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吟來到寧府時,府內只有寧一山在家,朝中出了大事,皇帝勒令朝中大元自查自省,寧大人身爲兵部侍郎更是如芒刺在背,整日裡焦頭爛額,府中一應大小事宜更無暇分心照看。而寧家老太太及夫人姨太太等一大早就去廟裡上香去了,以求家裡能度過劫難,從今後順遂平安。
寧府大門緊閉,花吟就去拍那西側的角門,府內的老奴開了一個小窗,花吟忙客氣的說:“這位老伯,煩請告知你家大公子,花某爲二公子看診來了。”老奴爲難道:“花大夫還是請回吧,主子們今兒個都不在府內,小的們做不了主。”
花吟卻腆着臉道:“哦?那你家大公子還叫我在府內等他,要不你先放了我進去。”
老奴原本就扯了謊,一聽這話,忍不住笑道:“就是我家大公子吩咐不讓您進來的。”
“怎麼會,是他請了我來的。”
“絕無可能。”
“你先放我進去,要不等你家大公子回來了,我和他當面對質。”
“我家大公子就在府內呢,他親口說的,你還誆我。”
花吟不慌不忙道:“是你家大公子誆人在先,怎還怨我誆他?你快放了我進去,你家二公子若是不盡快醫治只怕這般拖下去就活不成了。我好心好意來救命,怎這般不知好歹?”
下人面上更難,見左右無人,遂開了門,躬身挨近花吟小聲說道:“花大夫,小的和您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整個京城的窮苦百姓都知道您是菩薩心腸,可府內的老爺太太不領你的情,您又何必熱臉往那冷屁股上貼。要我說人各有命,我們二公子的病就連那大周第一聖手姜院使都沒有法子醫治,您呀,還是別趟這渾水了。若是治好了,您顯了名,也打了姜家的臉,將來恐不好,若沒治好,那您的罪過可大可小,您說這吃力不討好的事,別人躲都來不及,怎麼就您想不通還上杆子來找麻煩。”
花吟頓了頓,老伯這話在理,可是她今生既已立誓向善,學的這身本領就是爲了治病救人,若是畏首畏尾,爲了保全自己,而棄他人生死與不顧,那她和上一世又有何區別?縱然是做的八面玲瓏,榮耀顯貴一身,可她的心早就在地獄中沉淪,又有何真正的快樂可言。如今她拋卻身外物,一心向善,縱是一路走來,坎坷艱辛,但她終於明白何謂真正的幸福滿足。
“老伯這話在理,”花吟笑意盈盈,握住老伯的手,卻身子一偏擠了進去。
老伯始料未及,站了好一會,才一頓腳,追喊了起來,“花大夫,您等等,進不得,進不得啊。”
花吟畢竟是年輕姑娘,腿腳靈活,況她來過寧府幾回,環境相對熟悉,幾下功夫就跑遠了。
且說府內的護院小廝,只聽得看門的老奴一疊聲的追喊,也不知出了什麼事,只道是什麼混賬擅自闖入了寧府,紛紛吆喝着圍追堵截。
話分兩頭,議事廳內,那寧大公子正與鳳君默議事,只聽得府內亂糟糟的喧譁一片,寧一山面上無光,朝鳳君默傾身一拜,“下人無狀,驚擾世子了,煩請世子爺在此稍作休息,下官去去就來。”言畢擡腳朝外走去。
鳳君默是君子,自不會主動去窺探他人府上*,只一點頭,便站在議事廳內喝茶,卻陡然聽得一道聲急喊,“都給我住手囉!”鳳君默不由的一怔,已然聽出是誰的聲音,擡頭一看寧大公子已然沒了蹤影,也猶豫着循聲走去。
轉過一個迴廊,就見寧府的下人倒了一地,當中站着倆人,一人手中握劍,卻劍未出鞘,而是做出格擋的手勢,另一人捂着頭,扶着那人站着,肩上歪歪斜斜的揹着一個藥箱。
那寧大公子剛一出來,見到如此情景,肺都快氣炸了,指着花吟怒道:“花大夫,你帶人手持利劍來我府中滋擾,到底是何道理?”又指向無影,冷着臉道:“這位壯士,我知你是南宮大人府上的護院,我與南宮大人素來交好,你無緣無故打上門來又是何道理?”
