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縵曦咬脣,看了看面色清冷的雲裡,又看了看一臉茫然的雲襄,艱難的扯出一抹笑,道:“我聽說你回來了,過來看看你。”
雲襄挑眉,有些古怪的看了一眼風縵曦,她素來直性子,有什麼話說什麼。
“縵曦姐,你別把我當傻子了,前些日子你父王帶領妖界做了什麼事,你比我更清楚,你說你來看我,呵,是看我死了沒有嗎?”
聽到雲襄這樣說,風縵曦心裡有些慌亂,急忙解釋道:“雲襄你怎麼會這麼誤解我,我父王早就死了,狼王帶領妖界叛變跟我半點關係都沒有。”
“今天見到你和雲裡都好好的,我真的很開心。”見對面的兩個人都不說話,風縵曦又補充道。
雲襄看着她,平靜的開了口,“縵曦姐,我說了你不要把我當傻子,你說得對,是狼王叛變,可如今的狼王公祭,真的是狼王嗎?還要我說的再明白點嗎,縵曦姐,狼王公祭其實就是你的父王風霧,我不知道他是怎麼變成了狼王,但是有些事是瞞不了的,他可以變成狼王叛變魔界,魔界的魔凰碑亦可查出他的身份。”
風縵曦的臉色,因爲雲襄的話而徹底蒼白下去。
“你回去吧,別再讓我看見你。”
雲襄嘆口氣,以前除了雲裡,她跟風縵曦的關係最爲要好,她明白,風縵曦之所以待她好,是因爲她哥哥。
“我...”風縵曦有些無措,往來有些英氣的眉眼籠着一層陰鬱和失落,她看着始終一言不發的雲裡,既委屈又難過。
大約終是察覺到了她始終凝在自己身上的視線,雲裡微微皺眉,擡眸冷然的睇她一眼,並沒有開口說話,但眼底的冰霜已叫人怯步。
剛踏進微瀾殿,挽姜前腳踏進去,後腳還沒有來得及跨入,喉嚨裡一陣抑不住的腥甜,一口鮮血噴出,全數噴在前面帝無湮的後背上。
“小挽?”帝無湮驚惶的接住她倒下去的身子,聲音都在發顫。
抱起昏迷不醒的挽姜便疾步往內殿走去,卻因殘廢的右腿而失了平衡,總執趕緊扶住他,一邊喚人去叫來八荒的仙醫。
這一番折騰下來,已是過了好幾個時辰。
帝無湮一直守在挽姜身邊,直到她醒過來,才真正的鬆了口氣。
“別亂動,先好好休息。”帝無湮按住她要起身的動作,目光溫柔的叮囑道。
挽姜擡頭看他,心裡嘆了口氣,臉色也很是蒼白,她直直的望着他,目光清明的近乎殘忍,“你都不會生氣嗎?我利用了你,拿謊言欺騙你,你怎麼還敢留我在這裡?”
殿裡很亮,只有他們兩個人,帝無湮的表情很無奈,無奈中亦滿是淒涼。
他低下頭,不去看挽姜的眼睛,癡纏的太徹底,只會讓人厭惡。
她非要將謊言刺穿,將鮮血淋漓的現實甩到他面前,他裝作看不見,她偏不如他願。
他終是閉上眼,有些愴然的笑道:“欺騙利用,總比漠視要好得多。”
比起之前的漠視和冷淡,他寧願她現在對他的欺騙利用。
沉默許久,兩個人一時間都沒有開口說話。
許久許久,夜色已經強勢蓋住天穹,霸道的將脈脈夜色撒入無邊的縫隙。
“今日在崑崙丘,你到底爲何要那麼做?”帝無湮輕聲詢問,溫和俊雅的面容在燭火下有些黯淡。
她開口,語氣裡尋不出半點的波瀾,“你是指我用軒轅劍救出西鑰雲裡,還是指我利用你甩開他?”
