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回到木槿園的時候,殷商正從大堂內走出來。她匆忙的走過去,殷商轉身去了他的書房,清水跟了過去。
“你有什麼話要和我說?”殷商瞥了眼她問道。
“表哥,我你與荊元麟後面的對話我都聽到了。其實,我一直也疑問:表哥想要的是什麼?這近二十年來,表哥將族人一步步的安插到大周的朝廷,這幾年更是不斷地挑起大周和赤狄的戰事,表哥到底想要的是怎樣的一個結局,我一直都不明白。”
殷商一直沉默,到了書房門前,他忽然駐了足,轉身認真的看着清水,卻忽然笑了下,跨步邁進了門檻。
“表哥……你是想復國還是想滅了大周?”清水跟進書房主動的追問。
他長嘆一聲,搖了搖頭,“如今虞國尚在人世子民不過區區幾萬人,卻已經散落在各國。二十多年他們已經在各國生了根,他們子女更是對虞國沒有任何的意識,也已經不可能再願意回虞山城。復國?沒有百姓何來國?少年時候我有過這樣的想法,現在已經沒了。”
“至於滅了大周……”他冷笑一聲。“在十年前我也的確這麼的想過,所以我派人殺皇甫盧,挑起宮變。如今也不想了。自殷府和止戈山莊被屠,我已經改變了主意。”
“如果兩者都不是,表哥想要的是什麼?”
“取而代之!”
清水震驚的看着他,那他挑起赤狄與大周之間的戰事,是想借助赤狄之手攻陷大周,然後乘機而起,一舉奪取大周。難怪這幾年他積極在大周的朝堂和軍中安插自己的人。
若真如此那對於大周和赤狄的百姓來說都是一場浩劫。
“表哥,若是一旦開戰了,兩國生靈塗炭,百姓就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即便是你最後取而代之,也不過是一個千瘡百孔,百業凋零的國,到那時必定是百姓怨聲載道,各地紛亂不止。這樣的國,要了還有什麼意義?表哥可曾想過。”
殷商卻並不回答。
她接着道:“從蒼狼城去華京和從華京到虞山城,這一路上百姓生活困苦,到處都是流民匪徒,特別是在西北一帶,四處都是打家劫舍的賊寇。這都是因爲戰爭帶來的。一旦戰爭再起,這樣的慘狀會越來越嚴重,發展到一定的時候,她們就不是打家劫舍,而是揭竿而起與朝廷抗爭。”
“表哥,你難道希望將來的國也是內亂不止,到處戰爭,自己的百姓起來反自己嗎?表哥,即便是你真的想要奪大周,可以用別的方式,不必要非有戰爭。”
殷商冷冷的看着她,不靠戰爭?那一次天下易主是和平取來的?
“你是爲了表哥,還是爲了大周的百姓,甚至你是爲了皇甫卓?”
清水驚得愣了,殷商竟然這般的猜測和懷疑她。“表哥,你……我是爲了你,爲了天下的百姓。”她絕不是爲了皇甫卓。
“如果你是爲了我,就不要再勸了。”
清水卻毫不放棄規勸,“表哥,你真的想看到民不聊生嗎?你有想過他們的生活嗎?你想取而代之,那將來的大周便是你的國,你連自己百姓的生死都不顧,你已經失去了君主的風範、胸懷和抱負,將來又怎麼能夠成爲一代明君?”
“清水!”他勃然大怒,對清水呵斥。憤怒的眼神好似燃了一團火,要將清水燒成灰燼一般。
清水被他的眼神嚇到,她從沒有見過他如此嗜血的目光。
她意識到自己說的有些過分了,便住了口。
江流霞和儲暉等人聽到書房內傳出的聲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都趕了過來。
“出去!”他低吼。
清水也不敢這個時候和他其衝突便退了出去。
江流霞詢問了清水一聲是什麼事情,她沒有回答。江流霞看了眼殷商憤怒吃人的眼神,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便讓衆人都散了。然後她便走了進去。
殷商也並沒有和她說是什麼事情,她也不去問。只是勸他不要生氣,安慰他。殷商也慢慢的心平氣和了許多。
次日,儲暉依照往常時辰端着洗漱用具到殷商的房前,敲了門,裡面沒有人應和。稟告了一聲,也沒有迴應。他便大着膽子主動的推門進去。房間的牀榻上卻是空空的。被子疊的整整齊齊,似乎昨夜根本沒有動過。
他去了書房也並不見殷商,便將此事告知江流霞和清水。
清水心中有些擔心,更多的是愧疚,昨天說話過了份,顯然是傷到了殷商,所以他昨日纔會發那麼大的火。她有些擔心。
江流霞卻並不擔心,她清楚殷商行爲做事,必然是有原因。不讓木槿園的人知道,也不帶個人出門,是有些事情不想他們知道。
南軒立即的道:“我回連府看一下,公子是不是去了小師父那裡。”
其他人也是猜測這殷商可能所去之處,並要出門去尋找。江流霞卻攔住了他們,看了眼清水,知道必然是和昨日的事情有關。安慰大家道:“他或許是出去散散心,大家不必擔心。他不會有事的,很快就回來了。”
雖這麼說,但是大家還是不能夠放心,出門又不知道要去哪裡找。
傍晚的時候,當大家都在討論這件事,殷商竟然站在了大門口,一眼便見到大堂前的人,也知道是因爲他,微微的皺起眉頭。然後叫過儲暉直接去了書房。
大家面面相覷,不知道又要發生什麼事,卻都不敢問。
“公子……”儲暉小心的喚了句,便等待吩咐。
“回虞國!”
