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生有罪,苦海般若回頭崖,淨除塵心滌污垢,赤子丹心有朝回。
然,浮世乏重,玲瓏心也蒙塵,赤子含冤無處訴,終是,蒼天無眼罪覆身,慈悲菩薩妄自稱。
心中有怨,有苦,有委屈,有着一切一切的不甘和愁寂,人世短暫幾十載,尚可在奈何橋上瀟灑過,一碗孟婆湯便能忘卻前塵往事,開始一段嶄新的輪迴,可是沒人告訴過她,若是仙犯了錯,受了委屈,該怎麼遺忘,該怎麼做,才能找回曾經那個單純無邪的自己。
擡頭看着白色的雲朵,瑣碎的光穿過雲層打在臉上,感受不到一星半點的暖意,很快就可以結束了,很快,她就要死了,這樣也好,她可以解脫,所有人都會開心的,再也不用因爲她而變得陌生冷漠。
“罪女挽姜,時辰已到,押上星曙臺。”一名板着臉的老臣顫巍巍的站在星曙臺的旁邊,所有人緘默的站了三層,密密的圍在一起,中間站的是面無表情的天帝和天后。
挽姜回頭,一頭青絲盡數披散在身後,她臉上的傷口已結痂,額頭的淤青看上去有些嚇人,面色蒼白血色褪盡,視線慢慢的掃過所有人,司戰仙君、司藥仙君、司雨仙女、兮草、衡宛、拂霑、舞邪塵...
看着眼前的衆人,挽姜面無表情的將視線移向天帝天后,聲音嘶啞:“父君,母后恨我,是因爲二哥和三哥,你恨我,是因爲我與雲裡成親這件事吧,因爲他是蘭夭夭的兒子,而你,最恨的就是魔尊。”
自己曾經沒有從對手手裡搶過心愛的女人,如今自己的女兒嫁給了那個心裡痛恨了百萬年的男人的兒子,這口怒氣和不甘,是怎麼也咽不下去的。
她之前不明白,不明白一直寵溺她的父君爲何一夕間像是變了一個人,似乎是從那日那封密函信開始的,這三天裡她一直在想,終於想明白了其中的關鍵,天帝不在乎她嫁給誰,不在乎那個人是好是壞,唯獨不能容忍,她嫁給雲裡,那樣代表着他曾經慘烈的失敗,是對他極大的羞辱和諷刺。
不去看天帝天后瞬間難看陰沉的臉色,挽姜笑了笑,轉身朝着星曙臺走去。父君,小五不知道自己嫁給了雲裡,真的不知道,罷了,就這樣吧,既然沒有人會相信,沒有人願意聽我說,那也沒有說的必要了,小五現在,真的累了。
還未走近星曙臺,就被星曙臺上刺眼奪目的一大攤暗紅色的血跡吸住了眼球,挽姜沉默的看着那一大攤血跡,心裡一陣喧囂的煩悶,沉默的走過去站在了中央的位置,剛剛站定,星曙臺上五條血跡斑斑的鐵鏈從四方襲來,分別纏上挽姜的手腳,最後一條鐵鏈纏上挽姜的脖子,一個用力的拉起,挽姜頓時被吊在了上空。
“挽姜!”底下的兮草一聲低呼,連忙捂住自己的嘴,眼裡全是淚,似乎是害怕接下來的場面,兮草捂着嘴快速的轉身跑了,她害怕接下來的局面,是她此生都沒辦法克服的夢魘。
拂霑臉上發白的看着上面的挽姜,暗藍色的長袍精緻的繡着蟒紋,前些日子爲了四海的事情他一直在處理事情並沒有回到仙界,要不是衡宛一份急信讓他回來,他恐怕是...擡眼看着那個面容平靜的女子,袖中的大手緊緊地握起,可是回來又能怎麼樣,他什麼都做不了,天帝的命令,衆生臺的懲罰,一樁樁一件件大事,他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她走到如今這個地步。
低頭自嘲的苦笑,眼底的苦澀悲傷濃密的漫上來,他擡起手遮住自己的雙眼,手心裡一片濡溼。
九十一道往生雷,所有人心裡都清楚,挽姜此次,定是要魂飛魄散的,連輪迴都無需再經歷,徹徹底底的從世間消失。
“陛下,能不能再等等?”一直沉默的舞邪塵走上前,俊朗風流的臉一派憔悴。
天帝一頓,側頭問道:“爲何?”
