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央兒一直嚷着要清水帶她去舅舅那裡去見遺一,被她吵的沒辦法,清水便收拾妥當帶着她正準備出門。正見到一駕馬車在王府門前停下來,走下車的是皇帝身邊的人。
劉公公見到她立即的迎上去:“姬夫人,咱家來的可真是時候,你這也不要出去了,直接隨咱家進宮吧。皇上口諭傳姬夫人進宮。”
清水詫異的看着劉公公,“皇上要見我?”
“是,這不就命咱家來接姬夫人了嗎,姬夫人隨咱家走吧!”
清水看了眼旁邊的央兒,向她解釋,並允諾明天再帶她去舅舅那裡,讓碧兒帶她在府中玩耍。央兒卻是不依,拉着她的手央求道:“孃親也帶着央兒進宮吧,央兒都好久好久沒有進宮去了。”
清水勸說她,此去是有別的事情,並不是去遊玩赴宴,讓她聽話懂事。
央兒卻是和她鬧着。劉公公便開口勸道:“姬夫人可以將小郡主帶上,皇上前些天還唸叨起小郡主,也是想見見小郡主。”
“這恐不便……”
清水的話還沒有落音,央兒已經鬆開了她的手,直接跑向了來接清水的馬車。
劉公公笑着忙吩咐跟隨來的太監小心攙扶着,轉頭勸清水,“小郡主既然如此想去,夫人也別爲難了她。”
清水無奈的嘆息一聲,隨着劉公公上了馬車。在馬車內便是千叮嚀萬囑咐央兒進了宮中一定要聽話不能夠任性胡鬧。皇宮並不比在府中,要知禮。說了了許多,央兒一直都是點頭答應。
清水見她也只是口上爽快,自己說話的也並沒有聽進去。畢竟這新奇的地方對央兒來說是充滿好奇,她總是要去窺探的。也是提醒自己進了宮之後一定要看好央兒。
央兒進了宮門之後對四周的一切都是覺得新鮮,便拉着清水低聲的問這問那,似乎是怕別人聽見一般。
清水見她如此小心的模樣,反而有了一點放心。對於她的問題一一的耐心回答。
“孃親,你也並不是常進宮,對宮中怎麼這麼清楚?”
清水心咯噔一下,她要如何的和她解釋?她不過幾歲的孩子,她怎麼可能夠理解這複雜的關係?等她長大了,自然會慢慢的知曉當年的事情。
她哄騙着道:“孃親每次來的時候都和你一樣問這問那所以便都知曉了。”
“真的嗎?”她昂着頭,一臉的不相信。
清水笑着摟了摟她的頭向前走,不再回答她問題。
皇帝的寢殿之外兩排宮人在伺候,閻公公見到她便忙走上前,看到旁邊的央兒,卻是和藹的笑着,“小郡主都長這麼高了。”
央兒仔細的看了看他,然後皺起眉頭,“你認識我?”
“老奴自然是認識小郡主的。只不過那時候小郡主還很小。”
她苦思冥想似的將手抵在小嘴處,然後搖了搖頭,“我都不記得了。”
“小郡主不記得老奴,老奴卻是記得小郡主呢!”
清水怕央兒鬧熟了便口無遮攔,適時開口問:“閻公公,皇上現在是醒着嗎?”
“是,皇上也正在等夫人呢!”然後便領着她們母女進去。
央兒又是好奇的打量了一眼寢殿的外殿,低聲道:“孃親,這裡可真好看。”
“不要亂說話。”清水小聲地勸道。
央兒嘟了嘟小嘴,也閉口了。
內殿之中,皇甫澤半躺在牀榻之上,身上蓋着薄薄的錦被。面容憔悴,相較於上次見他,已經瘦了三圈,一點精神也沒有,就連眼神都似乎無光。
“清水,你來了……”他聲音微弱,牽着一絲笑容,看上去那笑容都有些吃力。看着不由得讓人心疼起來。此刻的他雖然剛過而立之年,卻好似一個垂暮的老者。
“皇上。”清水福了一禮。
閻公公見此,便立即的招呼所有伺候的宮人都退了出去。
“皇上召臣婦來是有什麼旨意?”
皇甫澤看着他,暗淡的眼神中更添了一些悲苦。他沒作答,將目光慢慢的轉向旁邊正拿着一雙大大的眼睛打量着他的央兒。多可愛的小女孩,他想,當年清水年幼的時候應該也是這般模樣吧,惹人喜愛。也難怪她身邊有那麼多人對她念念不忘。
“你是央兒?”他說的有些吃力,咳了兩聲。
央兒眨巴大眼睛點了點頭,然後又忽然搖了搖頭,最後又點了點頭,匆忙的跪下俯身一禮,“央兒給皇帝哥哥請安。”
皇帝哥哥?
