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簌簌的落葉,跌落一地煙涼,獨對靜深水屏,眉間是若有似無的惆悵。望不穿的塵世蒼蒼,訴不盡的紙短情長。雲襄出神的看着靜水河面裡的倒影,耳畔是鶯鶯軟軟的話語綿長,兀自輕笑出聲,紅塵紫陌,誰又願陪她,歡歌一場?
小心的將手裡的蓮花花盞放入水中,望着它獨自流向水寒地荒的盡頭,不由得嘆息一聲,似有無限淒涼之意。
很快,雲襄收拾好自己的情緒,拍了拍手起身,雙手叉腰大喇喇的站在河邊,笑的神采飛揚目光灼灼,她好歹是魔界公主,豈會像這些尋常人間女子一般動不動就傷春悲秋顧影自憐,她西鑰雲襄從來不會委屈自己,只會折磨別人。誰讓她不開心,她就讓那個人永遠開心不起來,以牙還牙有仇必報纔是她的作風。
瀟灑的轉個身,雲襄那雙斂着日月清輝的眸子猛然怔住,她驚愕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面容平靜溫和的懷衣,步子稍稍的往後退了一步,隨即皺起秀麗的眉頭語氣不善的問道:“你還回來這做什麼?本姑娘現在一點都不想看見你。”
懷衣眼神淡淡的看了一眼雲襄放入河中飄遠的花盞,視線看向雲襄,不溫不火的回道:“你一個女孩子半夜在外面很危險,我送你回去。”
“哧”雲襄嗤笑道:“你腦袋裡裝的都是木屑麼?我西鑰雲襄幾時需要別人來保護,本姑娘可以照顧好自己,不勞懷衣上仙費心。”
懷衣依舊是那副溫和淡定的模樣,邁着沉穩的步伐靠近雲襄,微低着頭看着她的眼睛:“走吧,我送你。”
“不用,我自己會走。”雲襄冷笑,擦過他的身子大步離開,懶得和這個冥頑不靈固執己見的人多費脣舌。
懷衣沉默的跟了上來,雲襄氣悶的不理睬他,步子邁的飛快,他也不說話,只是在她身後始終保持着半步的距離,不近不遠,從容優雅。
兩個人的身影穿梭於人來人往的長街,似摒絕了凡俗塵世的種種笙歌豔舞的靡靡之氣,那般遺世獨立不流於俗世,吸引了一羣人駐足觀望,只是那衆人眼中出衆驚豔的兩人,步伐迅速早已沒了身影。
仙界鳳鸞宮,陌容容一襲錦繡雙蝶鈿花深紫水裙繁複旖旎,長長的裙襬蜿蜒在身後,瀑布般柔順黑亮的頭髮梳了個精巧的九鬟仙髻,鑲着金燦燦的珠釵流蘇步搖,眉眼妝容精緻,脣豔如血,面冷似霜,塗着丹紅豆蔻的一隻素手端着一杯微煙嫋嫋的清茶,玲瓏的身子半俯,朝着主座上的天后娘娘行禮。
“容容見過母后,母后萬福。”
“好。乖孩子,快起來吧。”天后娘娘笑的溫婉端莊的抿了一口茶水,遞給一旁伺候着的仙婢,親自起身扶起陌容容。
陌容容起身,面無表情的掃了一眼鳳鸞宮四周垂首靜立的仙婢,聲音清冷:“你們都退下吧,我同母後有話要說。”
一羣仙婢看向天后娘娘,見天后娘娘頷首答應,沉默的福了福身,井然有序的退了下去。
“容容想和母后說什麼?”天后娘娘拉着陌容容的手走進鳳鸞宮的內殿,繞過層層疊疊的山水牡丹屏風,撩開輕薄如紗的簾幔,走到了暗花鏤空的檀木桌前坐下。
陌容容冷眼掃視了一遍這處處透着華貴高雅的房間,視線最後停留在天后握着她的手上,語氣寡淡疏離:“容容不過是想問母后,爲何一直非要認我做女兒,母后膝下兒女雙全,更有最受寵愛的五公主挽姜,那麼,到底是爲什麼呢?”
