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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着伊奴毒就擒,康居人徹底落敗,除逃走十餘騎,幾乎全軍覆沒。
這是西征大軍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戰,大獲全勝,可謂開門紅。陳湯當場兌現承諾,宣佈所有繳獲,盡數獎賞參戰將士,都護府分毫不取,當即換得歡聲雷動。
張放暗暗點頭,要驅使西域諸國,不光靠漢天子詔令,以及利益同盟,更需要物質刺激。沒有這些組合手段,真當胡人是“國際友人”,任你隨意驅使?對於陳湯而言,他只要一樣東西——郅支的人頭。只要有了這個,所有的代價都值得,所有損失都能挽回。
雖然丟失了一批輜重,不過比起全殲三百多康居騎兵,更俘獲康居左大都尉這樣的戰績而言,太值了。
打掃完場戰後,天色向晚,大軍不宜行動。陳湯遂派出信使,向大本營報捷,大軍就地紮營。
隨後,陳湯在營帳裡接見了此戰幾個功臣代表:杜勳、高震、丘仲。
正因有杜勳與高震孤軍奮戰,才保住了大量糧草,更拖住了康居人,使一場微不足道的遭遇戰變成大規模的圍殲戰。而丘仲,這個剛剛博籍,不顧父母勸阻,毅然參加西征,並險些被俘殺的少年,用奮不顧身的一撲,爲此戰寫下完美句號。
“杜勳、高震皆升屯長,賞牛羊,晉爵二級。”
“謝校尉。”
“公士丘仲。”
“在。”已經洗淨血塵,換上潔淨禪衣的少年丘仲,挺起胸膛。臉上、脖子的鞭痕刀傷,這一刻彷彿也在發着光。
在中軍帳靠近門簾的一隅,是比兒子還激動的丘堂。丘堂不過一軍需小吏,本無資格登堂入室,是張放爲其說項。
“兒子的榮光,應有父親在場。”張放這句話,觸動了陳湯的抱憾。這才使丘堂得以入這中軍帳,親眼見證兒子的榮耀。
“奮力抗敵,生擒賊首,爲此戰首功,特晉武功爵爲四級元戎士,升什長。此外尚有牛羊金帛賞賜,到功曹那裡去領吧。”
“謝校尉!”
噗通噗通兩聲連響,卻是丘堂與兒子一齊跪倒,老淚縱橫,黑白參半的鬍鬚不停哆嗦,沒人懷疑他下一刻會嚎出聲來。
陳湯含笑點頭:“這是你們應得的,去吧。”
在帳外守侯的鄧展、陶晟等人得知,無不大嘆這小子運道好,更爲自己錯過這天賜良機而懊悔不已。
張放走過來,笑道:“別擺出那副懊喪臉,這纔剛開始,以後機會還有的是。”
鄧展按了按繃着厚紗布的手腕,苦笑道:“胡奴確實有機會殺,但胡酋就難了。”
張放摸着下巴,似笑非笑:“你們覺得,就憑伊奴毒這幾百人馬就敢橫跨千里,跑來烏孫這樣的大國撒野?”
鄧展、陶晟及衆府衛一下來了精神:“公子,莫非……”
“還有,你們覺得伊奴毒搶來的大批糧草牛羊及奴隸,會藏到哪裡?”
“難道還有一個康居都尉?”韓重眼睛發光。他以斬首一級(甲士)之功,獲得了二級上造之爵,還得了兩隻羊的賞賜。不過他沒入軍職,所以獲得的是民爵。韓重嚐到了甜頭,頗有再接再厲之勢。
張放眼睛凝視某處,揚了揚下巴:“有沒有,就要問他了。”
衆人一齊朝那處看去,便見四個甲士押着一個胡俘走過來,細看之下,正是康居左大都尉伊奴毒。
很顯然,陳湯要親審伊奴毒。
這樣的“熱鬧”,張放當然不會錯過。當然,他不是光看戲的,論及審訊,他認第二,天下沒人敢認第一。必要時,可以提供幫助。
中軍帳裡,審訊人員除了陳湯、張放,還有一個通譯、一個記錄,以及兩個甲士之外,再無多餘人等。
就張放的職務而言,他不應該出現在審訊現場,不過他早已與陳湯達成默契,除了軍事行動必須聽令之外,他可以出入任何地方,參與任何議事及行動。
伊奴毒被反剪雙手縛住,跪在帳中。從入帳開始,他的眼睛一直沒離開陳湯,而陳湯也從容對視,捻鬚微笑,並不出聲。
良久,伊奴毒才以匈奴語冷然道:“你們不可能戰勝大單于,這樣遠距離征戰,你們根本撐不了幾天,你們想用幾天時間擊敗大單于麼?”說罷仰首大笑,笑聲充滿不屑。
陳湯的匈奴語也練得不錯了,也許說還不太流利,但聽已無障礙,聞言只淡淡道:“如果你知道我們有多少人馬,再想想郅支有多少人馬,你就笑不出來了。”
聽罷通譯的翻譯,伊奴毒冷笑連連:“那是你還沒把我們康居算上吧。”
陳湯盯住伊奴毒的眼睛,聲色俱厲:“天子發詔,諸國景從。試看整個西域,除了康居還有哪個邦國附翼匈奴?你們康居當真要助紂爲虐,乃至與郅支一起玉石俱焚亦在所不惜麼?”
