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新連珠炮般的發問,花吟憂心傅新會因爲她毀了《將軍令》的事跟她發飆,也沒抓住問題的重點,只連連點頭附和。傅新大喜,情不自禁抓住她的雙手,“可是當真?那咱倆就一言爲定了。”
當着母親的面被男子抓住雙手,任花吟平日裡在外頭臉皮再厚,此刻也不自在起來,廢了老大的力氣才從傅新手中掙脫出來,豈料他又一肩攬過,幾乎將她整個人攬在了懷裡。
“啊呀!”花容氏許是被驚嚇到了,禁不住尖叫出聲。
傅新被這一聲也嚇了一跳,循聲看去,花吟趁這當口,趕緊自他臂彎下鑽出,閃身躲開,僵在一邊站着。
傅新又回頭看向她,“你這是幹嘛?我還有話同你講。”上前又要拽她,豈料花容氏突然自另一邊拉住花吟的手,一個踉蹌,就將她拽到了自己身邊。
傅新頓了頓,一臉的懵懂,“花夫人,您這是……”
“噢,噢,三郎肩上有灰我給她拍拍……”花容氏面上帶着不自然的笑,同時在花吟身上拍拍打打起來。
“花夫人……”傅新道:“您和嫂子妹妹們不還是沒吃飯麼,您讓丫鬟們就將這一撥菜都端到後頭吃了吧,也省的再燒燒涮涮了,況且,我與花謙還有些話要講。”
“噢,噢,”花容氏停住拍打花吟衣裳的手,但手掌仍舊停在花吟的後腰上,口內道:“三郎啊,你陪世子爺好好說會話,娘到後頭去了,你可要把握住分、寸啊,切莫怠慢了世子爺。”她將分寸二字咬的極重,同時一隻手在她後腰上狠狠掐了一把。
花吟痛的面上扭曲,卻動也不敢動。直到花容氏鬆開手,花吟纔在花容氏一步三回頭,有意無意的眼皮子底下繃着脊背,一本正經的坐到傅新對面。
“賢弟,你坐那麼遠幹嘛?”傅新看着花吟說。
“男子漢大丈夫,行得正坐的端,有話就直說,沒得必要拉拉扯扯,像個什麼樣子!”她刻意粗了聲音,兩隻胳膊撐開,自以爲很爺們的說。
傅新一隻手掐着下巴,眼神古怪的掃了她幾眼。
花吟被看的不自在,瞪他,“你這麼看我做什麼?吃飯!”
“喲,”他一擊掌,“真有些子女扮男裝裝男人的感覺了,小爺我果然沒看錯人,要的就是這種感覺!”
花吟面上一白,僵了好一會,“你什麼意思?”
傅新卻已然埋頭吃飯,理也不理她。
花吟遲疑的拿起筷子,一頓飯吃的素然無味。
傅新很快的吃完了飯,飯後歇了歇又吃了一盞茶,這才起身朝院外走去。
花吟跟上,終究對之前的話耿耿於懷,試探着問道:“傅世子,你剛纔的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話?”傅新心不在焉的答,又說:“花謙,你爹曾經是武官,我聽聞你大哥也是習武之人,那你會舞劍嗎?”
“不會。”
“明忠!拿我的劍來!”傅新喊了一聲,就有隨身的小廝將一柄寶劍雙手遞了上來。
傅新指了指花吟,“給他!”
