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你也會成爲冤假錯案中的一人了。”
沒有外人在場，主事說話沒什麼顧忌，涼絲絲的反駁一句之後，勾了下手指。
十指連心的痛楚沿着手臂攀沿上升，王曇雅的眼前甚至有一瞬帶着金星的黑暗，復又恢復了光明。
指尖漸漸因爲血液不暢而變得蒼白起來，下意識的呻吟溢出脣角，卻在下一刻被王曇雅緊緊壓回口中。
“娘娘！”玉琮掙扎着靠近，抱緊了王曇雅的肩膀，這才感受到王曇雅隱忍的表面下，身體上的顫抖。
主事的自信笑容漸漸僵硬起來，舒展開來的臉部肌肉糾結在一起，轉化爲一種煩躁，隨手把畫押書扔到王曇雅身前，“你只要畫押簽名認罪，就不用受這份罪了！”
一滴冷汗順着臉頰的弧度流淌到了下巴，落在地板上發出滴答一聲。
王曇雅的眼中蘊含着無形的堅定，甚至堅定的有些固執。
也許就像葉子謙說得那樣，差不多的地方承認一點，既可以拖延時間，爲楚若宸贏得調查的機會，又能少受些皮肉之苦。
但王曇雅卻有一種莫名的想法，或許自己承認了，就真的再沒有機會了。
拉着繩索的太監一直在用力，王曇雅眼前已經開始模糊，奇異的光影充斥在大堂之中，主事的身體都變成了相互交錯的無數個人形。
玉琮帶着哭腔的喑啞呼聲越來越遠，耳邊傳來清晰可聞的龜裂聲，還有什麼東西碎裂的咔嚓聲。
大概是自己的手吧。王曇雅有些迷糊的想着，就在她這麼想的時候，更加清晰的聲音傳入耳中。
那是金屬碰撞的脆響，還有沉穩中帶着威儀的女聲。
那是王曇雅再熟悉不過的女聲，她漸漸回過神來，費力的將渙散的目光重新凝聚。
“皇后……娘娘。”
主事已經不在堂上的座椅上了，他以一種卑微的姿勢匍匐在地，然後試探着擡起頭，偷偷觀察王皇后的表情。
“本宮以爲本宮到這的時候，會看見一張已經簽了名的畫押書。”王皇后用不帶一絲感情的嗓音陳述着，卻讓地上的人瑟縮了一下。
“本宮能讓你坐上這個位子，也能讓你跌下去。”
“是是是！是下官失職，只是蓁貴妃她……”
主事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扭着身子回頭，伸手指向跪坐在地上喘息着的王曇雅。
拖王皇后的福，兩個負責用刑的太監也跟着跪了下去，這讓王曇雅有了片刻喘息的餘地。
拶子滑到地下，王曇雅的手指顯出幾道回血後的紫紅色，向內的凹痕還久久未散。
“本宮很高興，你居然能撐過去。”王皇后半蹲下身，伸出帶着護甲的手挑起王曇雅的下巴。
王曇雅被迫仰着頭，嘴巴不受控制的張開，一絲混合着唾液的血線從嘴角滑下。
“幾次三番陷害於我，皇后娘娘，這筆賬，我已經記下了。”
氣息不足的虛弱聲音中帶着濃烈的恨意，王皇后注意到王曇雅眼中迸發出的強烈感情，無關嫉妒，只剩
下單純的恨和不甘。
莫名的，王皇后覺得冷意從心底蔓延上來，她有些狼狽的站起身來，狠狠的豎起巴掌揚手打在王曇雅的臉上，讓那雙清亮的眼睛從自己視線內消失。
“你最好早些承認，否則本宮不介意在這看你把慎刑司的玩意兒一樣樣嚐遍了！”
王皇后的話不是威脅，王曇雅能聽出話中的氣急敗壞，她徹底把王皇后惹怒了。
“既然皇后娘娘願意觀摩，臣妾怎能讓皇后娘娘敗興而歸？”王曇雅有意挑釁着，不顧臉上火辣辣的疼，擡頭注視着王皇后。
“呵呵……”
面對王曇雅的挑釁，王皇后深吸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知道一旦自己失去清晰的頭腦，就會像第一次那樣，落到了王曇雅的圈套中。
想到這裡，王皇后反而笑了一聲，不疾不徐的揮了揮手，讓地上的主事起來。
“娘娘您坐。”主事殷勤的想讓王皇后坐到自己的位子上，卻被王皇后淡然的拒絕了。
一個太監搬了把椅子過來，王皇后在桌子一側落座。
“別妄圖讓本宮犯下同一種錯誤了，蓁貴妃。”王皇后把手伸向一側，立即有人抵上了一杯茶。
茶水的熱氣從杯蓋邊緣鑽了出來，王皇后用袖子扇了一下，嫌棄的沒有喝。
王曇雅咬了咬牙，覺得有些不妙。
