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楚若宸並未在奉天殿上待多長時間,江東之事暫且過去,剩下的,就是每天都要反駁一片王丞相一黨的大臣,然後把奏摺收上來,再用筆反駁一遍。
盤着戲珠雙龍的承重柱影並未轉動多少,楚若宸有些急躁的站起身,說了句退朝,就匆匆離開。
“把奏摺送到凝箬閣去,朕今天不去御書房了。”
陸公公一愣,心說楚若宸還從未對哪個妃子這般寵愛呢。
“是,奴才這就過去。”
另一邊,坤寧宮內,王皇后坐在鳳座上,手中拿着一本祈福的經書。
坐下的衆位妃嬪手中也都拿着一本,正在翻看。
簫嬪看了第一頁,然後直接翻到最後一頁,眼中閃過一絲嘲諷。
王皇后讓後宮的妃嬪們每天請安時就跟着她念上一段,說是爲江東水患受災的百姓祈福。
想用這種方式得到皇上的注意嗎?簫嬪面上沒有什麼表情,見到王皇后已經翻開書頁,她也坐正了身子。
王皇后起了頭,衆人跟着一頁頁念下去,緊閉着的殿門擋不住聲音,留在殿外的婢女們好奇的探頭。
半個時辰之後,例行的晨會結束,坤寧宮殿門打開,站在角落裡的蔓兒從出來的妃嬪中尋找着蘇嬪的身影。
但是等衆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蘇嬪還沒出來,蔓兒微微低頭,最近蘇嬪經常在坤寧宮待到正午才走,看來今天也不例外了。
正想蹲下休息片刻時,蔓兒忽然感覺肩上重了一些。
下意識的往前跑了一步回頭,之間簫嬪笑盈盈的站在她身後。
“奴婢……給簫嬪娘娘請安!”蔓兒慌忙想要跪下,被簫嬪一把擋住,她不想引起太大的動靜,讓別人注意到她。
“你想過……離開嗎?”
蔓兒瞳孔一收,乍然逼近的簫嬪讓她反射性想要退後,卻不想被簫嬪捉住了胳膊。
沒等蔓兒反應過來,簫嬪已經將一張紙條塞進了她手裡,笑了笑,轉身離開。
半晌,蔓兒用僵硬的握着紙條的手摸了摸耳朵,似乎還殘留着呼吸的熱氣,有些癢。
回頭警惕的看了看左右,並沒有人注意到一個站在陰影中的普通婢女。
蔓兒抽出紙條,打開之後,心跳快了一拍。
“今晚酉時,到北山噴泉等我。”
另一邊,凝箬閣內,上午將近空氣悶熱,進出殿門的婢女額上帶汗,不僅僅是因爲溫度,還有突然病了的王曇雅。
內室拉上了窗簾,月影紗隨着窗口闖進來的微風輕輕搖動,地板上一片朦朧的影子。
楚若宸搬了椅子坐在牀邊,觸手可及的地方堆了一摞奏摺,王曇雅靠在牀頭,背後放了一個軟墊。
汐兒端着水盆進來,水盆中漂着幾個冰塊,奏摺一側是冒着森寒氣息的冰鑑還有龍腦薄荷薰香。
王曇雅往後靠了靠,仰着頭,額上是沾溼的帕子。
“曇兒,你覺得好點了嗎?”楚若宸見汐兒過來洗手帕,合上奏摺抽空問了一句。
王曇雅只
是有些低燒,而且頭已經不疼了,但昨晚那種情況如果說一下子就好起來,難免會惹人懷疑說自己故意做戲。
“嗯,好多了。”王曇雅委婉的回答,伸手擦了一下順着鬢角滑落的水珠。
楚若宸點了點頭,知道王曇雅需要安靜休息,就不再說話。
王曇雅從楚若宸肩膀的位置看過去,剛好能看見大臣們上的摺子內容。
關於江東水患的建議佔了多數,王丞相的摺子依舊絞盡腦汁彈劾葉子謙。
“咳咳。”
汐兒把手帕重新敷在王曇雅額上,冰涼的觸感讓她覺得舒服了一些,捂着嘴咳了一聲。
“曇兒?”
楚若宸聞聲緊張兮兮的回頭看去,手中毛筆差點劃歪。
“臣妾……有一言,不知該不該說。”王曇雅皺着眉頭,輕聲問道。
楚若宸把筆房子啊桌上,起身坐到了牀邊,“直說無妨。”
“皇上,其實簫嬪昨天來過。”王曇雅斂眉說着,十指交叉緊握在一起。
“簫嬪?”楚若宸愣了愣,片刻纔想起簫嬪來,隨即蹙緊了眉頭,“朕不是說過,宮中妃嬪想要見你都要先請示過朕嗎?”