伊奴毒冷哼:“你嚇不了我。這一戰,你們贏不了。如果你們還想有命回家的話,最好現在就撤兵——自古以來,漢軍的刀鋒,最多就到此地,再往前,必折!”
張放忍不住對陳湯道:“這位康居都尉對他的大單于信心滿滿啊,看來我們有必要留下他的小命,讓他看看結局。”
陳湯緩緩點頭:“張議曹言之有理。就讓他看看我漢軍的刀鋒是折於都賴水,還是斬破郅支城!”
“好吧,無需再做口舌之爭,現在我只要消息。我要知道,爾等奪走我軍糧草及搶掠烏孫的牛羊人口,現在何處?”陳湯一霎不霎盯住伊奴毒。
伊奴毒也只是淡定地與陳湯對視,一言不發。
兩個甲士按住伊奴毒的肩膀的手掌一緊,十指扣入肩窩,伊奴毒面容痛苦,卻咬牙不吭一聲。
陳湯擺擺手,示意甲士放手,側首望向張放:“賊人負隅頑抗,張議曹可有良策?”
張放正想說話,驀然發現陳湯眼裡有莫名光芒一閃,心頭一動,審訊這種事,陳湯沒理由詢問自己對策的,他之所以這樣,會不會與當日焉耆王失魂,莫名下令跪迎漢軍有關?當時陳湯就對自己的表現倍感疑惑,或許就是藉此機會,來個管中窺豹。
張放頷首:“有。”
陳湯含笑做了個請的手勢。
張放振衣而起,拔出腰間龍影劍,伸出兩指一抹劍鋒:“我這柄劍很鋒利,斷掌不沾血。伊奴毒,你號稱‘斷腕者’,今日實至名歸了。”說罷將寶劍向二甲士一遞,“砍下他任一手掌,我可以確保他不會因失血過多而死。”
張放這話是用匈奴語說的,在座諸人,包括伊奴毒都第一時間聽得清清楚楚,無不色變。難以想像如此俊美人物,手段竟恁般毒辣。
伊奴毒惡狠狠盯住張放。兩個甲士一時不知所措。陳湯眯起眼,撫須若有所思。
一個甲士吃吃道:“若他還不肯招呢?”
張放不假思索:“那就再斷一掌。”
二甲士面面相覷:“若是他抵受不住,死了呢?”
張放淡笑:“沒事,我們需要的情報都是大路貨,並非絕密,相信任何一個康居俘虜都能提供。這個人對我們並無特殊價值,留他活命只是想讓他親眼見證郅支覆亡。若他不知好歹,我也不介意讓他先行一步,在地下等候他的大單于。”
張放說罷執劍而出,將劍鋒擱於伊奴毒手腕,半句廢話不說,直接開鋸。只一劃拉,頓時皮破肉翻,鮮血長流。
伊奴毒悶哼一聲,面肌抽搐,額滲冷汗——他終於體會到無數被他斷腕之人的痛楚了。
“住……住手。”伊奴毒低着頭,不敢讓這個俊如處子,毒如蛇蠍的少年看到他眼裡的怨毒,虛弱地從齒縫裡擠出一句,“我……有機密。”
劍刃停止磨鋸,但並未移開,只有一個冰寒刺骨的聲音:“說。”
“我是隨副王來的。”
“副王?”張放與陳湯對視一眼,“是誰?”
“康居副王,抱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