那無影面上帶笑,說的話卻不客氣,“寧公子得罪了,只是南宮大人早將我給了花大夫,如今花大夫纔是我的主子,主子有難,做奴才的總不能坐視不理。”
花吟忙伸開雙臂擋在無影身前,腆着臉笑:“寧大公子,要怨都怨我,花某隻想來給府上二少爺看診,卻無端被阻攔,沒想到倆相拉扯之下,鬧了誤會。”
寧一山還想再罵,卻見花吟原本捂着頭的手拿開,竟是額上原本綁着傷口的繃帶滲紅了血,心道:大概是自家那個不長眼的奴才先傷了她,才致使護住心切的無影動了手。這般想着,表情緩了緩,改口問道:“你額上怎麼傷了?“
豈料花吟還未說話,那府內打傷花吟的奴才生怕主子怪罪,倒先申辯了起來。
寧一山聽了首尾,心底又是無奈一嘆,他長這麼大,見過有仇怨上門鬧事的,見過撒潑無賴要錢要物的,就沒見過沒臉沒皮打上門要給人看病的,寧一山覺得,這青天白日的,真是活見鬼了!
雖說那下人一味的替自己辯駁,花吟卻只是笑並不爲自己開脫,還附和了幾句自己的不該。寧一山見如此,再大的火氣也發不出來了,而那些下人有間接得過花吟好處的,也有因花小大夫的名聲好,對她心生好感的,聽那做錯事的小廝將一切責任推的一乾二淨,反爲花吟不平了起來,紛紛指責起那小廝的不是。
“既然是一場誤會,我看就先請到屋內歇一歇,況且花大夫額上的傷也該包紮一下。”
衆人循聲看去,就見鳳君默自屋後走了出來,修竹一般立在廊上,面上帶着和煦的笑。
花吟見着鳳君默先是一喜,暗道有了他從中斡旋,那事情就好辦多了,遂上前見了禮。
寧一山本不是想爲難花吟,而是因那日下人雖含沙射影,但話說的實在難聽,如今弟媳已然被母親送回了孃家,他只盼着二弟能早些醒過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卻不想這花小大夫根本不顧他的好意,偏要硬闖,只怕是又要引出一些閒言碎語了。
卻說花吟進了屋內,先是自行取了紗布上了膏藥,正要拆了繃帶,自行綁上,鳳君默見她不便,遂主動走了過來,接了過去。
花吟先是頓了下,而後也坦然接受了,因看向寧一山,發覺他心事忡忡,念及那日情景,也反應過來,遂擲地有聲道:“大公子,你莫要多心,花某行得正做的端,這般急迫的來府上醫治二公子,一來因我是醫者,看病救人本就是醫者本能,二來您府上還關着我的紅顏知己水仙兒,若是令弟出了什麼事,只怕她也沒命了。我總不能見死不救。至於你府上那些下人亂嚼舌根子,恕我直言,那是府上管教不嚴,奴才都能騎到主子頭上說三道四了,老爺夫人仁厚,大公子您是家中長子,當該給那些奴才們立立規矩了。”
寧一山面上白了白,倒不是氣花吟說話直,反而喜歡上她的直接,但又因爲太直了,多少有點傷了面子。
鳳君默見如此,忙笑呵呵的打了圓場。
後幾人又說道寧半山的病情,花吟雖胸有成竹,但萬事皆有個萬一,因此只說自己願意一試,至於成與不成,只能聽天命。
寧一山愁苦一嘆,“你要試儘快去試吧,若是我祖母和我娘回來了,恐怕她們定是不依的。”言畢,先是擡步朝外走去。
花吟緊隨其後,鳳君默也跟了過去,卻是稍稍拉了她一把,花吟看向他,見他低頭朝自己搖頭輕笑,“大概在他心裡我就是個莫名其妙的醫癡吧?”花吟暗道,而鳳君默只是覺得她可愛罷了。
尚未走近寧半山的房間,就聽到倆個女子不大不小的說話聲,雖只有隻言片語,卻也聽得出在討論往後出路的問題,寧一山重重咳了聲,裡頭旋即噤聲,寧一山進了房,不一刻聽他刻意壓低了聲音,“出去。”
花吟站在門外,片刻後,有兩名女子一前一後驚慌失措的小跑了出來,花吟對她們有些印象,知道是寧半山的侍妾,只不過上一世她們或直接或間接的都死在了雲裳手裡。花吟不再耽擱,進了裡面,看向牀上的寧半山,不禁驚歎,這才兩日不見,牀上的人竟憔悴消瘦的不成人形,倒彷彿是被鬼怪吸食了精魄般。
花吟與鳳君默說希望他能在門外守着,在她看診的期間不希望有任何打擾,也不希望人窺探,鳳君默應了。花吟將所有人請出了屋後,這纔在屋內焚了香,自藥箱中小心翼翼的取出了蠱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