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若宸眼中閃過滿滿的驚訝,王曇雅側過頭讓頰邊的頭髮遮住楚若宸的視線。
在她的面前,一向穩重內斂的楚若宸的雖不會費力掩飾自己的感情,但將驚訝和不解表現得如此鮮明,還是頭一回。
“臣妾就知道皇上不會相信,所以臣妾本不想說,如今臣妾已經醒來,皇上也不必在意了。”王曇雅斂眸勸道。
流淌着的光斑細微顫抖,楚若宸眼中映着的光澤隨着他的闔目思考而消逝,片刻之後,再度張開眼睛的他已經不見詫異,只剩下一抹堅定。
“說不定,真有鬼怪吧。”楚若宸仰頭看着樹尖,自言自語了一句,“沈自清一事,朕也認爲其中必有蹊蹺。”
這回輪到王曇雅感到不可思議,在她的猜測中,楚若宸能在找到證據之前保持中立,她就已經很欣慰了,如今聽他說辭,想必是站在沈自清這邊。
“臣妾也曾聽聞沈大人爲官清廉正直,對於他謀害皇后也是不信,只可惜父親似乎將人證物證全部找齊了,連先帝都……啊,臣妾妄言,還請皇上恕罪。”王曇雅分析了幾句,隨後想到隨意評論先帝可能引起楚若宸的不滿,便收了口。
但既已經達到目的,也無須再多贅言。
“無事,此案朕已有重查的打算,等到葉子謙回京之後,朕就會與他詳細商量。”楚若宸擺了擺手,讓王曇雅不必在意這些,“到時,不管沈自清是不是冤魂不散,也該瞑目了。”
王曇雅點了點頭,得到了楚若宸的允諾,她終於可以鬆一口氣,就算不能親手爲父親報仇,至少也有目睹仇人伏法的機會了。
“皇上,臣妾現在無恙,想必您應該還有朝政要處理吧,就不必一直陪着臣妾了。”
楚若宸聽了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如果你何時能主動讓朕留下,那一定是在朕的夢裡。”
“哈,皇上說笑了。”王曇雅不禁莞爾,起身微微行了個禮,目送楚若宸離開。
另一邊,豐遠縣的客棧內,朝西開的側窗窗紙上映着淡淡的赩光,沒有上閂的窗扇不時隨風輕搖,但窗軸並未發出什麼響聲。
擋着紗帳窗簾的架子牀上,葉子謙翻了個身,皺了皺眉後睜開眼睛。
屬於夕陽的紅色映入眼簾,葉子謙驚訝了一下,覺得自己睡的有些長了,不知珺瑤公主那邊計劃進行的如何,找沒找到有用的線索。
不過葉子謙纔剛剛下牀,打算洗漱一番後等着珺瑤公主公主回來,但他接着就目睹了珺瑤公主從西側窗戶翻進來的輕盈身姿。
葉子謙愣了愣,打量了一遍珺瑤公主的樣子,火紅的裙襬上有幾處抽了絲,她束在腦後的長髮中還夾雜着一片紅葉。
“公主殿下,您這是去哪了?”葉子謙笑着調侃了一句,腦中浮現出一個和諧的畫面。
珺瑤公主穿着與如火的紅楓林同色的裙子,寬大的袖子被穿過樹林的清風揚起,還有那一頭墨色長髮。
見到葉子謙用驚疑的表情看着自己,
一隻手還撐着牀頭架子,顯然是一副剛睡醒的樣子。
“去找一樣藥材,然後準備了一些別的東西。”珺瑤公主把挎在身上的布包小心翼翼的放下,舒了口氣,跟葉子謙講了講下午發生的事,還有她的承諾。
“現在纔是黃昏,一會兒我讓小二把飯菜送上來,你吃過正好再睡一晚。”珺瑤公主看葉子謙還是有些病態蒼白的臉頰,說了一句。
“算了,還是正事要緊。”葉子謙搖了搖頭,走到牀邊吹了會兒晚風,讓頭腦徹底清醒過來。
等珺瑤公主整理好了布包中的東西,葉子謙也洗漱完畢換了衣裳,打算跟珺瑤公主一起去萬濟堂找秦遇。
豐遠縣的黃昏與京城相比,別有一番風味,筆直大街盡頭的落日令人有一種想要擡手觸摸的衝動,較之歌舞昇平的氣氛,還是生活的氣息多了很多。
乘涼下棋聊天的人很多,正值晚飯時間,小鎮子裡的飯館家家都有不少熟客。
柳樹細嫩的幾條在街邊來回搖擺,風的律動極爲優美,珺瑤公主和葉子謙並肩走着,穿過柳樹下的時候,髮絲與樹葉交織在了一起。
“就是那裡。”珺瑤公主隨手拂過柳枝,順勢指了一下掩着半面門的萬濟堂,“當年秦大夫早就察覺出不對了,只是終沒來得及逃走,但若意識的去找,恐怕還是有時間留下證據的。”
珺瑤公主說出了葉子謙的猜測,眯着眼睛看了看萬濟堂門口,並沒有看見秦遇站在那兒。
藥鋪已經掛上了打烊的牌子,單單隻開一扇門,彷彿是在等待着珺瑤公主。
還未走到正門,不同藥材混合在一起的濃濃重藥味邊從屋內飄了出來。
葉子謙咳了兩聲,然後敲了敲門。
片刻過後,秦遇手中拿着抹布快步過來,自動忽略了葉子謙,神色焦急的問珺瑤公主,“楚姑娘已經找齊藥材了嗎?”
