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連忙小跑上了茶樓二樓,他已坐在窗邊,翹着二郎腿,叫了滿桌的各色茶點,什麼松子鵝油卷、藕粉桂花糕、綠豆茸餡餅、芋棗、蜂糕……我去,這道士也太能吃了,說好的一盅茶配兩道點心的習俗在哪裡?
見我到了,他一邊啃着鵝油卷,一邊用油乎乎的手朝店小二揮了揮道,“快上茶餅和煮茶用具!”
使喚起本道姑,那叫一個不客氣,可誰叫本道姑道行低過他,於是不得不低聲下氣烤茶、碾茶、煮茶,三沸之後,我將二沸時舀出的一瓢水加了進去止沸,隨即端下煮茶用的風爐,舀了兩杯茶,孝敬在他面前,狗腿笑道,“大師在上,小的方纔有眼不識泰山。”
他嘿嘿一笑,“總算現在長眼了。”說罷,端起那杯茶,一個牛飲而盡,接着露出意猶未盡的神情,“沒想到你煮茶的技藝這般好,你師父可真是享受吶!”
之所以會煮茶,大抵是在那段失去的記憶裡學得的。乍聽他提起我師父,看來他分明早都認出了我,既然如此還當着我的面吐槽夜叉道姑?我劇烈地咳嗽了幾聲,而後道,“大師過獎了,敢情大師還認識家師呀,真是緣分啊!既然如此,何不看在家師的面子上,給個破解籤文之法?”
他捻了捻手,我立刻會意,將荷包雙手奉上,他掂量了片刻,搖了搖頭,我一咬牙,“明日午時茶樓相見,我把我的金元寶全給你。”這話說出來,我瞬間有種被人五馬分屍的感覺!
他很豪爽地將我荷包扔給店小二,還說什麼多出的錢不用找了權當打賞。
五馬分屍之後,我的屍體又被人踩了幾腳,好疼。
然而這些都不是最疼的,最疼的當屬翌日我捧着一小兜金元寶送給他時,他很謙虛地對我說,“這麼多呀,本道士委實不好意思啊!死丫頭,你快放手啊!”
於是整個茶樓裡,衆人皆可看見這樣一幕,我和他一人扯着包裹的一頭,他讓我放手,我捨不得放手啊,“我牙疼肉疼心疼連蛋都疼,求大師留一錠給我可好?”
“你木有蛋,疼個毛線啊!”
“我替我家二哥疼都不行麼?”
“……”
最後,我用一小兜金元寶換了一個破破爛爛的錦囊,他說,當我走投無路時打開這個錦囊,問題便會迎刃而解。我覺得沒了金元寶我現在就走投無路了,於是我當場就要打開錦囊,最後想了想,還是把錦囊揣到了懷裡。他沒有留下隻言片語便消失在了人海之中,我要是拆開錦囊發覺被騙了,那我豈不是會傷心死?
揣着錦囊,我很是憂傷地來到衙門後院,把那醉清風老鴇的屍體偷了出來,而後尋了個靠譜的賣棺材小夥子,讓他幫我買塊地把老鴇葬了,老實說,如若當初不是我讓她幫我找線索,她也不至於落個今天這樣的下場,所以是我對不住她先。
在老鴇的墳前,我認真叩了三個響頭,這纔回去找二哥商量下這件事,昨天我一直猶豫是否該將這事告訴夜祁言,畢竟,這是師父交代我的私事,我有必要將夜祁言也牽扯進來嗎?可是眼下不告訴他怎麼行,不告訴他他會有意無意再送我點金元寶麼?沒有金元寶本道姑很沒安全感好麼?
彼時,已是傍晚十分,日落西山暮。
不期然,我竟在街上撞見了夜祁言,而走在他身邊的,竟是吳言的龍鳳胎妹妹吳國公主吳柔嘉,他們二人有說有笑。這可是好生奇怪,他們怎麼會扯到一起,他們又有什麼話好聊?但因爲剛好在岔路口,我也懶得追過去,便先回到了藥堂,去看二月雪醒了沒。
二月雪還是沒醒,這讓我本就受傷的心頓感雪上加霜。
晚間吃完飯,二哥見我醃菜一般萎靡不振,一邊看書(盲書)一邊對我道,“怎麼了?”
我坐在桌子旁抱着那一錠金子發呆,猶豫該如何開口,窗外落月瀅瀅,秋風十里,捲起珠簾丁玲作響,我本該找個優雅的話題帶入,誰料我一開口是,“二哥,你覺得蛋疼麼?”
然後,我便看見夜祁言明顯愣了一秒,沉默了半晌,“……不疼。”
他答得這般自然這般天衣無縫,我都不知道該再說什麼好了,你說你要是說疼,我還可以說一錠金子幫你揉一個時辰,咳咳,這話題太重口,不能再想下去。
他不開口,我只好主動挪到他身邊,“二哥,我幫你捶肩捏背可好?”不待他回答,我便十分乖巧地湊到他背後,開始捶了起來,他笑了笑,“說吧,到底什麼事?”