陽光已經徹底遠離對面的宮殿，照進大堂的光線越來越少，王皇后的三頭彩鳳金步搖在最後一縷晨光下閃爍着奪目的輝光，一陣強風席捲而過，在窗戶發出的震顫聲中，王皇后雙脣一開一合，靜靜的吐出了三個字。
王皇后說，凝箬閣。
“你敢！”
王曇雅瞳孔一收，她很清楚這三個字代表的什麼，王皇后會說出凝箬閣，代表她在威脅她。
這是一個必須要承認的威脅。
“如果你都招了，本宮可以大發慈悲放了凝箬閣所有的宮人，你最在乎那個跟在你身邊的婢女吧，叫什麼來着？”王皇后作勢擡眼回憶了一下，然後嘴角向上翹起，危險的放慢了語氣，“是叫汐兒吧，本宮甚至可以給她一筆錢，送她出宮找個好人家嫁了，一輩子過安穩的生活。”
王曇雅不敢有絲毫的鬆懈，與冷靜下來的皇后對峙，她才知道，王皇后能一直穩坐後位，不只是她的身世背景還有簫嬪爲其獻計，王皇后本身的能力也絕對不容小覷。
“如果我不招呢？那些婢女太監在進宮開始，就應該有了與主子同死的覺悟。”王曇雅眯了下眼睛，恬靜的微笑。
“不，本宮不會讓他們死。”王皇后用手指敲了下就在一旁的桌面，笑容森冷，“本宮會讓他們生不如死。”
王曇雅打了個寒戰，她一點都不懷疑王皇后的話中的真實性。
但是如果她簽了名，恐怕就連皇上親來，也沒有補救的機會了。
“你猶豫了嗎？果然，就算是活的像個丫鬟一樣的庶女，你沒辦法爲了真正的丫鬟去死啊。”王皇后做出遺憾的樣子，嘆了口氣，將視線移到玉琮身上。
“既然這樣，那就先從你開始吧。”王皇后緩緩擡起手指，指向玉琮。
主事很快領悟的王皇后話中的含義，兩個太監拾起地上的拶子，就要對玉琮動刑。
玉琮緊咬着脣，不敢表現出一點恐懼的樣子，但微微顫抖的身體卻已經出賣了她的想法。
王皇后拿起杯蓋，擋了一下茶水上漂浮着的茶葉，然後把整杯茶潑在了玉琮身上。
“住手！”
王曇雅還是忍不住叫停了那兩個太監，用還在麻木的使不上力氣的手把拶子撥開，護住玉琮。
“那麼你是承認了？那就趕緊簽了吧。”王皇后用腳尖點了一下地上的畫押書，面露得意之色。
王曇雅深呼吸了一次，看着被扔到地上的紅色印泥和毛筆，竟然開是無措起來。
她不知道王皇后是否真的會放了汐兒，但是此時若不拖延，玉琮就會因爲她受刑。
兩難的抉擇讓王曇雅的臉色更加慘白，前世臨死之前的景象浮上眼前，憎恨讓王曇雅將一口銀牙咬的咯咯作響。
就在她將要拿起毛筆的一刻，門廊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這陣聲音就像從厚重的陰雲中鑽出的驕陽一般，給王曇雅一片晦暗的未來照的通明。
主事聞聲擡頭，笑容在臉上凝固，然後一絲絲乾枯開裂，化成濃重的驚恐。
主事看見了面帶怒容的皇上。
楚若宸很少在大臣或者下人面前表露情緒，主事只見過楚若宸寥寥數次，那種穩重的氣場與不說話的皇后有些相似，但卻有着皇后沒有的睥睨天下的傲氣。
臉上帶着如此明顯的情緒的楚若宸，主事還是第一次見到。
主事跪下剛想開口恭迎皇上，但是楚若宸徑直走過了他，來到王曇雅身邊。
過於廉價的跪，楚若宸根本沒有興趣注意。
“皇上……您怎麼會來……”王皇后表情複雜的站起身，不甘的望了一眼王曇雅。
“朕不來，難道要讓你給蓁貴妃收屍嗎？”楚若宸最後三字咬的極重，怒氣從話語中噴薄而出。
他曾以爲就算讓王曇雅在慎刑司帶上一天也無妨，那些人不敢對王曇雅動手。
但是他錯了，錯的十分離譜。
王曇雅一身被灰塵污染的衣裳，慘白的臉上帶着鮮明的五道指印，失去了血色的脣邊還帶着已經乾涸的血絲，一直延伸到光滑的下巴。
這樣他記起曾經在坤寧宮中發生的事情，而現在，他的心中再次涌現了愧疚和自責。
王曇雅幾乎要以爲這是自己的錯覺，然後她張了張口，咬上了之前舌尖上的傷口。
刺痛感讓王曇雅清醒過來，她發現她幾乎不受控制的有許多想要跟楚若宸說的話，但是最後，她一句也沒能說出來。
“臣妾給皇上請安。”
“殷夕！把遲浩帶上來！”楚若宸回頭看向門外，一個身着黑衣的人領着遲浩進來。
遲浩嚥着吐沫，在邁進門檻的時候絆了一下，暗衛扶了他一把，以免他撲在地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