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吟本來也就不多的東西,除了他的藥箱器械要緊,其他也沒什麼可以隨身攜帶的重要東西了,至於這滿屋子的瓶瓶罐罐還有院子裡她才種下不久剛剛抽出嫩芽的草藥,以及堆在屜子裡的各種蟲草,花吟一一看去,又禁不住的摸摸這個,抱抱那個,滿心滿眼的不捨。
突地,心頭一顫,她憑空冒出一個想法,南宮瑾在糾結,非常非常的糾結。
糾結什麼?
見還是不見她!
感情上想見她,理智上不允許。
花吟踉蹌一步,差點被自己這突然冒出來的無比清晰的想法嚇的栽倒在地。
自己這是瘋了嗎?
花吟定了定神,她馬上就要走了,還有好多事情沒有安排妥當,怎麼還胡思亂想這些有的沒的,該死!該死!
她搖了搖頭,嘴巴鼓了鼓吐出一口悶氣,暗道自己這一走也不知幾時能回來,若是滿屋子的草藥就這麼被糟踐了,長黴了,生蟲了,那她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忍的。只是這些草藥大都是南宮瑾給她蒐羅來的,沒經得他的同意她也不好乾出借花獻佛的事,只將自己配出來的若不及時用掉就會壞的藥膏丹丸全都收拾了出來,零零雜雜收拾了一個籮筐。
收拾妥當,想着這麼一大堆東西若是送出去的話,還是告訴南宮瑾一聲比較好,免得被當成監守自盜了。遂直接出了自己的小院子,也沒跟下人打聽,直奔後院的一大片湖泊而去,沒打一會功夫就精準的找到了南宮瑾的所在,彼此看到對方的同時都是微微一愣。
南宮瑾正立在一個六角涼亭外,日頭打在他的臉上,襯得他如玉的臉上一片光華。他居高臨下的俯視着她,看到她站在臺階之下,一臉錯愕。
花吟暗道了聲,奇了怪了,我怎麼知道他在這?
但是南宮瑾沒容她多想,已然出聲道:“你找我?”
“……”心頭莫名涌起一股喜悅之情,但是被壓抑的很深。花吟一驚,這股被壓抑的喜悅之情是誰的?但她清楚的知道這感覺並不屬於她,她心思一轉,陡然睜大眼,驚疑不定的看着南宮瑾。
“何事?”
南宮瑾因爲昨晚的夢,困惑的他一上午都不得安生,心頭亂糟糟的,一覺醒來剛睜眼就想見她。但是這種感情越強烈,他越恐懼,索性找個清涼安靜的所在,讓自己冷靜冷靜。
但不知爲何,她卻找了來。他不解,卻很高興,原本一直煩躁的心,在看到她的瞬間就安定了。
他想,就這般順從心意吧,可是……
南宮瑾收回視線,轉過身,正準備進入涼亭,從另一邊下去。
“大人請留步!”花吟突然喊道。她喚他“大人”,不是喚他“大哥”。
(心頭微微一沉,不爽!)這突然闖入的心情又來了,花吟怔怔的看着南宮瑾,突然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你到底怎麼回事?有話就說。”南宮瑾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但花吟還是感覺到了他起伏的心情,“我,我……”感覺越來越微弱,花吟還想深究他此刻的情緒,但那抹心意相通的感覺卻像溜走了般,突然間消失的無影無蹤。花吟莫名其妙,困惑的抓耳撓腮。
南宮瑾等不到她的迴應已然掉頭走開,花吟感覺不到南宮瑾的心情,不再受到影響變得手足無措,回過神的同時忙提步追了上去,“大人,大人……”
她氣喘吁吁,好容易追到南宮瑾身前,張開雙臂想也不想攔在他身前,“大人,我想問我都要走了,我屋裡的那些藥材我可以送一些去善堂嗎?”
“那些本來就是你的東西,你隨意處置,何需來問我。”
花吟“哦”了聲。又道:“大人,可否請您派幾個高手跟我去一趟伍子山?那山上有一味草藥名‘火舌’,此藥性溫,雖遠不如烈焰紅蕊藥效立竿見影,但亦是治療寒症不二之良藥,更重要的是沒毒,待採了‘火舌’來我就可以給您配藥了。”
花吟生怕南宮瑾不耐煩走開,因此說的極快,也就沒有看到南宮瑾在聽到她說到“烈焰花蕊”時臉上變幻的表情。
“烈焰紅蕊有毒?”南宮瑾冷聲質問。
“……”花吟面上一白,她失言了。
“你怎麼知道?難道你見過?”
花吟頓了頓,腦子有一刻的空白,因此解釋的無力又蒼白“我聽說過。”
南宮瑾欺身一步,氣息冷冽,“這世上到底有沒有烈焰花蕊尚且都沒個定論,你卻知道它有毒。花謙,你到底是誰?你所知道的事是不是太多了些?”
