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楊藩顯得這麼淳樸老實,原來也不是單單因爲府裡調教的緣故。
“小姐,我和秋月姐看的那家店面到了。”從王府出來大約走了大半個時辰,衣兒指着不遠處一間大別院說道。
別院所在的這一條街道,手工藝品種類相對較多,也有好幾家布莊,倒是獨獨缺了繡莊。早聽說暖秋國和餘元國的繡娘少,卻沒想到,在這樣繁華而人潮翻涌的一條街道,竟然會一家繡莊也沒有。
“秋月,暖秋國繡莊稀少,倒是因爲本身能繡的繡娘少,還是因爲沒有繡品的需求?”薛琳有些奇怪,問道。
“確實是因爲繡娘少,繡工也就漸漸失傳了。之前請教娘娘,是因爲我娘還會一些,也就教過我一點,但娘也只會一點皮毛,很多針法都不會。”
“爲什麼會這樣少?難道沒有原因嗎?”
秋月想了想,說道。
“我聽娘說,好像是在暖秋國建國之初,因爲和餘元國爭搶一個繡娘,導致國內動盪,那繡娘之子也不太安分,意圖爭奪皇位,所以暖秋國很長一段時間都不許後宮出現兩個皇子。當時因爲繡孃的事,兩國協商,禁了三十年繡娘流入,久而久之,所有的繡娘就都往賈葉國聚集了。”
薛琳聽得一愣一愣,原來還有這樣一出事。兩國國君竟然爲了一個繡娘爭了起來,實在有些好奇,這繡娘到底是什麼樣的模樣。
“我聽說,那個繡娘是西域的,被傳說會什麼妖術,纔會米得兩國皇上暈頭轉向。”
“一個女子多一兩個賞識的,就是妖術怪力,男子卻是天經地義,實在有些可笑。”薛琳搖了搖頭,便帶着大家進了別院。
別院裡除了幾個掃地的僕人,基本上已經空了。薛琳觀察了一下大體的結構。進門口有一個很大的空院,可以用意來做繡品的展示。大院正對的第一間大屋,可以隔成小別間,既可以方便客人蔘觀,若是招了工人來學,也方便學習。
兩邊的長廊倒是不錯,可以裱一些精品用來觀展。院內還有一些小房間,可以給工人休息之用。
薛琳大體掃視了一下整個別院。雖然不算大,但對於一個繡莊來說,也還算恰好了。再加上地段不錯,算是個好安處。
秋月跟僕人說了一下,僕人就將薛琳幾人帶去了正屋後的大廳坐着,等屋主來談。
不多時,那僕人就帶來一個大約三十來歲的男子,那男子一開始還有些懶散的模樣,一件端坐在座位上的薛琳,整個人都換了一副架勢。
“請問是這位小姐要租下我這大屋嗎?”男子媚笑着,讓人看了就不舒服。
薛琳清了清嗓子,回道。
“是,不知大哥怎麼稱呼。”
男子忙回道。“小姓龍,叫焦王。”
薛琳端着茶杯,一聽這名字,差點嗆到。怪不得長一副財大氣粗的模樣,倒真是沒取錯名。
焦王自認爲自己是滿都城的青樓都逛遍了的,什麼姿色的女子沒見過。卻在一眼見到薛琳這傾國傾城的姿色時,被鎮住了。脣紅齒白,柳眉杏眼,身材凹凸有致,皮膚白嫩細膩。薛琳握茶的手也格外,看直了眼的焦王忍不住想要伸手去觸碰。
就在要碰上的時候,一柄劍擋在了他面前。焦王一擡頭,只見薛琳旁邊還站着個面色鐵青,健壯軒昂的男子。被嚇得趕忙收回了手。
衣兒見這個老色鬼吃了癟的模樣,笑了笑,說道。
“你就是焦王吧。”衣兒見那焦王皺了皺眉,又繼續對薛琳說道。“小姐,焦王把臉笑得這麼燦爛,看來我們要和這個焦王把店談下來應該是沒有什麼問題,名字寓意也不錯,焦王把守,風調雨順的,依我看,咱們店面,就選這個焦王吧。”
薛琳被衣兒這故意的一串話,弄得哭笑不得,哪知秋月忙又接上道。
