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大盟、小胖、殤無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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腥風起處,飛沙走石,草木偃伏,鳥驚獸奔。
幽綠深邃的叢林裡,枝葉簌簌亂抖,探出一顆巨大頭顱,這是怎樣的一顆頭顱啊!
三角形的頭部巨如面盆,有三條黑色線紋,一條在正中位置,兩條由眼部延伸至嘴角;一塊塊巴掌大的鱗片附着其上,閃耀着暗青色的光澤;兩顆雞蛋大小,如同綠寶石般的眸子,在透過厚厚雲層,如線射下的陽光下,閃動着邪惡嗜血的幽光;鱗狀凹陷的脣窩、腥紅分叉的信子、滴答黏稠的涎液、粉色蠕動的血盆大口——這竟是一顆巨大的蟒頭!
隨着蟒頭倏伸倏縮,水桶粗的蟒身蠕蠕滑出——竟然是一條長近十米、色澤青灰、佈滿棕褐色網狀花紋、體型龐大的巨蟒。
山君就是巨蟒,巨蟒就是山君。這,就是黑霧嶺方圓百里的村民們供奉了近一甲子的“神靈”!
張放在動物園裡也見過不少大蟒,包括號稱蟒中帝王的黃金蟒,但從沒見過一條體長超過七米的,而這條巨蟒竟然比自己所見過的最大蟒蛇還碩長,堪稱世所罕見。動物園裡的蟒蛇,就如同它們的獅子老虎同伴一樣,只在籠****人觀賞,再無兇戾野性。而這一條巨蟒,卻令張放想起那部曾轟動一時的大片《狂蟒之災》。這條巨蟒,無論是顏色、形狀、粗細、長度,都與之極爲相似,更驚人相似的是——都是食人巨蟒!
巨蟒一出,距離最近的兩隻大狗頓時屎尿失禁,四肢發抖,被主人拖死狗一樣拖走。所過之處,一地遺矢。
巫祝與手下巫漢,俱抱着樂器與裝滿錢財的黑匣,驚慌失措,倉皇急逃。
巨蟒迫近,巫祝退卻,一進一退間,阿離與童男童女,就成爲最前沿、最醒目的目標。
巨蟒遊近三名祭品身前,緩緩昂起粗大的巨軀,詭異的蛇眸閃過一抹赤漓漓的兇殘,蛇信吞吐,血盆大口一點點張開……
從巨蟒出現的那一刻起,韓氏兄弟與青琰就嚇呆了:長那麼大,獵過那麼多動物中,最兇殘的就數野豬了,但就算是一頭可敵虎豹的成年野豬,對上這樣大的巨蟒,只怕也是一口吞的事。如此異獸,豈是人力所能敵?
巨蟒的頭高高昂起,巨軀彎成一個堪與大樹同高的“s”形,鱗光閃閃的肌肉驟縮、繃緊,猶如一張即將彈射出去的弓矢。
在巨蟒身下,是三個依舊處於半昏睡狀態的活人祭品,那滴墜的蛇涎,就落在阿離身前五尺,而她依然昏沉安臥,絲毫未覺噬身之禍迫在眉睫。
“阿離姊!”青琰終於忍不住悲叫出聲,渾身一軟,坐在地上。
“該死的長蟲!衝我來!”韓重猛然跳起來,揮刀向山谷大喊大叫。
“沒救了!”韓駿的箭矢原本指向那巫祝,在巨蟒出現後,又急忙對準巨蟒,但渾身發顫,始終未敢射出。此時一見那巨蟒行將吞噬的狀態,就知道一切都來不及了。
“還、有、救!”
一個似是從牙縫裡擠出的聲音響起,韓駿驚訝側頭,就見身旁的小郎君臉色蒼白,鼻尖凝聚一滴汗珠,似墜未墜,身軀微微搖晃,彷彿在與某個看不見的敵人在殊死較量……可是,懸崖上下,方圓二十丈內,哪有敵人啊?
且慢……那、那是什麼情況?!
山谷之中,衆目睽睽之下,就見那本已逃出十餘丈外的巫祝,在回首一瞥之際,驀然渾身巨震,就此止步不動,生生定在當場。手下巫漢驚覺不對,急忙逃回,剛伸手抓住巫祝衣袖,巫祝突然做出一個驚人舉動,將所有人雷得外焦裡嫩,渾身冒煙——他奮力揮袖甩脫手下執握,拔足飛奔,方向——巨蟒!