皇甫澤心中一陣冷笑,他是她的皇帝哥哥,那麼清水與他又是什麼關係?是她的小嬸嬸嗎?可她明明是她的妃子,是他此生心中唯一的女人。
“你上前來。”
央兒不知道該不該去,擡頭看着清水,得到清水的點頭支持,她便站起身走到牀頭。
“央兒……”他吃力的擡起手,一雙手乾枯的兩人心顫,虛弱無力的撫了下央兒的肩頭,輕輕地撫了撫她的臉蛋。
如果當年他沒因爲權力而放手清水,是不是清水會被他感動,會不會他們地孩子也這麼大了?他心中將自己狠狠的嘲笑一番。現在都過去這麼多年,他竟然還做這樣的設想,有何意義呢?
“皇帝哥哥,你的手好涼,你是不是很冷啊?央兒讓人給你拿被子來。”央兒說完便轉身向外殿去,被他給叫了回去。
“朕……哥哥不冷。”即便是真的冷,那也是心冷。
“可你的手好涼好冰,你病的這麼重,讓大夫有看過嗎?有吃藥嗎?”
對於央兒如此天真的問題,他笑着點了下頭。
“那你什麼時候會好起來?來的時候孃親說這皇宮好大好大,央兒想皇帝哥哥身體好了之後帶央兒四處去玩玩可以嗎?”
皇甫澤苦笑着,再次的撫着她的稚嫩的小臉。他不想欺騙,但是更不想讓一個孩子失望。他沉默的沒有作答。
清水看出了他的爲難,上前兩步拉過央兒,教訓道:“不可這麼的放肆。皇上自是有國事處理,哪裡有能夠陪你胡鬧。”
“孃親,可……你說這皇宮是皇帝哥哥的家,央兒想看皇帝哥哥的家,不是該他帶着央兒四周遊覽嗎?”
“央兒,不可。”
央兒不滿的撅着嘴巴,一臉的失落和委屈。
皇甫澤笑着道:“若是哥哥……能夠好起來,哥哥就帶你……逛逛。”他說的有些多,呼吸困難,咳嗽了兩聲,緩了片刻才平復下來。
擡頭望向牀榻邊清水,他牽着嘴角苦笑着,緩了緩,似乎積攢了氣力,說:“清水,有一個問題,我一直想問你。”
“皇上請說。”
“如果……如果當年是我……在香雪閣出手……救了你。是否……現在得到你的……會是我?”兩句話說的吃力,喘歇了好幾次,纔將話說完。
清水沉默,看了眼旁邊的央兒,便笑着哄她出去找剛剛與她說話的公公在外殿玩耍。
央兒看了眼皇甫澤,也的確覺得這內殿沉悶。而且皇帝哥哥也並沒有遺一哥哥和九哥哥那麼的好,便跑了出去。
清水回過頭看向皇甫澤,冷淡的道:“皇上,既然這一切都不可能改變,又何必做這種猜想呢?”
“清水,回答我,好嗎?”他帶着幾分哀求。
清水沉默的別過目光,並沒有回答。
他自嘲冷笑一聲,卻引的咳嗽了起來。卻一直咳嗽不止。
清水無奈的走上前,輕輕地拍了拍他幫他順順氣,“皇上便不要再執着了。”
“我……真的不甘心……不甘心……”他別過頭,已經太久他沒有這麼近的看着她了,久到他忘記了上一次是什麼時候。
手輕輕的撫在她的手上,本來她的手常常是冰的,如今握在掌心卻好似一個小暖球,很是舒服。
清水此時才感到央兒所說的涼,他的手好似寒冬臘月的寒鐵一般,冰的刺骨。
她低頭看着他的手,他卻握的更緊,只是力道卻那麼的輕,這應該就是他現在所有的力氣了。
“清水,這是我此生……最後一問……算是……成全我……”
清水將手慢慢的從他的掌心抽離,淡淡的道:“皇上真的想知道?”
“是!”他堅定的答,這一個字卻顯得格外鏗鏘有力。
“我……不知道!”
