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的看着挽姜,帝無湮倉惶的倒退一步,身體內的真氣一瞬間全部逆流進心間,他伸出手緊按住心口,微微喘息着,壓抑着體內四處蔓延開的痛意。
小挽......
頭頂黑沉沉的烏雲一刻也沒有散去,整個星曙臺上飄散着經久不散的血腥味,挽姜的白衣已經看不清原本的顏色,濃郁的血跡和炙火焚溺的痕跡幾乎沒有一星半點完好的地方,雲裡看着傷痕累累的挽姜,眼底裡聚集的殺氣和怒意越發高漲,臉上卻是不動神色的柔和。
輕微的側頭,溫熱的大掌溫柔的撫上挽姜的後腦,雲裡聲音清和帶着一絲溫柔:“乖,我帶你離...”
“我恨你!”
聲音太輕,輕到只有雲裡一個人聽見,微弱的氣息拂在他的頸側,他手掌一頓,慢慢下移撫上挽姜血淋淋的後背:“我不後悔那樣做。”
“可是我後悔。”挽姜緊緊的抱住雲裡,嘴角漾出嘲笑的笑容,卻是笑她自己:“我好後悔,爲什麼要認識你,爲什麼要知道父君和你母后的那些事,若是不知道,我也不用夾在中間進退兩難,更不用淪落到現在的境地。”
雲裡默,四周一片沉寂,沒有人說話,所有人都看着相擁的兩個人,看着他們旁若無人的親暱和溫情,眼裡的冷漠和譏諷直射向兩個人,可是他們並不知曉,這兩個人之間的氣氛,根本沒有半分的繾倦和溫情。
半晌,兩個人都沒有再開口說話,風悽悽訴過,鳥倦倦而飛,挽姜勉力的強睜着雙眸,身前的懷抱溫暖有力,讓她控制不住的想要就此睡去。一聲輕輕的低笑在身側傳來,挽姜慢慢的側頭,撞進雲裡深邃漆黑的眼裡:“小傻子,如果重新來一次,我還是會那樣做,明知道你可能會恨我,我也不後悔。”
挽姜面無表情的看着雲裡,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若不是雲裡扶着她,她早已經滑下去了。
“你喜歡我?”良久,挽姜輕輕的說了一句,沒有激動,沒有遲疑。
“不”雲裡輕笑:“是愛。”
比起淺薄的喜歡,我對你的愛,要比這深沉浩瀚的多,只是你一直粗心大意不知道罷了。
“爲什麼?”挽姜靠在他懷裡,傷口不小心被扯到疼的她倒吸一口涼氣。
她想問他,爲什麼會是她?爲什麼要愛上她?
雲裡低頭警告的瞥了她一眼,不讓她繼續亂動,抱着她的胳膊卻是半分不敢過於用力:“說不清楚,或許是冥冥中早已註定的,註定了你是我的。”
註定了我們要成爲夫妻,註定了雲裡挽姜的名字要放在一起被人提及。
毫不客氣的嗤笑戳破了雲裡的花言巧語,挽姜也不想再糾結於這個問題,她看着不遠處神色各異的衆人,眨了眨眼睛輕輕的說道:“你看我現在的樣子,是不是很難看?你擅自做主趁我昏迷時與我拜天地,可曾想過會有今日?你說你愛我,那是你自私的愛,你根本就沒有替我考慮過。”
雲裡,倘若你當時決定娶我時有過一時半刻的遲疑猶豫,或許我就不用面臨今日這般慘痛的局面。
你所謂的愛,將我推上了萬劫不復的境地。
而我,根本不會感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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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你說你愛我。
我也不要原諒你。
烏雲發出沉悶可怖的雷鳴聲,在所有人疑惑不解探究好奇的目光下,雲裡慢慢的放開挽姜,兩個人相望而視,雲裡看着一臉平靜的挽姜,擡手輕輕的擦去她嘴角的血跡:“是我考慮不周,對不起。”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挽姜拿開雲裡的手,直直的望進他眼裡:“我是很傻,傻到分不清真假對錯,既然你說你愛我,那就證明給我看,師傅要替我受了剩下的幾十道往生雷,但是我不能連累他,你既然愛我,那便替我受了往生雷如何?”
