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瑟瑟,衣袍鼓鼓作響,南天門外雲海翻涌,南天門內仙人的心潮亦是巨大的起伏,久久的,不能平靜。
所有人,都傻愣在原地,呆呆的看着那個芳華傾世的女子慢悠悠的落下,盛開的紅裙令天地間所有的生靈黯然失色。
那座轎輦早已經在悄無聲息間停在南天門下,雲裡大手一揮,四周火紅的簾幔紛紛揚起,露出裡面精雅巧致的椅榻和擺設華美的飾物。
雲裡悠悠然的斜倚着軟榻,目光含笑的望着那自天上落下的人兒,然後不緊不慢的伸出手接住她,穩穩地抱在懷裡。青絲交纏,衣裾共舞。
“...挽姜!”
不知是誰震驚的喊了一聲,衆人仿若纔回過神一般,驚訝莫名的看着那個驚豔的女子。目光中,除了震驚,還有憤怒,以及各色複雜的神色。
仙界的人看着眼前的女子,只覺得陌生又熟悉,那面容,依舊是往昔那般白玉嬌嫩,尖尖的小臉,蛾眉粉黛,笑起來頰邊會有淺淺的梨渦。
只是,她又分明是那樣的不同了,衆人眼神掃過她額間那朵鬱冬花,那朵曾經紅燦的鬱冬花,如今竟然變成了妖冶萬分的紫色,曾經清靈澈然的眼眸,眼角如今亦微微的上揚,妖異的模樣。又掃過那靡靡紅裙下的纖細的腳踝,玉一般的色澤,卻因爲缺了兩隻同樣玉色的足,而顯得殘缺不堪。
聽到自己的名字,挽姜懶懶一笑,靠在雲裡的懷中,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那幫人,她嘴角輕輕的勾着,那般魅惑衆生的笑容,素白纖細的手指一劃,盒子上的鎖咔嚓斷開,她慢悠悠的打開那個盒子,衆人都看着她,看着她原本含笑的嘴角突然揚起更深的弧度,然後,衆人聽見她清靈徐徐的嗓音,在風中綻開。
“雲裡,你看,他們又在騙我們。”竟似撒嬌的語氣,話裡的冰冷卻分明可感。
雲裡輕輕的一揚眉,攬着她抱在懷裡,骨節分明的大手撫摸着她滿頭柔滑烏亮的青絲,聲音帶着愉悅:“挽挽想怎麼做?”
歪頭想了想,挽姜丟開那個盒子,兩條細嫩的胳膊環上雲裡的脖子,頭微微上傾,紅脣微張,在他耳邊一陣耳語。
衆人看着那個盒子,裡面的確是陌上鈴,但是,卻只有一個。
堇宋這時走上前,望着轎輦裡依偎在一起的兩個人,眉眼清潤:“魔尊,若是你肯退兵,並保證從今往後不再與仙界爲敵,剩下的陌上鈴,本殿下親自送去魔界。”
雲裡沒有說話,挽姜這時回了頭,目光悠悠的看向那一大羣仙人。
站在那裡的仙人,都是曾經無比熟稔的面孔,如今都抿緊脣死死的看着她,彷彿她是什麼洪水猛獸一般,用那般繃緊的姿態,來面對她、
她眼神清涼的掃過所有的人,竟然都來了,天帝、天后、折瀾星君、舞邪塵、司戰仙君...仙界的人,還是和三百年前一樣,哪裡有熱鬧,就會出現在哪裡。永遠不乏看戲的。
“哦?你的意思是,除非我們不再對付仙界,否則,那另一個陌上鈴,你是不會給我們的?”挽姜挑眉,目光對上堇宋,語氣聽不出任何的情緒。
堇宋看着眼前這個妖豔絕美的女子,點頭回道:“正是。”
“呵呵...”挽姜笑,青絲被一陣風吹的漫天飛起,那雙清冽無垢的眼,在密密飛舞的髮絲間,泛着幽冷的寒光。
“可是要怎麼辦呢,我,根本不打算放過仙界呢。”
那清凌凌的聲音,聽在仙界的人耳中,宛如世上最嗜血的魔音。
堇宋聞言臉色猛的一變,他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眼神也寸寸變冷:“魔後爲何對仙界如此步步緊逼?”
喝下雲裡遞到脣邊的酒,挽姜擡袖輕輕擦去脣角的酒漬,眼角微挑:“步步緊逼?呵,四殿下可真會說笑。仙界奪走我的陌上鈴時,可曾有過半分手下留情?如今四殿下對我滿滿的敵意,也是叫人十分心寒呢,畢竟,我們曾經也算是兄妹一場,四殿下現在這樣子,倒是叫我陌生的很呢。”
堇宋聽着女子妖妖嬈嬈的聲音,半晌,嘴角揚起,雲淡風輕:“魔後莫要說笑了,本殿下只有一個妹妹衡宛,如今的塗夷山拂霑上仙的妻子,本殿下從不記得,自己還有另外一個妹妹。”
沉默,冗長的一陣沉默,她眼神直瞬瞬的盯着眼前藍衣錦雲紋的男子,一臉平靜。
最終,她挑挑眉,低頭瞧着自己搭在腿上的手,漫不經心的說道:“嗯,不說了,真無趣。我一時玩性發了,四殿下不必理會,當我胡言亂語好了。”
堇宋站在那裡,面色平和,桃花眼微微一轉,那女子低着頭,他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余光中只能瞧見她脣角一點一點揚起的弧度加深,似乎覺得方纔戲弄他一番,心情很是愉快。
“四殿下切勿被她騙了,這個妖女滿口謊話妖言惑衆,哼,仙界是不會把陌上鈴交出的。”司戰仙君站出來攔住還要說話的堇宋,惡狠狠的瞪着挽姜。
天帝出聲,聲音平靜:“你就這麼恨仙界?恨不得,毀了仙界?”
