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牽着我的手,在奏樂聲裡朝大堂走去,樂聲停,一抹孤零零的掌聲忽然響起,我循着掌聲望去,一瞬間如遭雷劈。那一襲黑衣,神色冰冷中透着殺氣的男人,不是二月雪還是誰?見我望過去,他忽然笑了,然後冰冷的神色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李九霄的邪魅與不羈。
他站起身,端起一杯酒,直直朝我們走來,嘴角依舊掛着邪氣的笑容,“小阿鳶,好久不見,本王好生想念你呢。”
他當真還活着!
“二月雪……”我何嘗不想念他,我以爲他這輩子都不會再見我了。
二哥握住我的手,有些生疼,剩下的話我沒再說下去,他是二月雪,卻也是李九霄,他與二哥水火不容,我怎能當着所有人的面對他太過熱情。
明明想問他胸口的傷完全好了沒,千言萬語卻全都塞到了喉間,只剩下一句,“好久不見。”
二哥也淡淡道,“西禹攝政王賞面,光臨祁言大婚,陳國蓬蓽生輝,謝謝祝福,我們會百年好合。”
說罷,二哥牽着我的手越過了他,那一刻,他的表情明顯有些受傷,卻只是一閃而過,咀嚼着那幾個字,“呵,百年好合……”
他舉起酒杯,仰首而盡,然後酒杯便被他甩在了地上。清脆的響聲砸得我的心微顫,有那麼一瞬間,我確實想掙脫開二哥去告訴他,二月雪,我也很想你。
宮宴上我一直心不在焉,索性需要我出場的時機也不多,偶爾,我擡頭便可看見並肩坐在丹樨之上的帝后。聖上看起來精神爍爍,而皇后則是偶爾對我溫和一笑,我咬了咬脣,下定決心,一定要幫孃親和哥哥離開陳國,所以今晚在東宮舉行的大婚酒宴,是我唯一的機會。
朝酒水裡下藥時,我的手抖得厲害,多虧了那幾個將士與二哥的感情非常好,連酒都是特意準備的,所以不至於殃及到其他人。
眼睜睜看着那幾個將士將酒一飲而盡後,我一顆心這才放下。
敬完了他們,二哥又帶我去另一桌敬酒,一桌桌敬下來,我雖酒量還好,但也有些不勝酒意,二哥也已經進入了微薰狀態,他擔心我會醉,便讓人將我的酒換成了茶水,一旁與二哥敢情非常好的將士們全都起鬨,“殿下可是擔心醉了沒辦法洞房花燭夜?”
二哥半是認真半是玩笑道,“醉了有醉的風情,這有什麼好擔心?”
這句話一說出來,我一張老臉羞得通紅,小包子也在一旁嚷嚷着羞羞,而來參加喜宴的賓客更是嚷着,“快送太子和太子妃去洞房!洞房!洞房!”
我在一片嘈雜中當真被送入了洞房中等二哥歸來,彼此的心情,簡直是分分鐘度日如年。我坐在牀畔,小豆角和容嬤嬤在一旁陪我說話。有她們兩個在,我更加不自在,索性讓她們都候在外面罷了。
等她們都走了,我才從枕頭下面將那本《春閨幽夢》拿出來,許是鐵柱的教學實在太過血腥,所以好色如我,此刻竟是前所未有的緊張。
正當我剛翻開第一頁準備溫習一遍時,窗子忽然被推開了……我淡定將書放在枕頭下面,然後轉頭看下窗戶怎麼了。
猛地一看,竟是他。
月光灑在他的身上,一襲玄衣顯得無比落寞,他帶了一個酒壺,笑着我對道,“小阿鳶,你今日大婚,本王可是有禮物要送你呢,不出來陪我喝上兩杯?”