“當然。”珺瑤公主點了點頭,顯得十分自信。
聽到珺瑤公主肯定的回答,秦遇才稍稍鬆了口氣,將視線轉向葉子謙。
同時,葉子謙也在打量着他,這個年輕人眼中有着和許多大夫一樣悲憫,但卻更多了一份執着。
“在下葉子謙。”葉子謙沒有打算隱瞞身份,豐遠縣雖然未造水患,但衛州府的事秦遇應該還是聽過的。
“太傅。”
果然,秦遇拱了拱手,低頭說了一句。
他對朝廷命官並沒有什麼好感,但葉子謙給他的感覺不一樣,謙遜和認真是秦遇對他的第一印象。
“既然招呼都打過了,藥也差不多熬好了,等明天一早,本公主就能還你一個神志清醒的父親。”珺瑤公主打斷秦遇與葉子謙之間的對話,擡腿踏進屋裡,“我需要一間安靜的屋子。”
“多謝公主!”秦遇見珺瑤公主態度積極,當下便去取了熬好的藥,領着珺瑤公主去客房。
葉子謙在櫃檯後的內堂坐下,榻上鋪着涼蓆,觸手冰涼。
聽方纔
珺瑤公主的說法,解毒應該需要一夜的時間,不過在此之前,也該把自己的打算跟楚若宸說一遍了。
半晌後,秦遇沉着臉色過來,看樣子,似乎對他父親的情況有些擔憂。
“你放心吧,公主殿下見多識廣,解毒自然不是問題。”葉子謙安慰了一句,想了想,眼神轉向一旁的桌面,“筆墨可否借在下一用?”
秦遇站在門口,不時回頭望着後院的位置,聽到葉子謙開口,點了點頭,“大人稍等。”
在秦遇去拿筆墨的時候,葉子謙起身走到門口,傍晚的清風微涼,匾額的陰影下恰好可以看見天空中隱約的半月。
傳訊鳥速度極快,而且較一般信鴿更有靈性,葉子謙從袖中掏出一個瓷質的哨子,輕輕吹了一下,但卻沒聽到任何聲音。
片刻之後,一隻羽色華麗的鳥從屋檐上盤旋一圈優雅落下,葉子謙豎起一根手指點了點門口的位置,鳥兒便悄然飛上了匾額上方隱匿起來。
“這種鳥,十年前我也看過。”
一道帶着回憶的悠遠的聲音在葉子謙身後響起,葉子謙一回頭,看見秦遇仰着頭,略顯悲傷的盯着門口的匾額。
葉子謙皺了皺眉,這鳥本來就稀有,更是不好訓練,能用它來傳遞信息,那一定是朝中的王公貴族了。
“與令尊中毒有關?”
“大人是想問,與國丈的死有關吧。”秦遇收回眼神,笑了一聲。
葉子謙摸了摸鼻子,沒有否認。
“筆墨已經準備好了。”秦遇轉身回到內堂,把紙筆放在桌上。
“多謝。”葉子謙道了聲謝,走到塌邊坐下,理了理思路。
“當年,國丈請了家父過去看診,只說是覺得心口發疼,家父去看了之後,便推說是心悸,要回去仔細開方配藥,國丈一家道謝之後答應,但家父卻開始惶恐起來。”
葉子謙蘸了墨,挽住袖子剛要寫字,就聽到秦遇揹着手站在門邊,開始用一種低沉的嗓音回憶着敘述起來。
“惶恐?”葉子謙聞言停筆,側了下頭疑惑道。
方纔還送了一口氣的錢元朗霎時間張大了眼睛,看着當朝一品的失態舉動。
被暗衛點了穴的刺客沒有半點還手之力,便被憤然上前的王丞相擡腳踹倒在地,手上戴着的鎖鏈把露在袖外的腕子勒出一道瘀痕,半晌,刺客都沒能爬起來。
“王丞相,你在幹什麼?”楚若宸冷聲呵斥,阻止王丞相的動作。
刺客有些發矇,擡頭盯着王丞相,沒說話。
“皇上,此等刁民信口雌黃,微臣何時指使的他?簡直一派胡言!”王丞相喘着粗氣,擡手重重揮了一下,布料帶出的風聲在刺客耳邊響起。
“什麼?”刺客下意識的疑了一句,看了看楚若宸,又在滿朝文武中掃了一眼,“你是誰?”
這回連楚若宸也愣住了,剛要質問刺客是怎麼回事,卻猛然發現王丞相眼中閃過的一絲奸計得逞的笑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