“我倒是覺得,焦王把臉笑得這樣燦爛,說不定是奸商呢。就讓焦王把條件先說出來,前面那幾家店面我覺得也不錯啊,小姐還是應該先考慮考慮,再決定店面是不是選擇焦王吧。”
焦王聽得臉青一陣白一陣的。別的沒聽清,就一直聽到王八王八在耳邊轉悠。想動怒,一看旁邊站着的楊藩,偏偏嚇得動都不敢動。
薛琳也在心裡小小感嘆,這兩個小丫頭,自己就差點被佔點便宜,兩人的嘴巴竟都這麼厲害,還直接就給他來個下馬威,再加上旁邊站了這麼個鐵面無私,他倒真只能老老實實說話了,看來還真是沒帶錯人。
“是你們做主還是我做主啊,小姐還沒開口,你們倒先替我決定起來了。”薛琳一板一眼地說道,衣兒和秋月便也立刻就安分了。
焦王臉色一變,露出幾許尷尬。
薛琳在心中暗笑,瞧他那表情,倒真是讓楊藩給唬着了,這倒給自己省事了。
“焦王,我想我的兩個婢女之前已經和你談過了,我也大致看了一下,也還算滿意,你就出個數吧。”
焦王本還以爲能吃美人豆腐來着,剛剛被兩個丫頭一唱一和地奚落,又不敢發脾氣,只能吃這個啞巴虧,如今眼見着主動權有回到自己手裡的架勢,立馬又換了副表情,眼睛也望得老高。
“小姐啊,不是我焦王誇口,這穆陽城內,這地段,這面積,絕對沒有第二家。”說完,還頓了頓,特意看了看薛琳的表情。
薛琳佯裝着同意的模樣,聽他說着。
焦王見狀,越發得意了,繼續道。“我看小姐一個姑娘家,要做生意也不容易。如果不是家裡出了什麼情況,哪有女兒家這樣拋頭露面的。若是小姐願意以年付,我就給你個便宜點的價格,這個數,怎麼樣。”說着,伸出手,比出了一個五的姿勢。
“你要五百兩銀子一年?”衣兒看到這個數字,大吃一斤。在賈葉國,這樣大小的一個門面,撐死不過三百兩銀子一年,要知道,薛記繡莊的大小,足足是這裡的好幾倍了。
焦王搖了搖
頭,說道。“姑娘,我的意思是,五十兩,黃金。”
焦王從薛琳的美色中清醒之後,就仔細看了看薛琳一干人等的穿着。別說薛琳的衣料,就是兩個俏丫環的衣料也是一等一的好。更不要說衣裳上的繡花了,一看就不是暖秋國一般民衆能穿得起的,這樣好的機會,哪能隨意放過。
“五十兩黃金?都可以買下這家點了,你不如去搶好了!”秋月嗤之以鼻地瞪了焦王一眼,真是眼黑心黑主。
薛琳雖然不瞭解整個暖秋國的行情,但根據自己平時買東西的情況,暖秋國一般民衆的財產,肯定是不會比賈葉國好的。賈葉國到底是商業大國,雖然大多都是自己民衆生產的,會廉價一點,但也不可能相差太多。
“你要五十兩黃金一年?焦王,你未免把你這家店面想得太值錢了吧。”薛琳站了起來,看了看有些陳舊的屋檐。“第一,這房子必定已經年久失修,而且也已經不常居住。你讓人在院子裡打掃,無非是想顯得院內還有很多人,但事實上,從你的家僕去喊你只要這樣短的時間,足以斷定你根本無處可去,只在固定的地方等人來而已。”
焦王臉色微變,薛琳繼續說道。
“第二,這裡地段是不錯,單看院子空曠的格局和兩邊的長廊上的題字,不難猜測這裡以前應該是間書院。只是這裡手工業繁華以後,依然不適合辦私塾。”
薛琳看着焦王臉色越來越差,搖了搖頭。好歹自己跟着父親到處跑絲線店、布店等等,大多的院落結構都是有過了解的。
“第三,這別院不小,卻又不算很大。做一般工藝品店,一定租不出去,若是要做布莊或者酒家,這一帶已經有不少了,我想,沒有足夠的資金,應該沒人會願意來砸這個本錢。如此,焦王大哥還覺得你這家店,值五十兩黃金一年嗎?”