我怔了一瞬,鬼使神差打開門,小豆角看見我提着裙子跑也跟着跑,我讓她們誰都不許動,然後飛快地饒到了窗後那一側。
彼時,他已經坐在石桌旁了,隔着五步的距離,我頓住了腳步,他直直望着我,一雙眸子黑得像深淵,我幾乎要沉溺其中了,我不由自主脫口而出,“二月雪,師姐很想你。”
可是,他卻毫不猶豫打破我的奢望,“那個一顆心只有你的二月雪在你爲了另一個男人將劍插到他胸口時,已經死了。託你的福,本王的第二重人格,終於治癒了。以後記清楚了,坐在你面前的,是李九霄。”
果然,我終於還是永遠失去了二月雪。
說不出是什麼滋味,眼前的人明明是他,卻又不是他,我收起失落的神色,攤開手,“不是說有禮物送嗎?送完我要回房了。”
“倒是着急洞房花燭夜。”
我,“……”
他從背後將那把已經包好的驪虹劍拿出來,放在了石桌上,“怎樣,這禮物,你喜歡嗎?”
我三步作兩步走到石桌前,一把抱起驪虹劍,將劍抽了出來。劍還在,但上面的劍穗卻不在了,許是弄丟了吧,我心想。我撫摸着熟悉的劍,視線還是漸漸模糊了。他站起身,居高臨下看着我,勾起我的下頜玩味一笑,“看來,你對本王也不是完全沒有感情的嘛?”
我退後了一步,他又上前一步,四目相對,我覺得我的情緒越發不受控制,他是我的師弟,他就是二月雪,我祈求道,“你就是二月雪,你回來好不好?我們一起孝敬師父他老人家啊。”
鼻尖有些酸澀,今日是我大喜的日子,我已經哭了太多次,所以此刻強忍着不讓眼淚掉下來,免得二哥知道了擔心。
他勾起我的下頜的手一點點滑到我的臉頰,一字一句,“回去不了。小阿鳶,都回不去了。”
是啊,都過去了,都回不去了。友情一旦變質成愛情,還是單方面的愛情,就很難再恢復成一樣,誰都不可能當真假裝一切都沒發生過。
我覺得在待下去情緒便會很難控制住,便抱着驪虹劍轉身一路小跑回到房間,他還站在窗子外面,維持着剛纔的姿勢,伸出去的手,終於,緩緩,緩緩收了回來。他背對着我,那背影,總是讓我想起二月雪。
我放下手中的驪虹劍,猛地將窗子關了上,可是心裡真的很難過,很快,眼睛再次模糊了。
良久,我平靜下來後,忍不住對着窗子問道,“你還在嗎?”
“嗯。”
很輕很輕的一聲,完全不像是李九霄的風格。
“即便毀了第二重人格的二月雪,主人格的李九霄,還是喜歡你。呵,說了兩清,到頭來,只是用來騙騙自己的心罷了。”
時間一剎那停滯了,我的腦海裡一片空白,他這是?
“你不用說話,你只負責聽就好了,就像……本王也從沒想過讓你喜歡我,本王喜歡你就夠了。”
最後那一句,很溫柔,很輕,帶着無盡的嘆息與絕望,悲傷到骨子裡。
許久,我和他都陷入了無邊的寂靜。
“對不起。”
有人說,對不起是這世上最殘忍的三個字,而我和他之間,似乎只能這般。
他忽然大笑了起來,“本王的演技果真不錯,這樣你就覺得愧疚了?剛逗你玩的呢,對不起三個字,還是留在明日對夜祁言說吧。”
丟下這樣一句話,他的腳步聲終於漸漸消失。
我麻木地扶着桌子,手指拂過窗櫺,握了住,最終又鬆了開,是啊,握不住的沙,何不揚了它?
二哥過來時,已是深夜,大紅喜燭燃了過半,我心亂如麻,便坐在桌前,找了筆墨抄《詩經》。抄寫這些東西,委實能讓人心靜下來。
彼時,我正抄着:“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背後,傳來了腳步聲,有些凌亂,顯然是被灌了很多酒。他每靠近一步,我的心跳便加速一點,終於,他握住了我的手腕,輕輕撫摸了片刻,微薰的酒氣從我臉側撲來,“他來過?”
我輕輕嗯了一聲,他沒出聲,只是用左手包住了我的左手,手指一根根深入到我的指縫裡。他的手指,摩挲我的手心,癢癢的,他俯着身,一點點吻着我,從耳畔延伸到頸項,我的腦袋裡一片空白,他低笑出聲,“你不都已經研究那本冊子老久了麼,怎麼,還緊張?”
