不容置疑地開口道。
“還請娘娘不要離開屬下與嚴副將、楊副將身邊。”
嚴睦與楊藩也走了過來,重複道。
薛琳知道他們的意思,留在這裡不安全,而如果脫離了他們,同樣也不安全。唯一他們能保全自己的辦法,只能讓自己緊跟着他們。
衆將士儼然已經是一副誓死守護自己的神情,薛琳亦無從反駁,點了點頭。便一起衝進了城裡。
城裡的情況顯然比薛琳預想得要樂觀得多。
因爲將士雖然死傷無數,但地上的傷患或是屍體,幾乎沒有老百姓。薛琳雖然恨透了伏子成的這番舉動,卻還是感激他,沒有亂殺城裡的老百姓。
幾乎一進城,劉志幾人就與伏子成迎面撞上。薛琳清晰地從伏子成的臉上看到了驚訝的神色。
而伏子成對薛琳這一隊援軍掃視一番之後,發現,不但人數少得可憐,更不見穆諾巖和穆星禹兩大神將,爲首的,只是劉志等幾個小小副將。
“怎麼,他穆諾巖敢派援軍來,自己卻沒膽量迎戰嗎?!他以爲,區區幾萬人馬和幾個自以爲得力的副將,就能奈何我伏子成?”伏子成持着銀色的槍頭還滴着血的長槍,狂妄地出聲道。
“伏子成,與你對峙的,不是穆諾巖,是我!”薛琳幾乎想也沒想,就大喊着接上了伏子成的話。“你心胸狹隘,手段卑鄙,根本不配和聆王對戰!”
伏子成聽到此刻薛琳那甜美而清亮的嗓音發出這大有氣勢的聲音,一時竟有些慌亂。紫惜看了看那浩浩蕩蕩的隊伍,隱約見得了薛琳嬌俏的身影,藏匿在劉志幾人的身後。
“哈哈哈……”伏子成刺耳地狂笑出聲,“薛二小姐來了更好,省得本宮這一仗打完,還得去那穆陽城再戰一回。”說完,便提槍衝了過來。
嚴睦側過身子,對中間的劉志說道。
“劉兄,你保護娘娘,楊兄,我們上!”
楊藩點了點頭,便和嚴睦一道迎了上去。
身後的騎兵也加入了混戰的隊伍。賈葉國的士兵們,見到來了援軍,士氣也跟着上來了些,敗勢逐漸有了些緩和。
伏子成身邊的三個副將見太子被暖秋國兩個副將纏住,意欲上前幫忙,卻被伏子成吼開了。
“就這種能耐,本宮還應付得過來,你們去做那該做的。”
三個副將聽了,也不敢多說什麼,不再上前了。
他們觀察着情況,見到緊跟在劉志身邊的薛琳雖然有着臨危不懼的神色,但光是看那柔弱的身板,還有她緊貼在劉志身邊的模樣,便料定她不像本國公主袁曉那般,身懷高超的武藝。
所謂擒賊先擒王,三人交換過眼神以後,便準備偷襲而上。
劉志敏銳地觀察到了此刻身邊的危險,一人擋下了幾人的突擊。到底是從小和聆王驍王一起長大的,不論騎射還是作戰,都是受到最好的訓練,是伏子成身邊那幾跟伏子成一樣自以爲是卻又沒有什麼真刀真槍的本事的人所不能比的。
那三人裡,也有和劉志交過手的,知道劉志的功底,不敢貿然上前,三人圍着兩人,竟也有些僵持不下。
而到底只有九萬人的兵馬,又都因爲連日趕路,身心疲憊。即使是加上賈葉國殘餘的那十多萬,面對伏子成數十萬的大軍,兩國聯軍還是漸漸落了下風。
伏子成到底是和聆王驍王齊名於三國之內的戰神,即便是和穆諾巖或是穆星禹對戰,他也未必一定會輸。此時,雖然是以一迎二,卻絲毫不落下風,反倒是嚴睦和楊藩,漸漸有些吃力了起來。
劉志雖然武藝遠勝三人,可是又一心要護着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薛琳,也有些力不從心。
天色越來越暗,敗勢也逐漸呈現了出來。賈葉國的將士,原本就很少真正面對戰役,本來因着援軍的到來漲了些的氣焰,也因爲敵衆我寡而來帶的不利給滅了下來。
伏子成的優勢越來越明顯,他也因着這種優勢越加興奮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