“......”帝無湮目光沉沉的看着她,薄脣微抿,有些不知如何開口。
挽姜擡手,撫上自己的眉間,那朵璀璨的鬱冬花在白皙的玉指下奪目耀眼。
“我沒有選擇的餘地了,傷了你,傷了他,也傷了我自己,可是,我不後悔這樣做。”眼睛淌落一滴淚,落入烏黑的鬢髮,轉眼消失不見。
不後悔,即便心疼的厲害,也不能後悔。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小挽,別瞞着師父好嗎?”帝無湮痛苦的握住她的手,她沒有抽回自己的手,任由他握着,神情一派寂靜。
瞧不出悲喜,探不出喜怒。
“帝無湮,你心裡清楚,何必再問。”挽姜閉上眼,將頭側向牀內。
他一時語塞,手裡的溫度冰涼,似乎怎麼都捂不暖,連帶着自己的心,都漸漸的涼了下去。
他知道她來找他的目的不單純,他知道她提出去崑崙丘是爲了西鑰雲裡,他知道她要救那個人。
可他不知道,她爲何要離開那個男人。
小挽,你到底怎麼了。
帝無湮闔上殿門後,挽姜睜開了眼睛,那雙眼裡,空茫茫黑漆漆,尋不到光亮,看不見色彩。
身體慢慢的蜷縮起來,全身上下都疼,骨子裡像有什麼東西在一點點的流逝,耗盡了她全部的力氣。
細微而破碎的嗚咽聲從房間裡傳出來,斷斷續續,站在殿門口未曾離去的帝無湮,慢慢握緊了袖子中的手,那樣用力。
魔尊從崑崙丘的屠魔陣中安然無恙的回來,震驚六界。
然一衆人還沒有弄清楚他是如何回來的,一道驚雷再次劈下。
魔尊找到了渡魂簫。
並且,救醒了沉睡十萬餘載的魔後蘭夭夭。
此聞一出,六界徹底亂了。
不管外面是如何的震驚及驚恐,魔界倒是很安靜,安靜的有些可怕。
雲襄站在雲裡身後,望着冰雲窟的入口,心煩意亂的抓了抓頭髮。
她走進雲裡,微微咬脣,“哥你快起來,別再跪了。”
蘭夭夭醒過來自從,知曉西鑰重逝去那一刻,雲裡便這樣不聲不吭的跪在這裡,已經連續好幾天了,之前他便有傷在身,現下一張臉看上去更是毫無血色。
見雲裡無動於衷,雲襄又氣又急,母后把自己關在冰雲窟裡不出來,哥哥又跪在這裡不起來,她索性一掀裙襬也跪下來,大家心裡都難受,那便一起受着好了。
跟在雲襄身後的魔界護法齊齊嘆口氣,二話不說也跪了下去。
雲裡眼眸微動,似流雲不經意拂過,淡漠無痕。
“回去。”半晌,終是開口,嗓音暗啞,透着不容忽視的尊威。
“我不,母后不出來,哥哥也不起,我就不回去。”雲襄也狠了心,對雲裡的話不爲所動。
雲裡沉默,天高雲闊,紅塵入眼,是非繁多。
終於,冰雲窟的那扇門從裡面緩緩打開,終不見天日的漆黑入口處,一抹紫衣綽約而立,靜靜的看着外面,眸子裡無悲無喜。
“母后。”雲襄最先看到蘭夭夭,當下驚喜的站起身,提着裙襬便跑到蘭夭夭面前。
雲裡擡頭,與蘭夭夭的視線撞在一起,兩個人望着對方,誰都沒有先開口說話。
“起來吧。”最終,蘭夭夭眼神一暗,幽幽的嘆口氣,卻是提步走到雲裡面前親自扶他起來。
“母后...”雲裡開口,澀啞難辨。
蘭夭夭絕美的面容上多了幾絲細小的褶皺,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但他一貫心細如塵,又怎會察覺不到蘭夭夭幾天之間彷彿老了幾百歲。
“傻孩子,起來吧,母后又怎麼會捨得責怪於你,母后只是一時之間...有些接受不了,你父尊做的對,若是當日是我,亦會那樣做,你和襄兒是我的孩子,還有什麼,能比你們兩個的性命更重要呢,母后這幾天陪在你父尊身邊,好好的跟他說說話,這一世是我欠了他,下一世...下一世換我去找他。”
雲襄在一邊早已紅了眼,此刻直接抱着蘭夭夭的胳膊失聲痛哭。
西鑰重和蘭夭夭的感情,旁人或許不懂有多深刻,但作爲他們兩個的孩子,雲裡和雲襄是再清楚不過,他們的父尊和母后,那般恩愛,那般相配,卻因爲種種糾錯,生生不見,陰陽兩別。
一直在後面默默不語的魔界護法也紅了眼眶,幾個大老爺們紛紛轉過身去擦眼淚,當着蘭夭夭和雲裡的面哭鼻子,他們的老臉真的沒地擱了。
蘭夭夭安撫似的摸了摸雲襄的頭,眼中是憐愛和溫柔,她轉過身,看着雲裡,伸出了手,“雲裡,把渡魂簫給我。”
見雲裡沉默的看着自己,蘭夭夭微微一笑,好歹是自己懷胎生下來的孩子,肚子裡是什麼心思又怎能瞞過她的眼睛。
“你應知渡魂簫出世會讓六界大亂,母后知你是一片孝心,如今母后已經醒來,那邪器渡魂簫,你打算怎麼辦?”
雲裡抿脣,斂盡世間風華的眉眼微垂,神思不明,似在沉思,半晌,他開口,帶着毋庸置疑的決絕。
“渡魂簫透着古怪,放在母后身邊我不放心,此物有太重的邪氣,我曾答應過挽...答應過她,若是救醒母后,便會將渡魂簫重新封印,六界如今已經知道渡魂簫出世,這些日子你和雲襄暫時不要離開魔宮,一切我自有安排。”
她知道自己兒子心裡有了決策,當下也不再多問,只是轉了轉眼眸,有些疑惑的看着他,問道:“你方纔說‘她’,你答應過誰了?”
“還能有誰,除了那個賤...”
雲襄的義憤填膺顯然惹怒了雲裡,他沒有開口喝止她,只是一個冰封寒徹的眼神掃過去,已是讓雲襄乖乖閉嘴,不敢再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