皇甫澤愣了下,而後便是淡淡的笑了。不知道?回答的多麼巧,那他就權當這是一種肯定吧!他只是比皇甫卓晚了一步認識她而已,僅僅如此,他如此安慰自己。
慢慢的,他別過頭去,微微的昂首看着四方帳頂,心中卻忽然釋然了,好似有什麼東西終於落下,落的深不見底。
“清水,謝謝你……”說着他便微微的閉上了眼睛。
片刻之後,清水聽到他微弱的呼吸聲,想着他應該是累了睡着了便離開了內殿。央兒此時正在外面玩的開心。
離開皇宮,她也忽然覺得自己的心輕鬆了許多。這麼多年縈繞在她心頭那一點陰雲終於吹散了。
次日,清水便依諾帶着清水去殷商那裡,見到遺一,央兒是樂的不得了,兩個人央求着儲暉和南軒帶他們出去玩。
可纔不過半柱香的時間他們便回來了,帶來了一個震驚的消息——皇上駕崩!
清水正與殷商在正堂說話,說道的也是當下朝局中關於儲君之事的冊立。卻不想來了這麼一個晴天霹靂。
昨日她進宮時候皇甫澤雖然是看上去臉色很差,也的確是重病臥牀許久的模樣,但是還上算是頭腦清醒,精神狀態雖不好,倒也不會是說駕崩就駕崩了,這太過突然。
“有打聽到具體消息嗎?”清水立即的追問。
“說是昨夜入睡之前忽然心情好了許多,吃喝反而都見增,臉色也有一絲血色。就連太醫都認爲皇上這是病好的前兆,多調養調養康復指日可待。伺候的人也都是如此認爲。卻不想在天明的時候,身邊的宮人進去的時候發現皇上已經沒氣了,叫來的太醫去看,已經殯天了。”
“怎麼會這樣?”清水還是想不明白,昨天還與她說話的一個人,今天就歿了?
殷商發現了她的一場,問及才知道昨天在宮中發生的事情。看着清水略顯低落的神情,便勸道:“皇甫澤或許是達成所願,瞑目了,這才放手而去。”
清水搖了搖頭,她還是不敢相信,人就這樣的沒了。
殷商又問及:“他有沒有留下什麼詔書?”
他猜想,既然昨天他與清水說了那些,說明他是已經知道自己的命數已滿,那就不會讓儲君之位懸空,必然是會做好這方面的安排。這也是最近朝中上下都在議論最盛的事情。
“屬下未有打聽到。”儲暉回道,“屬下這邊去探聽。”說完便匆匆地離開。
南軒嘀咕一句:“最近朝中對於留王皇甫溶的支持之聲最盛,看來若是真的留有詔書,想必多半是留王了。”
“留王?”殷商唸叨了一邊,若有所思的坐會到椅子上,“此人雖有才能,但可爲忠臣良將必定會名垂青史,若是皇帝,多半和皇甫盧無差。”
南軒詢問:“公子認爲誰是最佳儲君之選?其實所有親王中,南軒卻認爲平王不錯。”
清水楞了一下。轉而看向殷商。
殷商淺笑一下道:“平王雖是賢王,但是他感情用事,這是一大忌。帝王者,當不該如此。”
“表哥所認爲的帝王之人該是誰?”
“我倒是認爲皇甫深最有帝王之才。”
“他?”清水驚訝。他可是他們現在最大的仇人,如果真的是他,那他們必然是會再遭滅族之禍。
殷商自然是看出了她的心思,笑了下道:“這不過是我所認爲。畢竟這朝廷中這段時間議論的種種,對於皇甫深,似乎推舉他之人並不多。也是因爲他這段時間也似乎故意的避開所有上門的大臣,除了去獨孤將軍府,他幾乎不踏足任何臣子的府邸。”
“爲何?”
“我也並不知道緣由,但這不該是他一貫的作風。”
“既然反常,必然是有因。”
殷商點了點頭。忽然感慨了一句:“希望皇甫澤留下傳位詔書,否則這個大周又要陷入到奪位的混戰之中。大周將不會久安。”
清水倒是詫異他如此的反應,沒想到現在他會希望大周朝廷穩固,再無波瀾。
正這時,平王府的一個侍衛過來,將宮中的事情說了一遍,然後請她回府然後入宮。
“我?”清水不解的看着侍衛。即便是皇帝駕崩,按照宗族制度也是平王和平王妃,她根本就沒有資格進宮。
“是,宮中劉公公親自過來,還是帶着聖旨來的。”
“聖旨?”清水更是震驚,皇甫澤竟然給她下了聖旨。
侍衛便催促她不必要再耽擱了,現在是關鍵時候。
她卻覺得這事情似乎更加的微妙了。皇帝駕崩,沒有聽聞傳位的詔書,卻是在生前給了她一份聖旨。她疑惑着,殷商便也不留她。南軒也感覺事情有些蹊蹺,也跟隨清水去。爲了安全起見,央兒便留在的殷商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