秋月幾人看得目瞪口呆,連從小跟在薛琳身邊的衣兒也很訝異。從前都是跟着老爺小姐出去,老爺談生意,小姐只是看着,沒想到她做起來,竟然一點也不減老爺的魄力。
焦王半天說不出話。
薛琳又掃了一下整個大廳的環境,看向焦王。
“不瞞你說,你還是挺滿意這個店面的,你若是有意要做這筆生意,我願意出八百兩銀子買下這家店,你這大廳都已經破舊成這樣,更不要說那些房間了。我買下來,只怕還要一番周折地整個重新裝修一遍,所以你要還想加錢,那就找別的買家吧。”
薛琳等了片刻,焦王還是沒有說話,便轉身跟衣兒幾人示意,大家便朝外走去。
一,二,三。薛琳在心裡默數。
“小姐請等一下。”
薛琳暗笑了一下,這樣一家店,若是八百兩銀子他還不滿足,那自己和他確實也沒什麼好談了。
“如果是要商議,那就不必了,我價格已經出在這了,賣或者不賣,你自己決定吧。”
焦王嘆了口氣,說道。
“小姐這樣好的眼力,又是誠心做這筆生意,我自然是沒話說了,我現在就去命人準備地契房契。”
薛琳回到位置上坐了下來。這時,奴僕又出來了,端了幾杯茶,遞給薛琳幾人。
“小姐,這是上好的雨前天龍茶,請品用。”
薛琳接過茶,聞了聞,倒真是清香的很。自己倒還喝過一次茶了,大家卻是一路都沒喝水,便讓大家都坐下來,休息一會。
哪知,茶剛一喝入口,薛琳就感到一陣頭暈,瞬間,就不省人事了。
穆諾巖一早就被傳召入宮,說是伏子成被人劫走了,而且餘元國的使臣也撤退了。搜查之後,發現了天牢內竟然挖了地道。沿着地道出去,是穆陽城內一座小村。只是當他們發現人不見去追時,早已經沒了蹤影。
“怎麼會出這樣大的紕漏,你們都是怎麼看管犯人的!”穆諾承大怒,厲聲斥責着那些守衛。
那些守衛全部戰戰兢兢,畢竟,誰也不曾想會有人能將位置算的那樣準,竟然能將人就這樣盜出去。
穆諾巖被下令去追捕,可是找了一整天,卻連半個人影也找不到。按理說,若是要離開暖秋國,絕對不會太容易的,但儘管東南西北四條道都嚴查,卻還是找不出下落。
快到晚膳時纔回到家,回房房內卻不見薛琳的蹤影,有些奇怪。卻找遍整個王府,都沒有找到她的下落。
“王爺,小的記得,娘娘早晨帶着衣兒、秋月還有楊藩出去了,卻直到現在也沒有回來。”
穆諾巖不覺有些緊張,按理說,若是楊藩也帶上了,以他的武功,應該是不會遇到什麼危險的,可何以這麼晚還沒回來。
“哥?伏子成逃獄了?”穆諾惜一見到穆諾巖,就急急地問。
“嗯,現在正在全城搜捕。”
“那劉志呢?劉志還在不在府上?”穆諾惜心下一驚,有些擔心道。
“嗯?”穆諾巖有些奇怪,隱約覺得,穆諾惜似乎知道些什麼,便派人去找劉志。
當穆諾惜看到劉志遠遠地走來,心裡便放心了些。她一直記着薛琳說的那些話,也一直希望有個機會可以跟穆諾巖問清楚。
“哥,我問你,皇嫂肚裡的孩子會小產,是不是和太子妃有關。”
穆諾巖有些驚訝,他以爲薛琳不會和穆諾惜說的,卻沒想到她不但說了,還說得這麼快。
看着穆諾巖有些遲疑的表情,穆諾惜便知道薛琳說的都是實話,也就是說,自己真的成了一個間接的殺手。
此刻,她雖然在心中料定,伏子成之所以可以成功逃獄,一定和薛琳有關,但已經證實了那日薛琳所言,她也不願在這裡拆穿這件事了。
已經過了晚膳的點,薛琳卻還沒有回來。穆諾巖擔心她是不是有一次下定決心要離開自己了。想起她昨日的冷淡,心裡一顫,瘋狂地把人召集了起來,要出去找人。
“阿志,我問你,你到底
知不知道琳兒去了哪裡?!”穆諾巖找來劉志,又一次問道。
劉志也很着急,他知道這些日子薛琳情緒不好,但自從那天穆諾惜鬧過以後,她就再也沒有見過自己,更別說她的行動了。
確認了劉志是真的不知道,穆諾巖徹底慌了。她這次,難道是真的不想讓自己找到她嗎?