“容容,我與你親生母親情同姐妹,她如今無法護你周全,我不能丟下你不管。”天后娘娘慈愛的看着陌容容,眼底蘊着濃濃的悲切。
“好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啊。”陌容容冷笑,聲音似淬了寒冰凜冽的寒氣:“情同姐妹?所以你眼睜睜的看着我娘被火焚溺而死,所以你在我被人追殺受盡折磨時無動於衷?你所謂的情同姐妹,可真令人寒心。”
天后娘娘臉色一瞬間蒼白了下去,血色褪盡,眼裡的悲痛和難過彷彿能將人湮沒:“容容,我當時是真的不知道你們會發生那樣的事情,我與鹿宜幾百萬年未曾見面,若是我早一點知道,斷不會放任鮫人一族對你們傷害至此。”
“是麼?既然是姐妹,那又爲何幾百萬年來不和我娘見面?莫不是心裡有鬼。”陌容容絲毫不爲之所動,句句犀利。
天后娘娘眼裡閃過一絲黯然,神情變得苦澀和對往事的不堪回首,聲音有些喑啞:“容容,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它牽涉的東西太多,太深,我不希望你知道那些,我要你開開心心的活着,無憂無慮的度過一生,這也是你孃的心願。”
“我做不到。我每次想起我娘慘死時的樣子,都會整夜整夜的睡不着,你不會懂得,我的心有多痛,有多恨。”陌容容站起來,居高臨下的看着天后:“我之所以答應做你的義女,不過是爲自己謀一條出路,不用整天面對無休止的追殺,也好讓我有時間查出娘慘死的真相,所以,你大可不必對我這麼好,我不需要,也不會感動。”
“我怎麼不懂!你以爲我的心是鐵做的不成。”天后娘娘安然淡定的模樣終是不復存在,她呼吸急促,胸口劇烈的起伏,指着陌容容怒道:“鹿宜死了,我比誰都難過,可是那又怎樣,我什麼都不能爲她做,不僅我不能做,我也決不允許你去查這件事,你娘若泉下有知,知道你這樣做又怎能瞑目。”
陌容容冷哼一聲,臉上盡是肅殺嘲諷:“我娘要是知道我不幫她報仇,纔是真的死不瞑目,你不願意查是你的事,我的事,輪不到你來管。”
“容容!”天后娘娘面色急切的喊道,伸出手想要抓住陌容容,然而陌容容已經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留給她一個決絕冷漠的背影。
天后娘娘跌坐在椅子上,目光微微的有些渙散,殿內的海棠青玉香爐裡燃着安神的香料,青煙繚繞,一室寂靜。
半晌,屏風外傳來細微的腳步聲,天后娘娘愣愣的看了過去,只見挽姜手裡抱着一堆瓶瓶罐罐走了進來。
“母后,身體可好了些?我去找司藥仙君拿了些治頭疼的丹藥。”挽姜笑盈盈的走到桌前,將一堆的丹藥放在了天后娘娘面前。
“姜兒有心了,母后的頭疼是老毛病,沒事。”天后娘娘扯出一抹笑容,溫柔的看着挽姜:“聽僖晟宮的仙婢說你前些日子偷跑去了東極天,何時回來的?”
“我和四哥一起去的,今兒晌午到九重天,母后,龍太子和八公主走了?”挽姜一臉興奮的問道,這次回來發現九重天上沒有那兩個人的身影,她着實激動了一番。
天后娘娘好笑的點了點她的額頭,嗔怪道:“你呀,就這麼不願意見到隨璟?東海老龍王近來身體不大好,他們也不方便在九重天逗留太久,已經回去了。”
挽姜眼睛彎成了月牙的形狀,無比開心的點點頭,湊到天后娘娘身邊挽着她的胳膊撒嬌:“母后你最好了,去父君那裡幫我求求情嘛,只要父君不同意,就沒人敢娶我啊。”
“不行,要去你自己去,這事母后幫不了你。”天后娘娘拉下臉擺出一張嚴肅的面孔,一口回絕道。
挽姜懨懨的趴回桌子上,悶悶不樂的說道:“母后,我接下來要離開一段時間。”
“離開?你是要回佛陀天嗎?”天后娘娘將那堆丹藥放入精緻的小匣子裡,望着挽姜不解的問道。
挽姜搖搖頭,擡起眼睛鄭重其事的說道:“不,我要出去散散心,說不定,說不定等我回來了我就想通了願意嫁了呢。”
“真的?”天后娘娘用懷疑的眼神看着挽姜,明顯不信她的話。
挽姜垂下眼頗爲心虛的摸了摸鼻子,心裡暗誹,纔不是真的,她怎麼都不可能嫁給那個龍太子,她不過是尋了個藉口去找雲裡而已。
“真的,我保證。”挽姜無比誠摯的看着天后娘娘,眼神異常堅定認真。
說謊這種事真的是太考驗她了,挽姜撇了撇嘴,她要是有云裡一半的厚臉皮就好了,肯定能把謊話說的比珍珠還真。想到雲裡,挽姜臉上閃過一絲異色,眸子劃過一道陰翳,一晃眼消失了。
“好。不過不能在外面逗留太久,早些回來。”天后娘娘鬆了口,挽姜心裡的大石頭終於落下了。
“對了,姜兒,前日我收到邪塵的信,讓你有空去趟冥界,說是有事找你。”天后娘娘兀自思忖了一會,又說道:“信中邪塵提了一句你在人間華州的事,姜兒,你何時有了個叔叔?”
‘啪嗒’一聲,挽姜手一抖,天后娘娘桌子上的一件袖珍小瓷瓶當即碎成了渣,挽姜眨了眨眼,支支吾吾的解釋道:“那個,叔叔就是,就...就是舞邪塵啊,呵呵,我那時喊着玩的,不作數的。”
天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