明忠又弓着腰將寶劍送到了花吟面前。
花吟不解其意,只怔怔的看着傅新。
“拔劍,”傅新毋庸置疑的命令道。
“我不……”花吟的“會”字尚未吐出來,就見傅新突然抽了插在院子中的一根竹竿朝她打了來。花吟情急拔劍去擋,只聽“咔嚓”一聲,那竹竿被斬斷一截。
“好劍!”傅新不禁爲自己的寶劍洋洋自得起來。手中卻不停歇,又揮竹掃了過來,直擊花吟面門而來,花吟拿劍去擋,傅新卻突然又變換了高度,朝她胸前打去。
花吟到底是毫無根基之人,匆忙之下,丟了劍,後仰下腰,好歹是躲了過去。
“喲!佳音說的果然沒錯,你小子不僅長的像女人,就連身子也軟的不像樣子,佳音就下不了腰。”傅新低頭看她,眉毛挑高,嘴角歪向一邊,看上去既喜感,又討人厭。
花吟站直身子,面上有了怒意,拱手道:“世子若是無事,恕不遠送,在下還有活要忙,告辭。”
“哎,別走啊,”傅新有心戲弄她,小跑着追上她,越過她的瞬間擡手朝她屁股上不輕不重的打了一巴掌。
花吟當即只覺得腦子一熱,整個人都被開水淋過一般,剎那間紅了眼,“傅新……”
“什麼?”傅新站住腳。卻見花吟拾起方纔被她扔在遞上的寶劍,不管不顧的就朝他刺了過來。
傅新毫不在意,只嬉鬧着左躲右閃,花吟恨的不行,胡亂砍殺,只將個府內好好的花花草草樹樹全砍了個稀巴爛。大抵是她來勢洶洶,傅新終於看出她是真的惱了,面上擺出一副驚恐的表情,心裡卻是渾不在意,只一味的捉弄她上躥下跳。
花吟雖不會武功,但到底是個聰明人,幾番追砍也摸清了傅新逃跑的路數,待傅新飛躍起身又要向一處落下時,花吟先他一步,一揮劍斬向他的雙腿。傅新也是大意了,驚嚇之餘,失了方寸,忙忙縮回雙腿,花吟揮劍砍過,他雖躲過一劫,卻因失了平衡,屁股着地,仰面跌倒在地,只聽“啊呀”一聲,倒地的同時又打翻了院子內澆花的半桶水,那水合着泥灰濺了他一身,登時將個翩翩公子濺的狼狽不堪。在場的丫鬟小廝起先有些懵,回過神來後俱都忍不住噗嗤噗嗤笑出了聲。
傅新是好面子的人,一時下不來臺,情急之下,紅了眼綠了臉,腦子一熱,氣吼吼道:“花謙,你找死!”言畢,一躍而起,奪了小廝握在手中的劍鞘,以疾風驟雨之勢朝花吟面上打了去。
其實傅新的本意也就是嚇唬她而已,最好是嚇的她屁滾尿流連連求饒,再不濟也是抱頭縮腦,面上青白。他心裡這般打算,豈料人算不如天算,恰這當口,突然一柄長劍橫空格了過去,那持劍之人內力雄厚,傅新只覺的握着劍鞘的手一陣痠麻,劍鞘就彈了出去。
“你是瘋了不成?”鳳君默擋在花吟身前,面有怒色,厲聲斥責道。
“我,我,”傅新結結巴巴尚未來得及解釋,小郡主已然大呼小叫着跑到了他面前,“哎呀,哎呀,你這是掉水溝裡去了?”