“誰緊張來着?我們之前好幾次就差最後一步了好吧。”我嘴硬,他的右手忽然探入我的衣襟裡,一陣摩挲之後,他輕而易舉解開了我的腰帶,然後手又極其不規矩的往下探去……
我登時不說話了,如果說之前我們也曾親密接觸過,可是沒有一次,他這般過分。
“二哥,有點癢。”
“哪裡癢?”
“……”
“二哥,我好餓。”
“好,這就餵飽你。”
……
我是真的肚子餓啊……
終於,我渾身上下,一件衣服都沒了,我想抗議,可他大抵是覺得我不專心太吵,乾脆直接封住了我的脣。彼時,他已坐在了椅子上,而我側身坐在他的身上,我想我一定是太過緊張,緊張到即使衣服被脫了,手裡依舊握着毛筆,以至於揮手時,墨水弄得哪裡都是,最後,還一不小心戳到了二哥的那裡……
好吧,我愣住了,手一鬆,毛筆啪得一下落在地上,墨水暈染開來,一室盪漾。
二哥嘴角抽了抽,扯出一抹腹黑至極的笑,“怎麼弄髒的,就怎麼用你的小嘴舔乾淨……”
舔乾淨……
原諒我一生涉世未深愛純情,舔乾淨神馬,“老子不會!”
“你再說一遍,誰是老子?”
再一說一遍誰怕誰,可是你的手胡作非爲什麼!喂,不許再進去……禽獸!
“二哥我錯了,我錯了,別再動了!”
“哪裡錯了?”
“錯在沒你不要臉!”
“喲,認識的挺有深度。”
“……”
“二哥,我們去牀上好不好?這裡是你批改摺子的地方啊,你確定你以後批改摺子時不會胡思亂想……”
“我以前批改摺子時胡思亂想許久了,終於……成真了。”
“……”
果然,老祖宗有句話說的好,那些越是看起來從容優雅、眉清目冷不食人間煙火的男子,一旦發起情來,絕對是有如猛虎出籠。
一整夜,從書桌上,到地上,再到牀上……我一次次昏迷過去,然後被折騰醒來,整個人都不好了……二哥心思細膩,將我的感受顧及得面面周到。可正是因爲太周到了,每一次,最初都是他的半強迫,最後都是我主動纏歡。我就不明白了,最後結論怎麼就變成了我飢.渴.難.耐一夜n次將他吃.幹.抹淨?特麼的,他吃飽喝足了,我只能委屈地咬被子,色字頭上一把刀啊……
一直快到天亮,我又累又困,他忽然纏着我問道,“如果有了女兒,你說,女兒叫什麼好?”
我迷迷糊糊,想到了包子,頓時靈機一動道,“湯圓如何?”
二哥嗯了一聲,“人家皇室出生的孩子不是太平就是安平,我的子女不是包子就是湯圓,我委實該考慮是否該讓你和阿狸一起去國子監讀書了……”
我,“……”
我摟住二哥的腰,撒嬌道,“我想睡覺,不想想名字了。”
二哥微微揚起脣角,親了親我的額頭,將我黏在臉頰的髮絲撫到而後,聲音在暗夜裡,顯得很淡,卻滿是柔情,“包子大名叫夜離,小名阿狸和包子,包子的妹妹,何不如叫夜禾。這天下,不過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可不管天下如何,滄海是否化了桑田,二哥,永遠都是那個二哥。”
我實在困得不行,意志力終於消磨完了,他最後的一句話,我當時沒來得及細想,許久之後,我才明白,柳絮尚有青雲志,他又豈能無問鼎心?他想要的已遠遠不止是王位,而是——天下。
翌日,是小豆角將我搖醒的,她滿臉淚痕,哭得稀里嘩啦,“太子妃快醒醒!出事了!”
我渾身上下都沒有一絲力氣,整個人被睡意籠罩,完全沒聽清她說什麼,只覺得耳邊百般吵雜,良久,我才睜開眼,小豆角一邊搖着我一邊哭,見她這幅模樣,我睡意頓時消了一半,撐起身子,問道,“怎麼了?”
“不好了……聖上……聖上他……”
“他怎麼了?”
一股涼意從我脊背升起,師父曾說過,聖上近段日子身體明朗不過是最後的迴光返照。難不成?可是如果僅僅如此,小豆角怎麼可能這般慌張,難道是二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