“人家小夫妻熱戀時候都會相互送禮物的對吧,我也想要每月一送!”我頓時爲自己的機智點贊。
“你想讓我每個月都送你金元寶?”
“二哥真是深知我心吶!”
“阿鳶,爲什麼我有種……”他停頓了片刻方繼續道,“養女兒的感覺……阿狸每個月才一兩銀子……”
他也要只送我一兩銀子?這麼少?果然啊!那說書先生家隔壁的賣豬肉的王大媽說得對,男人一旦在一起了,就不會對你那麼好了,我憤憤收起了捶背的爪子,打算這段日子冷落他,讓他好好自我反省下。
可眼下,事情還是要老實交代,“我的金元寶被一個牛鼻子老道騙光了,天下道士果然都是個大騙子大坑!我被坑了,二哥你也不安慰我,還只會撒鹽,我不要給你生女兒了!”
這話說完我才意識到自己可不是把自己罵了一頓,二哥忽然放下了書起身,一步步靠近我道,笑得那叫一個朗月清風,他道,“阿鳶,你這是在……撒嬌嗎?”
“不是,我,我……”我從懷裡摸出那個錦囊,“你看,我用你的金元寶買回了這麼一個破錦囊……”
他接過錦囊,掂了掂,片刻後方道,“我有一直讓小七在暗中保護你,這兩天發生的事我都知道,這個老道士是你師父的同門師弟沈晉,他這個時候出現,定然自有深意,你且好好保存這個錦囊便是。至於追殺老鴇的那羣人,來自陳國,我也在調查是誰。醉清風則是李九霄在其他各國埋下的眼線,如果那個老鴇知道了什麼,說不定魏芙晗也許也知道。”
“我怎麼不知道師父還有個同門師弟?還有醉清風是李九霄的眼線?”
“所以說,智商是硬傷。”
“……”我悻悻道,“你派人暗中保護我,你早都知道一切,也不主動問我,你還真能忍啊!”
夜祁言將錦囊遞給了我,意有所指道,“既然阿鳶這麼說了,回到陳國我就不忍了。”
這話,太內涵了有木有,他就是故意曲解我的意思……小七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好巧不巧,他只聽見了我的最後一句話加上夜祁言那句回答,登時抖着腿道,“道姑太子妃,霸王硬上弓神馬也要有節制啊,小言裡一夜七次郎神馬都是騙人的,殿下忍住!”
“……”
“……”
好吧,我就是個好色的道姑,不知道後世史官會不會這般記錄我:皇后猛於虎,夜夜霸王硬上弓……
我呵呵呵乾笑了兩聲,“小七呀,既然你有事情找你家殿下,本道姑這就不打擾了。”
小七一副他打擾了我的好事我會殺了他的神情,目送我離去。我惡狠狠瞪了夜祁言一眼,都是他的好影衛!
我剛出房門,卻見小冒牌和老大夫正急急忙忙朝二月雪的房間走去,我心中激動異常,興奮得眼淚都要掉出來了,這情形,難不成二月雪醒來了?
然而我還未踏進二月雪的房間,便聽裡面竟然吵了起來,可不是,正是小冒牌和小寡婦吵得不可開交。而他們所吵之事,竟然是這幾日二月雪所喝的藥中有毒!小寡婦懷疑是夜祁言授意的,而小冒牌則一口否認!這怎麼可能,這藥是我親自煎的,然後是小寡婦親自喂的,不可能有人下毒纔是,除非,除非藥材本身攜帶微量毒藥?
我推開門,意料之中,那二人頓時將矛頭指向了我。而我則徑自走向那個大夫,大抵被我的眼神盯太久,他哆哆嗦嗦想說什麼,然而一個字都還沒說出來,最終一縷鮮血從他嘴角流出,他竟在脣齒間藏了毒藥,此刻爲了保守秘密,寧願吞毒自殺?
我和小冒牌小寡婦三人皆是震驚當場。
小寡婦見狀頓時發飆,她黑着臉指着我和小冒牌,“虧我相信你們,竟帶着主上來到此處,定然是你們合謀設計主上的!”
小冒牌嬌豔的臉頓時也掛不住了,“你這話什麼意思?我甚至也懷疑這是不是李九霄的陰謀,他明明有意將夜鳶帶回西禹,最後卻臨時改變主意,難說不是藉此機會打入陳國內部,企圖來個裡應外合!”
兩姐妹反目成仇,但最後還不忘異口同聲對我道,“都怪你這個賤人!”
我沒心情理會這兩個人,只拽着小冒牌來到牀邊,二月雪還是昏睡着,完全沒有要醒的跡象,我心裡很是緊張,卻仍舊鎮定道,“快,快替二月雪把脈,他到底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