舞邪塵目光憐憫的看着挽姜,聲音低沉:“阿宋還沒有回來,讓他們兄妹倆,再見上一面吧。”以後,怕是沒機會了。
天后冷哼一聲:“一個罪女罷了,堇宋沒有她這個妹妹,可以開始了。”
站在星曙臺上面的那個老臣目光猶豫的看向沉着臉的天帝,見天帝只是冷着臉不說話,心想着天帝大概是默認了天后的話,於是手上的白色圖紋石塊猛的按入一個圓形的小孔,一陣巨響,星曙臺上空瞬間匯聚了烏沉沉一大片烏雲,強烈的壓抑威迫感壓的人心神晃動,忍不住紛紛後退了幾步。
星曙臺的威力,沒有一個仙人是可以承受的起的。
舞邪塵氣鬱,雙目染上淡淡地猩紅,轉頭看向上面的挽姜,卻發現她正對着自己淡淡地微笑着,絲毫不顧自己頭頂上方黑壓壓的一層厚雲,舞邪塵頓時愣住。
挽姜輕輕的朝舞邪塵搖搖頭,眼底裡是感激的笑容,眉眼間沒有半分的驚惶和害怕,有的只是,死水一樣的平靜。舞邪塵微微的皺眉,他總覺得,挽姜冷靜的不正常,心裡一股不安的念頭漸漸的冒了出來,微撇過頭去不忍心看她。
往生雷在烏雲裡噼裡啪啦的作響,雷電的威力隔得很遠依然可以清晰無比的感受到,那種天地間與生俱來的威力,即便是仙人也沒辦法承受,威壓下的恐懼,都足以將人湮沒。
眼前依舊是那一大片的血跡,許是有些日子了,已經泛着暗黑色,血腥味淡淡的彌散在空氣中,挽姜看着那一大灘的血跡,心裡一陣嘆息,不知道這是何人的鮮血,仙界最近難道也有人受了往生雷的懲罰?爲何這樣大的事情她絲毫都不知道。
感覺到往生雷的威力,挽姜看向底下的天帝天后,目光清澈無痕,好似清泉浸潤般的溫雅和靈動,與以往一樣的純淨清靈,可是底下所有人也都看的分明,那雙曾經時常含着淺笑微煦的眸子,眼裡泛斥着無聲滿目的晶瑩。
父君,母后,小五若是死了,你們會不會有一點點難過,真的,有一點點就夠了。
第一道往生雷劈下來的時候,挽姜正要闔上眼眸,那種難以承受的劇痛讓她瞬間瞪大了雙眼,從四肢百骸裡傳上來的巨大的痛楚,一剎那將她眼裡聚集已久的淚水逼出,順着慘白如紙的臉頰淌下,鑽進臉上脖子上的傷口,密密麻麻的痛。
死死的咬緊雙脣,挽姜淚眼模糊的低着頭顫抖着,身子在空中搖搖晃晃的立着,還沒有來得及從這陣苦不堪言的劇痛中緩過來,第二道往生雷已經再次毫不留情的直劈下來,帶着震耳欲聾的轟隆聲,轉眼間到了挽姜的身上。
“嘭”
“啊!!”
再也忍受不住這樣折磨的痛苦,挽姜仰起頭,喉嚨裡發出嘶啞的痛呼聲,眼角迅速的迸出淚水,很快沾溼了鬢角的秀髮,一滴滴的鮮血,從挽姜腿上腳上滴落,身下的星曙臺很快染上了一灘鮮紅刺眼的血。
在場的人,紛紛的側過頭不忍心再看,衡宛緊緊的抱住想要衝上去的拂霑,拼命的搖頭,眼裡的哀求和無助惶然悲切,拂霑張了張口,看着衡宛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不去看,怕自己看了之後會心碎,怕自己再也控制不住心裡的絕望,怕自己後悔自己曾經的決定。
無數個原本面容嚴肅的仙家,在看到挽姜身下越聚越多的血水時,也不由得避開了眼,他們痛恨五公主給仙界帶來的磨難和浩劫,他們是仙人,爲了仙界即便是犧牲掉一個公主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可是這並不代表他們能夠眼睜睜的看着這個仙界最嚴酷的刑罰。
皮開肉綻的聲音傳來,側過臉的仙家們不由得嚇得臉色僵硬,他們可以選擇不看,可是耳朵還是能聽到,往生雷劈下時肌膚一寸寸被炙火焚燒的聲音那麼清晰,骨骼一節節如同被敲碎,經脈一點點的斷掉,這些聲音太過恐怖,不少的仙人紛紛不堪忍受的絕塵而去。
身上的痛楚那麼強烈,連意識都是那麼的清醒,往生雷的殘忍,讓她連昏死過去的權利都沒有,只能生生的忍受着這樣極致的痛苦,飽嘗求死不能的悲愴。
“小挽!”第四道往生雷即將劈下之際,一道震怒驚恐的聲音自天際傳來,衆人回首望去,眼前一道青影閃電般疾馳而過,朝着星曙臺上的人兒疾掠過去,同時手裡的金光一閃,軒轅劍瞬間斬斷桎梏住挽姜的五條鐵鏈,青影剛至,穩穩的接住掉下來的人。
“小挽,對不起,師傅來晚了。”帝無湮抱着挽姜坐在滿是血水的星曙臺上,絲毫不顧已經弄髒了的衣袍,神色痛苦心疼的看着懷裡氣息微弱的人兒,素來沉穩內斂的模樣蕩然無存,雙手顫抖的撫上挽姜冰冷溼潤的臉,小心翼翼的避開那些傷口。
“...師...傅”挽姜艱難的睜開眼,雙眼渙散,聲音輕的幾近呢喃,頭重重的朝着帝無湮懷裡一歪,人已經徹底的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