元氣大傷,挽姜的聲音顯得很是低弱,彷彿隨時都會倒下,兩個人的四周又被雲裡設了結界,外面的人即便是帝無湮也絲毫聽不到他們兩個人的對話,只是瞧着兩個人臉色的神色都不大對勁,卻是壓根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麼。
雲裡沉默的看着挽姜,見她臉上揚起報復性的笑容,眼底的深邃明光寂滅浮沉,終於,雲裡放開她慢慢站起身,居高臨下的看了她一眼,臉上沒有半點情緒:“好,如果這是你的心願,那麼我答應你。”
你說的任何要求,我都會答應你,即便是賠上我的命。
因爲對我來說,你纔是我的命。
結界散退,衆人驚疑不定的看着一步步沉穩的走向星曙臺中央的雲裡,又紛紛的轉頭看着挽姜,驚訝的張大了嘴巴。
“他這是要做什麼?”舞邪塵震驚的看着走到之前挽姜受刑的那個位置,忍不住問道。
拂霑臉色的也好看不到哪裡去,聞言淡淡地說了一句:“他大概是,要替挽姜受罰。”
雖是說的雲淡風輕,可是拂霑自己清楚,自己心裡已是驚的無以復加,他不知道雲裡和挽姜之間經歷過什麼,但是他知道雲裡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六界聞風喪膽的魔界少主,手段的狠辣果決絲毫不亞於他的父尊西鑰重,這樣一個冷血無情的人,竟然會爲了挽姜甘心受往生雷,這是怎樣的一種在乎,他比誰都清楚。
視若生命,毀天滅地。
舞邪塵想,大抵是他們都瘋了,不然一個個的怎麼都變成了這樣,他想起懷衣曾經說的一句話,心之所向,皆是虛妄。都說是虛妄的存在,爲何他們一個個的還是要這樣執迷不悟的衝上去?
其實他哪裡會懂,所謂的虛妄,不過是與心裡那個人比起來,一切都顯得不重要罷了。
在最重要的人面前,其他的一切,都會是無關緊要的存在,可有可無,隨手可棄。
眼睜睜的看着雲裡上了星曙臺,除了依舊是平靜無比的挽姜,沒有人不是震驚惶然的,天帝看着那個面無表情站在那裡的男子,目光冷凝:“西鑰少主這是要替挽姜受過了?朕有言在先,往生雷的威力巨大,只怕是西鑰少主修爲超絕也抵擋不了這八十多道往生雷的威力,不若早些放棄吧。”
“夫妻本是一體,本公子豈會讓她一個人受苦,本公子也把話放在前面,剩下的往生雷本公子一人承擔,從此以往,挽姜與仙界再無半點瓜葛,她只會是我魔界的人,你們若是膽敢再傷她分毫,本公子保證讓仙界從六界徹底消失。”
這話委實過狠,不少年紀較淺位列仙班不久的仙家們不禁害怕的瑟縮了一下,步子悄悄的往趕過來的折瀾星君文書仙君那邊靠了靠,心裡頓時踏實了不少。
但是轉念一想,他們實在是過於杞人憂天了,這八十多道往生雷抗下來,大概也是僅剩一口氣了,屆時就算是想要滅了仙界只怕也是有心無力了。
“既然如此,那便開始吧。”天帝一聲令下,衆人不再多話,紛紛擡頭看向白衣凜然的男子,雲裡無視他人,目光深邃的看着挽姜。
挽姜一動不動的坐在冰冷的臺上,不言不語也沒有過多的情緒,她只是緊緊地看着雲裡,兩個人視線相交,絲毫沒在乎旁人說了什麼。
“小挽。”帝無湮輕喚,已經走到挽姜面前。
擡頭看去,挽姜咧嘴輕輕的笑,眼神無聲的詢問。
帝無湮看着她清澈靜雅的雙眸,到了嘴邊的話再一次收回,無聲的搖了搖頭,笑容略微有些發苦和僵硬。小挽,你寧肯讓她替你受罰,也不要師傅替你是嗎?在小挽的心裡,師傅連這個資格都沒有了麼...
‘轟’的一聲巨響,挽姜猛然的回過頭看去,身子一瞬間緊緊地繃住,往生雷毫不留情的劈在雲裡身上,雲裡一聲不吭的望承受着,額角的青筋凸起,面色漸至蒼白,儘管如此,他依然是一瞬不瞬的看着挽姜,眉眼深寂,寥若孤星。
她一眨不眨的看着雲裡,帝無湮亦一瞬不瞬的望着她,三個人形成了詭異的畫面,卻又絲毫不顯得突兀怪別。
讀不懂無垢的浮雲,什麼寂滅在心裡肆掠,看過了往事重重,再換不回昨日回首間的年華舊夢。那時合歡淺靡,烏篷船沿河搖擺而過,過誰家酒樓,一聲聲絃歌拂落,賞牆外杏柳,誤當作別家灑脫少年郎。
思緒一時竟回到了那時和雲裡在華州的情景,一幕幕清晰的畫面在眼前閃過,他們一路笑鬧着走過,走着走着,就走到了現在的樣子...
眼角猝不及防的滑落晶瑩的淚水,挽姜看着嘴角溢出鮮血的雲裡,心裡狠狠的絞痛起來。
骨骼碎裂皮開肉綻的聲音撞進每個人的心底,所有人適才真正的相信,這個天地間睥睨桀驁的男子,當真爲了一個女人心甘情願的忍受了仙界的極刑,那一刻,所有人都說不清自己心裡是何滋味,有敬佩有嘲諷,更多的,則是那份感慨和嘆息。
第十一道、第十二道、十三...十七...往生雷的轟隆聲一刻也沒有停止過,而云裡,始終是閉着眼一言不發,嘴角的血越淌越多。
終於...
“夠了!給我住手!”挽姜朝着底下的天帝大吼道,眼神淒厲神情痛苦,她不顧自己滿身的傷痕,發了瘋似的朝雲裡跑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