儲暉驚愕了一下,“公子剛來蒼狼城不過幾日,怎麼……”
“明早出發!叫上慕容非。”
“公子……”
殷商陰冷的目光,讓他立即止住了探問,垂首領命退了下去。
殷商第二日離開,清水只知道他離開赤狄,至於要去哪裡,去做什麼並不知。她不知道是自己的勸說徹底的激怒了殷商,還是這一日讓他想通了。臨別的時候她想問,看到殷商嚴厲的目光,最終還是將話嚥了回去。
她然後去問江流霞,前日殷商與她說了什麼,爲何昨日消失了一天,回來就忽然又要離開蒼狼城。如過時去大周,現在對他來說已經十分的危險。王妃遇刺,小郡主失蹤,這罪名可也加在了他的頭上的。
江流霞拉着她在房中坐下,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反問她:“你昨日和他說了什麼,惹怒了他?”
清水支吾了片刻,終是沒有將殷商的心思和她勸說的話說出口。
江流霞嘆息的道:“昨日我勸他時,他問我,他如今做的一切是對是錯。我不知道他爲何這麼問,但是我看他眼神中有迷惑和不解。”
“你怎麼回答的?”
“他的作爲無所謂對與錯,站在不同的立場有不同的見解。只要是他所求的,我都會支持。”
看着江流霞微笑的眼睛,這幾年她真的變了,變成了一個溫柔體貼包容的女人。爲了殷商,她捨棄了皇后的尊位,陪他流離顛簸,卻無怨無悔。
他所求?他所求的代價太大了。江流霞也是個俠肝義膽的人,如果是她知道了殷商所求可能帶來的毀滅和傷害,她還會支持嗎?
“江姐姐,我忽然對皇甫氏不恨了。我不知道是因爲這一路上的所見讓我看見了仇恨背後的代價,還是因爲我找到了央兒。”
江流霞笑了笑拉着她的手,“或許兩者都有。不恨了,就放下了,也自在了。其實……我也多希望殷商可以不再恨,可以放下。”
“江姐姐,真的謝謝你這些年一直陪在表哥身邊。我也希望表哥能夠放下,更希望他不要錯過你。”
“錯過?”江流霞自嘲的笑了聲,“他……他背上的傷是他曾經深愛的女子留下的是嗎?他錯過了她,也深深的傷害過她。”
沉默了許久,清水點了點頭,解釋道:“表哥當年年少,因爲一場誤會,傷了那女子。他心中愧疚過悔恨過,可終究他還是選擇了放棄。如今,在表哥的心中,也只有江姐姐一人。”
江流霞卻是笑着拍了下她的手,自我解嘲,“你就安慰我。”
“是真的,我看的出來。表哥對你與任何人都不同,只願表哥也能放下。”
隨後清水便去了連府找慕容連峰,詢問關於殷商現在的計劃,卻聽聞慕容連峰昨日便啓程離開了蒼狼城。顯然是殷商的授意。
她又回了趟肅王府,畢竟當日事他尋到木槿園與殷商說了那些話在先。
回到肅王府卻聽聞荊元麟早上便奉召入宮了,現在還沒有回來。
她隱隱約約的感到了覺要有大事發生。她在肅王府等到了黃昏時分,荊元麟才從宮中回來。聽府中下人說清水回來了在偏廳等他,他立即的過去。
也許是房間內的爐火太過溫暖,她迷迷糊糊的有些睡意,被荊元麟的到來驚醒。一如往常一身雪白的狐裘。伺候的丫鬟立即的上前幫他取下狐裘,然後端上熱茶。
“清水,你回來了。”他笑着。笑容不再是慣常那般風輕雲淡,看不出情感,此間笑中帶了喜悅。
“肅王,表哥昨日可有來尋過你?”
荊元麟坐下的動作慢了下來,看着她遲疑了一下才回答:“昨日早上有過來。”
“他同你說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