“到底怎麼回事?”鳳君默轉身看向花吟。
原本花吟怒氣已消,本想以“鬧着玩”帶過,此事也就揭過去了,偏偏傅新的小廝明忠一心護主,生怕花大夫因着怒氣添油加醋,忙忙上前一磕頭,連珠炮似的將方纔的事原原本本的複述了一遍,倒也沒偏幫誰。
鳳君默深知傅新脾性,知道他孩子心性,未曾對誰真下過狠手,尤其花吟還是他們的救命恩人,傅新就算再糊塗魯莽也不至於會做出這種忘恩負義之事。說到底還是自己方纔一時緊張,不夠鎮定,失了判斷力,鳳君默正兀自檢討,豈料那明忠突然說道:“大爺您是知道的,咱們家二爺玩心重,當時也就是鬧着玩兒朝花大夫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哪裡知道這花大夫就不得了了,拔劍……”可巧明忠說道這兒時傅新也捱了過來,剛腆着臉附和了幾句,哪知鳳君默當即變了臉,眨眼功夫左手按住他的肩頭,右手朝他腹部狠狠捅了一拳。
這突如其來的一拳打的莫名其妙,在場諸人除了花吟就沒有不目瞪口呆驚呼出聲的。
“大哥……”傅新淚盈盈擡頭。
“你可知錯了?”鳳君默怒瞪他,餘怒未消,拳頭仍在使力。
傅新委屈,實在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啊,但是……但是……“嗚……大哥……大舅哥……我錯了……我錯了……”
此刻花吟也不好意思起來,畢竟不知者無罪,況鳳君默這般替她出頭,也讓她心裡不知所措起來,遂急急上前拉住鳳君默的胳膊,“傅世子確實是與我鬧着玩,況且……他並不知情……”後面的話她說的輕,也就鳳君默聽了進去。
鳳君默黑着臉鬆了手,邊上的小郡主與明忠早上前攙住了他。
小郡主心疼傅新捱打,不快的衝哥哥喊,“我知道你正義嚴明,幫理不幫親,可你這一拳是不是也打的太重了啊?傅新他到底犯了什麼錯了?他倆個人比劃拳腳,就算傷着了也是情理之中,況且花謙他好端端得呢,被傷着的只有我們家傅新了,嗚嗚……你看他都這樣了,你還落井下石……嗚嗚……你還是不是親哥哥啊……”
鳳君默被指責的啞口無言,半晌,色厲內荏道:“我這是教訓他平日裡不學無術,爹他老人家要是知道他今日被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大夫打倒在地,你猜爹會怎麼教訓他?”
會扒了他一層皮……
傅新與小郡主面面相覷,登時心裡明瞭,但外人面前丟人,小郡主身爲王族貴匱自然不服氣,還要再辯駁,傅新卻羞愧的一把拉住她,整個人裝腔作勢的抱住鳳君默的大腿,“大哥,我錯了,求您不要告訴姑父他老人家,嗚嗚……”
鳳君默成功掩飾了自己的心虛,踢踢腿,“行了行了,往後爹叫你勤練武功,莫要再偷懶就是了。快些站起來,堂堂一個世子,成何體統!”
傅新站起身後,花吟便吩咐了府內的丫鬟打了水給他梳洗,而後又請了鳳君默到偏廳喝茶。
丫鬟上了茶,徑自退出門外,廳內只剩了他二人,少頃的靜默尷尬。
“奉之……”花吟頓了頓,些許的不自在,“你今日前來所謂何事?”
鳳君默的眼睛亮了亮,“難得,”他笑言,“我還當你仍舊改不過來口,這般聽來果然比你喚我世子爺要順耳的多了。”
花吟端起茶盞,抿了一口。
鳳君默側身看着她,欲言又止,終於還是微一嘆息,“我聽說你贖了醉滿樓的姑娘?到底是怎麼回事?是那名女子知道你……”
“她並不知曉。”
鳳君默吃了一驚,“那你爲何贖她?還將她接到了府裡!你可知外頭傳的沸沸揚揚,有些話實在是……不堪入耳。”
“周人素來以風流爲雅事,奉之兄會覺得旁人的議論不堪入耳大抵還是將我當成女子來看待了吧?”
鳳君默一怔。
花吟卻突然起身,朝他身前磕頭一拜。
“你這是……”鳳君默驚的霍然起身,“你這是做什麼?”
“奉之兄要我待你如友,我照做了,可奉之兄是否還記得答應過我什麼?”花吟跪在地上,目光直直的看向他。
鳳君默被那眸光莫名刺的一痛,素來以冷靜自持的他也不自覺的激動起來,“你是怪我不該對你處處留意,嫌我多管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