穆諾巖剛準備出門,卻來了一輛馬車。他跑過去看,發現馬車裡躺了三個人。楊藩、衣兒和秋月。
木華診脈以後,發現他們都是中了蒙汗藥,便施以鍼灸催醒。楊藩第一個醒過來,醒來以後,發現穆諾巖站在自己面前,精神還有些恍惚。
“楊藩,琳兒不是和你們一道出去的,爲何你們三人被送回,卻獨獨不見她?”穆諾巖問道,心中不好的預感也越來越強烈。
楊藩漸漸想了起來。
當時有些口渴,便依娘娘之意,喝下了那杯茶。
“糟了!娘娘有危險!”楊藩吼完,立刻從牀上爬了起來,卻有幾張紙掉落了下來。
那紙是地契,房契,還有一封信。
信上只有幾個字。房子給你們了,小姐我帶去做夫人了。
穆諾巖拿過信一看,呆住。
“這是誰,在哪,現在就帶本王過去。”
楊藩領着穆諾巖和劉志,趕到了今天去的那家大別院。院裡已經空空蕩蕩,毫無人跡可查。
楊藩“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王爺,屬下罪該萬死,竟然沒有保護好娘娘,還害娘娘被奸人抓去。”
穆諾巖已經根本無心再聽楊藩說話了,他只有一個念頭,一定要把薛琳救回來。
站在又一個新國度的土地上,看着雪下的梅花,薛琳覺得心裡很平靜。
到餘元國已經過了一個月由於,眨眼就是除夕的日子了。將近一年沒有見到父母,在這裡,卻每天都能說上些話,雖然大多時候都得躲着,卻也足夠了。
也許餘元國地勢平坦,沒有高低起伏,情緒也特別穩定。伏子成每天會讓太醫給自己請脈,脈象也越來越穩。
“寶寶,娘早說過,娘不會輕易送你走的。”
就在她第二次去找伏子成的前一天,心情不大好。她看着穆諾巖悉心給自己佈置的房間,看着它的每一處地方,心都疼得厲害。
看到櫥櫃上因爲當時擺繡線繡樣而被移走的白玉佛像,又放了回來,忽然想起了白雪說過的一句話。
她說,她也覺得這尊佛像格外好看。
不知爲什麼,突然覺得這尊佛像有些,便上前細細端來看了起來,總覺得和之前那個佛像,有些不一樣的感覺。而越是細心地看着它,越是覺得心悸難受。隱隱約約覺得它有些香味,佛像溫暖的笑臉,也換成了一個面無表情的鐵面。
心中忽然閃現了一個可怕的念頭。
薛琳端詳了半天,發現它的底座竟然是可以打開的,而在底座內放着的,正是麝香仁。
那一瞬間,她徹底恐懼了。恐懼於白雪的心計,也恐懼於府裡的人心。她不知道這個佛像是什麼時候移過來的,也許是懷孕以前就在了,也許是懷孕之後纔來。但她幾乎沒有來過府裡,也並沒有這樣的機會。
她想去找人查,找人問,卻發現誰也不能找。她覺得,就算告訴穆諾巖,得到的依然只有傷害,他還是會相信她,會原諒她,何況他根本就不想要這個孩子。而劉志,她也不能再給他添麻煩了。其他人,就算是想幫她,也幫不了。
也就從那個時候起,她就決心要離開。
她讓衣兒傳的字條,那個聰明的使臣顯然是看懂了。那個語句本來就是有點兒奇怪的。其實她只是將自己要說的話,透露出來而已。
字條上的每一句話的第一個字串起來,便是“自眼前人救我。”
“琳兒,這麼冷的天,你還是回房裡吧,否則,會影響腹中胎兒的。”
薛琳看到伏子成又來了,只能笑笑,回了房。
那天去看別院,其實本來就是故意的。餘元國的使臣跟她悄悄傳了信,說今夜會行動,而她要的,就是要讓大家覺得,自己是被一個地痞給綁走了。這樣,讓他們就算找自己,也只會在穆陽城的附近尋找,而時間一久,也就會過去了。
伏子成在後院裡潛伏着,在焦王去後院取地契房契的時候,偷偷將他打暈,然後給自己一干人下迷藥。不過他眼見着焦王對自己有輕薄之心,居然將他綁去了餘元國,當一個雜役。
薛琳住在一個小別院裡,這裡人煙稀少,但伏子成將這裡的配置都齊全了,將她供養着。他說,這算他報答她的救國之恩,但薛琳卻很不是滋味。
“太子殿下,下人們已經夠細心了,你不需要天天過來。”薛琳無奈地勸道
伏子成坐在了薛琳的身邊,靜靜地看着,溫聲道。“本宮每日在這裡陪你一會,都不允許的嗎?”
薛琳不做聲,這樣的眼神,他幾乎每日都會這樣對自己,這樣的話,他也幾乎每天都會說。她來到餘元國以後,才知道,原來他在自己錯嫁之後,也大了婚,有一個賢惠得體的太子妃。而原本要嫁給穆諾巖的袁曉,則一直還在養傷。
“其實對你們慧敏公主,我很抱歉。如果不是因爲我,她也不會受這樣重的傷。”
“她受傷是因爲她自以爲自己武藝高強,不知天高地厚。她若是像你一樣躲在轎子裡等人來救,也許就不會一身傷而差點喪命了。”
看着說話又變得自以爲是的伏子成,薛琳才安了些心,笑道。“你說她自以爲是,且不知你自己遠勝於你所說的這種自以爲是。”
伏子成難得地笑了笑,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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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爹孃還是不肯回去嗎?”
自從聽了自己這近一年的經歷,薛家二老竟都不肯走了,說是要在這裡陪着女兒,哪怕每天只能見上一面,也是值得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