挽姜看着他,笑道:“這不就是你們一直認爲的麼?天生反骨...怎麼,害怕了?”
“挽姜!你害得仙界還不夠嗎,孽障,你怎麼不死在十殿地獄裡,爲什麼還要出來害人。你這個沒爹沒孃的雜種,忘恩負義的小人!”不等天帝說話,天后娘娘已經衝出來指着挽姜一陣吼叫似的謾罵,眼神,動作,語氣,無一不展示了她對挽姜的恨之入骨。
那是一種,刻進骨髓融進血液的恨。
天后娘娘話音剛落,一道凌厲兇猛的靈力以磅礴的氣勢衝來,天后娘娘大吃一驚,還沒有反應過來,天帝已經拉住她退開了好遠。她驚魂未定的站在那裡,臉色煞白。
雲裡冷冷的收回手,目光銳利的看着天后:“想死的話,再說一遍試試。”
“好大的口氣。”天帝哼了一聲,放開天后,甩了甩袖擺,目光冰冷的看着他。
雲裡摸了摸懷中人兒的小腦袋,笑的溫和:“本尊不是來聽你們說廢話的,既然不肯交出來,那本尊只好殺了你們,奪回陌上鈴了。”
“西鑰雲裡,想從朕這裡拿走陌上鈴,你還沒那個本事。當年你父尊也只是和朕打個平手,而你,朕根本不放在眼裡。”天帝的話夾着滔天的自信,那般的攝人。
“不放在眼裡?”一聲輕笑傳來,挽姜好笑的看着眼前仙界的人,眼神落在天帝身上:“陛下不愧是仙界的九五之尊,這般氣勢,放眼六界,怕是也沒有幾個人能比得上的。看來,陛下也是不打算管這個人的死活了,如此,那我便殺了他好了,畢竟,魔界是不會養閒人的。”
天帝一愣,待看清楚被幾個護法拎上來的人後,臉色猛的變了。
“仙君!”仙界衆人驚呼,不可置信的看着魔界二護法手中拎着的人,臉都白了。
二護法冷哼一聲,像丟垃圾似的將文書仙君往南天門玉石地上一丟,拍拍手轉身站了回去。
被扔在地上的文書仙君一動不動的趴在那裡,披頭散髮的樣子,看不見原本清秀白皙的臉。只是身體,在冰冷的玉石階上,輕微的抽搐着。
“妖女,你做了什麼?!”司戰仙君素來脾氣火爆,見到文書仙君這個模樣,他第一個站出來罵道。
挽姜覷了眼地上的文書仙君,歪着頭笑了:“你急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他。不過是一點皮肉傷罷了,文書仙君仙澤深厚,這點小傷,算不得什麼。”
說罷,她手中突然飛出一根細白的絲線,密密的纏上文書仙君的腰,一個翻轉,文書仙君仰面躺在地上,臉上全身污血,鼻青臉腫的甚至看不清原本的模樣。
“挽姜,文書待你不薄,你怎麼下得了手!”折瀾星君抿緊脣,緊緊的盯着挽姜,神情肅穆。
雲裡一言不發的看着這些人,脣角一絲薄笑,冷然無溫。大手始終在挽姜頭上的青絲上游移,纏綿的緊。
似聽到了什麼笑話,挽姜擡頭看向折瀾星君,眼睛很黑很亮:“自是不薄,否則,你以爲他現在還會活着?”
一句話,堵得折瀾啞口無言,張了張口,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挽姜嘲諷的看了一眼折瀾星君,眼睛轉向沉默的天帝:“陌上鈴和文書仙君,陛下會選哪一個呢?”
望着面前笑意盈盈的女子,天帝只有沉默。
“陛下,陌上鈴不能給這個妖女啊,陛下千萬不要相信她的話。”一位仙界老臣站出來,忿恨的看着挽姜,滿臉厭惡。
挽姜一笑,無所謂的看着他。
“陛下,當務之急還是要先救回文書。”折瀾星君面色沉重的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文書仙君,慣來嚴肅的臉上也染上了焦慮。
然,折瀾星君的話,很快湮沒在一羣思想頑固的仙界老臣口中。
挽姜饒有興致的看着眼前鬧得不可開交的仙人,脣角的笑意森然,她回過頭看着雲裡,語氣溫軟:“雲裡你看,這便是仙人,他們在乎的,只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