王曇雅垂下頭,在額上的帕子落下來之前趕緊又仰了回去,“簫嬪一向與皇后娘娘交好,臣妾以爲是皇后娘娘要她傳達給臣妾什麼指示呢。”
“她欺負你了?”楚若宸語調揚起,臉上出現了些慍色。
王曇雅聽後連忙搖了搖頭,否認道:“不是的,簫嬪只是與臣妾閒聊了一陣而已,臣妾也聽聞簫嬪之前鬱鬱寡歡,這纔想要開導她,請皇上千萬別誤會。”
“哼,她既然跟皇后交好,爲什麼不等皇后去開導她?”楚若宸板着臉,語氣生硬。
“皇后娘娘乃是後宮之首,這些事自然不好說話。”王曇雅伸手把頭上的帕子往上挪了挪,小聲道。
“那你就好說了嗎?”楚若宸嘆了口氣反問,明明王皇后和簫嬪幾次三番陷害她,想至她於死地,王曇雅卻還在爲她們說話,這不知道該說是善良,還是愚蠢。
“臣妾只是不想見到宮中姐妹傷心罷了……皇上,簫嬪也是可憐,皇上日後若是有空,就多去簫嬪宮中看看吧,以免她走錯了路。”
汐兒一直守在一邊,聽見王曇雅這麼說,驚訝的合不攏嘴。
王曇雅不着痕跡的向汐兒擺了擺手,示意她不要說話。
楚若宸臉色冷了下來,起身坐回桌邊的椅子上,淡淡道:“這事以後再說吧,你好好休息。”
王曇雅擡手伸向楚若宸,但見楚若宸已經讓翻開奏摺重新批閱起來,不好再說什麼,把手放了回去。
楚若宸聽見身後傳來的碎響,悄悄側了下頭,王曇雅已經換了個姿勢躺下,闔上眼簾小憩。
微不可聞的嘆息一聲,楚若宸搖搖頭,將注意力轉回到奏摺上。
蓁貴妃……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京城的天氣依舊晴朗,沒有任何陰雨的千兆,衛州府卻至今還未見到太陽。
昨日冒雨修好的
浮橋隨着水波來回動盪,鎖鏈被河水浸泡着,靠近岸邊的部分已經開始生鏽。
河道中段鑿開了些許,激流沖刷着還不平整的石壁。
按照現在的工期估算,日夜趕工最少五天,便能聯通西側的另一條河道,將洪水分散過去。
連日來的焦慮在細雨臉面的下午終於可以放下,葉子謙在看到氣喘吁吁跳下馬的驛使之後,不顧大夫正在上擦藥纏着紗布,披了衣裳就衝了出去。
“葉子謙接旨!”
葉子謙低頭跪下,等着驛使宣讀內容,既然聖旨這麼快發下來,說明王丞相沒能阻止皇上。
果然,隨着一聲拉長了音調的欽此,葉子謙終於算是鬆了口氣,顫抖着手接過聖旨之後,連退了好幾步才站穩。
珺瑤公主聽見聲音出來,一手扶着葉子謙,一邊把聖旨拿過來看。
“果然,我就說皇兄不會被王丞相那個老奸巨猾的小人左右!”珺瑤公主握了握拳,拿着聖旨,瞬間感覺整個衛州府充滿希望。
葉子謙用力點了點頭,過度緊張之後的放鬆會令人感到十分疲憊,他還未表現出三分來,就被眼神銳利的珺瑤公主拉回了屋內,繼續讓大夫處理傷勢。
窗外的悶雷聲一直未斷,閃電不時讓藍紫色染上烏雲層疊的天空,這樣的天象在往京城去的路上漸漸消褪,但空氣中的潮溼還是蔓延過來。
吳縣離衛州府只有一天的路程,當然不是像傳旨那樣八百里加急來計算的。
三名穿着普通衣裳的男子騎馬並行在官道上,然後擡頭看了看天色,其中貌似是首領的一人開口說道:“你們覺得是在此地休整之後上路,還是等到天黑找下一家客棧?”
“還是繼續前行吧,往衛州府去的官道只有這一條,今早咱們不是看見驛使了麼,以大人交代的任務爲先吧。”另一人一抖繮繩,說最後一句話時已經距離兩人數丈之外了。
兩人對視一眼,點點頭,從雲層中探出來的光線打在路上,男人擡手拉繮繩的動作讓袖子往上滑了半截,露出一個銀飾手環,
京城中,一個下午就在來往百姓的熙熙攘攘種不知不覺的過去,日頭西斜。將天邊的薄雲鍍上血色。
相府的後花園內,圍繞着涼亭的溪水倒影着西山彩霞,波光粼粼,六角飛檐的朱漆瓦蓋與赤紅的落日交相輝映,大理石桌邊,王丞相面露焦急的擡頭看着南方。
半空中一個灰色羽毛的鴿子漸漸靠近,盤旋了幾圈之後落在亭子頂上。
王丞相急急的站起身,出了涼亭的遮蓋範圍,一隻腳踏在千層石上,仰頭對着鴿子來回招手。
半晌之後,那隻鴿子扭過頭來,猩紅的眼睛轉了轉,撲打着翅膀咕咕叫着飛到王丞相手上。
鴿子腿上綁着一個竹筒,王丞相取出之後看了看,臉色陰沉下來。
“沒想到竟然這麼快……”王丞相自語一句,如今皇上的聖旨已經到了衛州府,那麼刺殺葉子謙的計劃就變成了破釜沉舟背水一戰,一旦失敗被葉子謙找到證據,別說丞相之職,就算腦袋都可能不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