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牛身人面的怪物身後跟了一羣奇怪的其他怪物,什麼樣的精怪都有,有的是長着一顆肥碩的大腦袋,但是身體上只有一副骷髏架子,身體內的腸道直接纏繞在了骨架上,就像是攀着大樹生長的藤蔓,看上去怪異猙獰,甚至能看到那些腸道在緩慢的蠕動着。
有的是半張豬臉半張貓臉的精怪,無比詭異的扭合在一張臉上,兩條細細的貓腿,三隻豬手,毛髮參差不齊,等等這樣的一大羣的怪物朝着他們這邊走過來。
“唔,長得的確是有些嚇人。”雲裡雙手環胸看着一羣精怪慢慢的朝他們靠近,聲音懶洋洋的:“你們嚇到了我家膽小的小傻子,本公子要給小傻子壯壯膽才行。”
挽姜怒,在他背後跺腳:“你說誰傻呢,我一點都不傻。”
“嗯,你一點都不傻。”雲裡安撫的摸摸她的腦袋,語氣相當的敷衍懶散。
挽姜揮開頭頂那隻礙事的大爪,伸手戳了戳他的臉頰:“快點解決這羣怪物啊,交給你了。”
“那你做什麼?”雲裡不慌不忙的整理了一下衣襟,覷着她問道。
挽姜拍了拍雲裡的胳膊,語重心長的說道:“我當然是看着你了,要是他們偷襲你我可以告訴你啊。”
雲裡:“......”
大抵是懶得理會挽姜的一番胡言亂語,雲裡身形一展朝着那羣怪物直掠過去,速度快的讓人反應不過來,一眨眼間數具怪物的身體就被打上了半空,挽姜望過去的時候,正巧看見那個骷髏架子在空中碎成了幾截,肥肥的大腦袋滾落到地上,被一隻無臉精怪一腳踩的稀巴爛。
真是,太血腥了。
挽姜抱着胳膊蹲在樹底下,這是一棵千年的紅桑樹,樹上枝椏沉甸甸的掛着桑果,看上去十分誘人,挽姜只是看了看,就放棄了,她現在一點胃口都沒有,看見什麼都吃不下了。
目光掠向四方,虧她還真的相信了雲裡說的話,以爲雲伴月很美,現在發現那傢伙真是謊話連篇,這裡面哪裡美了,除了雲伴月這個名字還有點美,這裡半點都不美。
從那個漩渦似的入口進來,這裡更像是雲伴月裡的另一方天地,腳下的泥土是青雘堊土,唯一的植物就是紅桑樹,剛開始她還以爲四周那些都是嶙行怪狀山石,仔細一看才發現那是扭曲成各種姿勢的妖怪骨頭堆積成山,骨頭都已經發黑。大概是之前擅闖雲伴月的妖魔被這裡的精怪吃了,留下的一副殘骸吧。
“你這隨時隨地都能發呆的本事愈發有長進了。”
耳邊傳來戲謔的調侃聲,挽姜回神,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雲裡,訝異無比:“你都解決完了?”
站起身朝雲裡的身後望去,一個精怪的身影都沒有了,地上乾淨的連渣都不剩。
“走吧。”雲裡牽過她朝前面繼續走去,墨發被風吹起在空中劃過翩然的弧度,一派雲淡風輕的樣子。
挽姜撇撇嘴,跟在他身側:“陌上鈴到底在雲伴月的什麼地方啊,我越看越覺得這裡不可能會有陌上鈴。”
風裡傳來低聲輕笑,似在笑她的憨傻無知,雲裡曲起食指在她腦門上彈了一記:“誰說陌上鈴一定會在這裡,它也可能在神界,你不找怎能斷定它不在。”
“那我們接下來去哪裡?”挽姜摸着額頭看向四周,唔,除了那一座座枯骨壘成的小山,什麼都沒有了。
雲裡目光悠然投向遠方,嘴角淺淺勾起:“找到雲伴鏈,下往月墜河。”
“......”那是什麼東西?等等,要下河?
無比嚴肅的想了想,挽姜擡手抱住雲裡的胳膊,一臉莊重的看着他:“雲裡,我會不會被淹死?”她下過水一兩回,還是在東極天的時候,那個湖泊是帝無湮用術法幻化的,水只到膝蓋深淺,這個月墜河聽上去就感覺極深,聽說下水要憋住呼吸,她沒氣了還怎麼活。
仙人好歹也是要呼吸的。
“你這腦袋,看來確實中看不中用,月墜河沒那個本事淹死你,倒是你,能把自己蠢死。”雲裡笑道。
此人嘴真毒,心腸更毒,就不能好好說話麼。
兩個人一路鬥嘴的朝前走,期間又出現了幾次那些千奇百怪的精怪,都被雲裡揮一揮衣袖,解決了。
這邊兩個人在忙着找雲伴鏈和月墜河,九重天那邊也是忙的不可開交。
四根天璣柱的倒塌,給四海八荒帶來的災難是巨大的,仙界這些天一直在忙着安撫六界,一直支撐着九重天四個極天的天璣柱萬萬年來沒有出現過異常,卻在一夕之間紛紛倒塌,此等有違常理天道的怪事,一時間在六界內炸開,鬧得不可開交。
“無湮。”
帝無湮正從凌霄宮出來,步子朝着南邊邁出一步,就聽到了身後有人喚他,聞聲轉身望過去。
“祈回,怎麼不在瀚陵宮好好休息?”帝無湮走上前,面容含着一抹淺淡的溫笑,看着坐在椅子上的祈回詢問道。
祈迴轉動椅子朝着芙蕖池那邊移去,帝無湮沉默的邁開步子跟了過去。
池水叮咚,芙蕖常綻,往昔他們兩個時常坐在這裡飲酒閒聊,如今再次來這裡,竟添了幾分物是人非的蒼涼之感。
目光微微下移,看向祈回那雙始終覆着絨毯的雙腿,眼裡的惋惜和悲哀一晃而逝,帝無湮輕聲啓脣:“祈回,你可曾後悔,跳了十殿地獄?”