花吟被他驟然膨脹的冷冽氣息嚇的不敢言語,只一動不動的看着他,面色慘白,甚至連呼吸都停止了般。
倆人對視了好一會,南宮瑾緊握的拳頭慢慢鬆開,退後一步,走的又快又慌亂。
就在剛纔,他差點忍不住又要對她動手。
他的疑心病和小心謹慎,讓他幾乎是本能的對周遭的一切產生懷疑。而所有讓他感到威脅和迷惑的,他都情不自禁的想剷除。唯有此,他纔會感到安全。
南宮瑾深知自己喜怒無常,就連他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深陷恐懼之中的嗜血*,他無法保證自己在失控的時候是否會真的要了花吟的命,因此對他來說,他能做到的對她最好的保護便是遠離她。
遠離,直到她在他心裡重新變成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且說南宮瑾走了許久,花吟都一動沒動,她靜靜的站在原地,用心去感受,但自上午一直影響她做事的另一種不屬於她的心情卻蕩然無存。
花吟不知是不是最近自己太累產生了錯覺,還真的是帝王蠱起的作用,一時疑神疑鬼的也下不了定論。
午後花吟將自己打包的那一堆瓶瓶罐罐的藥膏丹丸全送去了善堂,樑老爺子喜不自禁,花吟卻面色慘淡的將自己要去東山書院讀書的事給說了。本以爲樑老爺子一定會大嘆特嘆沒想到他只是愣了一下,旋即一拍手道:“侍郎大人真是將你當成親弟弟一般的對待啊,要知道那地方可不是想去就能去成的啊!”而後樑老爺子又言辭懇切的對她說了一番激勵他好好讀書的話。
倒是樑飛若聽說花吟要走,情緒反反覆覆,花吟看她那般,突然又有些兒慶幸自己走了,若不然惹出這桃花債她還真不知道怎麼收場。
豈知他剛要走,朱大小姐迎面走了進來,見到他時先是頓了下,而後上前熱絡的衝她說:“三郎,好久不見。”
花吟忙作揖,朱小姐捂嘴一笑,道:“你衝我這般客氣作甚,又不是不熟,快進裡面坐,我有話問你。”
花吟還有事要忙,自然推脫,朱小姐卻很急,甚至不顧儀態的拉住他的袖子,“我就幾句話,你就不能多留片刻?”
花吟無奈,只得隨了她進了樑家裡頭的屋子。樑飛若全程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心裡千萬種情緒涌動,暗道表姐就是個大騙子,背後口口聲聲保證對三郎沒有半分心思,可一見到人就原形畢露了。真真沒意思的緊!
屋子內只有朱小姐和花吟,朱小姐也沒有扭扭捏捏,開門見山道:“南宮大人近來可好?”
“大人很好,”花吟說完又忍不住一嘆,“你怎麼還惦記着他啊,我早與你說的很清楚了,你和他是不會有將來的。”
朱小姐面上一紅,“我就是問問,你管我將來有什麼打算。”
倆人又說了一會話,朱小姐這才送花吟出了門,剛一打開房門就看到樑飛若正愣愣的站在院子中央,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幾人打了個照面,樑飛若瞧見他二人,二話不說埋頭就走,朱小姐喊了好幾聲都沒叫住她。
花吟從來沒有一刻覺得她有這般的想去東山書院讀書。
朱小姐找到樑飛若的時候,樑飛若正躲在拐角處用袖子抹眼淚,朱大小姐也沒說話,只遞了塊帕子過去,樑飛若只當是杏兒,頭也沒回,接過帕子就擤起了鼻涕。朱小姐“哎呦”一聲,樑飛若突然回頭,兩人對視一眼,朱小姐一臉無奈,“這是我新得的一條宮廷織造的絹帕,你細瞧這用料,這繡工,一條帕子我花了十兩銀子呢。”樑飛若沒好氣的“呸”了聲,又道:“既然這條帕子這麼值錢,你自己收着就好了,給了我弄髒了,你就別心疼。”朱小姐笑,“咱們可是姐妹,別說是一條帕子了,就是價值連城的金銀玉器珍珠瑪瑙只要你喜歡我也是捨得的。”
樑飛若只當是表姐有意試探她,遂默默的不吭聲,朱小姐嘆了口氣,拉了她一把,讓她面對自己,“咱們倆姐妹自打懂事起就一處長大,我是什麼樣的人難道你還不清楚?三郎是你喜歡的人,我怎麼可能會跟你爭?你也把我想的太下作不堪了。”
樑飛若眼睫忽閃,有些不好意思的嘟囔道:“表姐雖每次嘴裡都這般說,但每回行動起來卻大不一樣,你怎麼叫我相信?你可別告訴我你找三郎是另有所圖。”
朱小姐聞言禁不住紅了臉,樑飛若瞧見心頭一沉,“唉,表姐你就別騙我了,我知道三郎那樣的人沒有哪個女孩子不喜歡的。”
樑飛若是情人眼裡出西施,她自己當是“寶”就以爲人人都當是“寶”了。
朱小姐大急,口不擇言道:“誰會喜歡那個男不男女不女的小破孩啊。”
樑飛若表情古怪,不滿的噘了嘴,“表姐你這樣說就沒意思了。”
朱小姐臉上紅的更厲害了,一跺腳,狠了狠心道:“我喜歡的是,喜歡的是,吏部侍郎南宮大人。”
樑飛若驚的捂住了嘴,那位南宮大人論氣度風采真個是天人一般的存在,就那樣的男人是他們這樣普通的女子能肖想的嗎?樑飛若忍不住低低的喊了聲,“表姐,”語氣裡滿滿的不認可與難以置信。
“你別說,你想說的我都知道,我一介商賈之女,與他簡直就是雲泥之別,是不可能有未來的,但我的心是控制不住的,你也別勸我了,我自個兒想想,指不定哪天就想明白,不這麼患得患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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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花吟辭了善堂衆人後,緊接着有驢不停蹄的回了自個兒家,今日花大義休沐在家,花吟便將自己不得不去東山書院的事跟父母慢慢的說了。
花容氏怔了半日沒有言語,花大義則急的來回踱步,口內道:“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
花吟又不得不隱去自己的情緒,強顏歡笑好聲好氣的將父母安撫了遍,而後纔回了自個的院子一個人長吁短嘆。
二哥不在家,她又沒個說話的人,便低着頭坐在門口的階梯上想心事。
大概半柱香的功夫,裡頭突然傳出一聲,“你還不進來,想一直在外頭待到什麼時候?”
花吟一愣,旋即面上大喜,一縱身就跳了起來,尚未推開門就喊道:“師父,你可算是醒過來了!我都快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