神色淡淡地看着眼前盛開的芙蕖,祈回噙着淺笑搖搖頭:“不悔。無湮,這是我自己選擇的路,我從來,沒想過後悔。”
“她呢?”帝無湮走到芙蕖池邊的闌干處撩起衣袍隨意的坐下,青衣長袍與身後的淺緋芙蕖相映生輝,襯的天地間黯然失色不少。
“回冥界了。”祈回輕笑,眼裡沒有半點情緒起伏:“她終歸還是有職責在身,不便在仙界久留。”
帝無湮黑漆瞿亮的眼睛裡一片肅穆之色:“她是你的情劫,你...”
“是不是情劫,沒有人比我更清楚,無湮,這件事你不用管,我自有分寸。”祈回笑着打斷帝無湮的話,將腿上的絨毯往上提了提,眼裡光華一閃,再一次淡聲開口道:“都說歷情劫者必有死傷,你們說雨秋暝是我的劫,那日我和她都跳了十殿地獄,也算是閻王殿裡走了一遭,撿回來一條命,就算是情劫,也該破了。”
帝無湮點點頭,微不可聞的嘆口氣:“是了,情劫已破,你往後萬不可如此魯莽行事,情劫雖說是劫難,但你若與孟婆有緣,未免不失爲一段佳話。劫難這種事,要看因緣造化,不是所有的劫,都註定無法善終。”
一隻燕鳥飛過,幾聲清鳴迴響,祈回低頭,盯着自己的手:“無湮,小五她,最近還好嗎?我有好些日子,沒有見到她了。”
說到挽姜,帝無湮眼底裡的柔聲盪漾開來,還沒來得及暈染成迤儷畫卷,猛然間想起了那個男子,眼神一剎那的暗了下去,有冷冽的光芒閃過:“小挽很好,她過些時日就會回來。”
“她去了哪裡?”祈回擡起頭詢問道。
帝無湮沉默,抿了抿脣,有生以來第一次撒謊,還是對着自己多年的好友:“她回了佛陀天,佛祖帶她去西極天講經悟道,算起來有些時日了。”
祈回不疑有他,淡笑着點點頭,眼裡是愉快的笑意:“放眼整個九重天,也只有小五有這個殊榮能夠跟隨佛祖參悟經禮,她以前那頑劣衝動的性子,這些年在佛陀天倒是改掉不少。”
似是想起了什麼事,祈回臉上露出一抹凝思,他擡起頭看向帝無湮:“幾日前偶然聽聞,之前東海龍太子來九重天求娶小五,這是怎麼回事?”
帝無湮看着天際露出的霞光,眼神微微一閃:“隨璟此人,最是看重權力地位,他此番目的,大概是想奪到下任龍王的位置。”
“他本就是東海龍太子,上位也是遲早的事,何苦要來連累小五。”祈回臉色變得有些難看,聲音也沉了下去。
帝無湮搖搖頭,轉過頭看着祈回:“東海情況比較特殊,歷來是能者上位,隨璟雖是龍太子,龍王的位子也不一定就輪到他坐,況且,如今的東海還有一個文武不輸男人的八公主,隨璟想要上位,免不得要爭奪一番。”
“那是他們東海的事情,但是隨璟把主意打到小五身上,這一點我是萬般不能容忍的。”祈回冷哼一聲,他從小疼愛的妹妹,豈能成爲他們東海爭權奪利的犧牲品,既然不愛他妹妹,何必要來招惹是非。
帝無湮沉默,良久才輕聲說道:“小挽不願意,沒人能強迫她,她即是我帝無湮的徒兒,我萬萬不會讓人欺負了她,你放心即可。”
聞言祈回點點頭,呼出胸腔裡一口濁氣,眼神清明乾淨帶着無比的誠懇:“有你這個師傅,是小五的福氣。”
“你有事在身我也不好耽誤你的時間,我去一趟母后那裡,小六昨日哭哭啼啼的跑回來,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我過去看看。”祈迴轉動椅子的輪子朝着鳳鸞宮而去,話語裡帶着一絲疲憊。
“六公主...拂霑上仙呢?”帝無湮望着祈回的背影,輕輕的問了一句。
祈回沒有回頭,只是微微搖了搖頭,慢慢的滑出了帝無湮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