十餘丈距離,巫祝居然只用了短短數息。他跑得那樣急切,大袖飛揚,亂髮如蓬,以至連兩隻木屣甩飛都不去理會。就那麼光着腳板,絲毫無懼被尖石劃破,所過之處,留下一個個血色大腳丫印……
就在行將接近的一刻,巫祝縱身躍上一塊半人高的大石,借勢騰起半空,從阿離上方劃過一道半弧。他跳得那麼急,那麼高,那麼義無反顧,然後——
一張血盆大口倏忽而下,猶如蟾蜍捕蚊,長鯨吸水,一口就將半空中的巫祝咬住。就見巨蟒一個吞嚥,兩側顎肌飛快蠕動,巫祝半聲慘叫未及發出,就被頭前腳後,生生吞下。接下來,令人肝膽俱裂的一幕出現了——上半身已入蟒口,下半身還在踢蹬,隨着巨蟒吞嚥加劇,巫祝的腿腳也完全沒入蟒口。巨蟒頸項陡然膨脹變形,就象蛇軀塞進了一個大腫塊。這個“大腫塊”不斷滑動,由蛇頸降至蛇腹,慢慢停滯下來。而這個“大腫塊”似有頭、肩、四肢,恍如一人形……
當,一聲脆響,一副銅面具從蛇口掉落,翻滾兩匝,停頓在阿離身前,那黑洞洞的眼窩,透着無盡黑暗,便如前主人此時下場一般。
“哇!”青琰伏在地上,將早餐全吐了出來。
韓氏兄弟也只覺喉嚨發緊,想吐吐不出。
“上……上師被山君吞噬了!”那十個巫漢發出驚恐地慘叫,亡魂皆冒,一個個丟狗棄匣,連滾帶爬向谷口亡命狂奔。
巫祝這近似自殺的瘋狂舉動,莫說韓氏兄弟與青琰,便是其手下都難以理解,除了張放。原因很簡單,他就是始作俑者。
如此超遠距離,行將被吞噬的美好生命,此時無論做怎樣的舉動,都難以挽回了——除了在蛇吻之前,先行塞給它一個食物。
這個食物,就是那罪魁禍首:巫祝。
在巨蟒出現後,巫祝心志爲之奪,倉皇奔逃,邊逃邊回首觀望,就在回首的一瞬,張放發動了精神攻擊。這是他首次在如此之遠的距離上施展強制催眠,能否成功,他完全沒有把握,但值此生死一線之際,無論如何,都要一試。
他成功了!
催眠術是一種意識誘導,無關距離遠近。當然,距離太遠,缺乏聲音及各種手勢的輔助,光憑眼神誘導,成功率要低得多。幸好張放的強制催眠術,本就是以眼睛爲媒介釋放強大精神力,從而實施精神控制的變異之術。但凡目力所及,無所不能。他只用一雙眼,就遠距離催眠了巫祝,然後釋放了一個暗示,驅使其自陷險地。
當然,如前所說,催眠術有一個最大的禁忌,就是不能指令受術者自殘或自殺。因爲人在潛意識裡都有保護自己的本能,這是底線,一旦踩過這紅線,受術者就會驚醒,催眠就會失效。當然,有自殺傾向的人除外。
張放的強制催眠術再厲害,也不可能讓一個心理正常的人自行結束生命,否則那就不是催眠術,而是魔法了。所以,他用的方法不是讓巫祝自投蛇口,而是奔跑,在大蛇眼皮(如果蛇有眼皮的話)子底下奔跑。
張放是醫生,卻不是獸醫,他對蟒蛇沒什麼研究,但《動物世界》卻看過不少。知道但凡是動物,包括蟒蛇在內,人若與之遭遇,最好的應對方法,就是靜止不動,因爲動物通常都會優先攻擊對它有威脅的東西。什麼東西有威脅?自然就是運動的物體。
一邊是靜止的美味,一邊是奔行的獵物,就蟒蛇的本能而言,它會先行攻擊移動的物體。這是純粹的動物獵食本能,無關喜惡。
被催眠的巫祝,在張放的意念驅使下,正蹦得歡實,甚至在大蛇眼皮子底下大耍空中飛人……結果人是飛了,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可憐這巫祝也算是這個時代少有的催眠大師了,但碰上張放這麼一個異類,終致葬身蛇腹,自食惡果。
目睹如此恐怖的一幕,韓氏兄弟縱是膽子再大,終究還是少年,包括青琰在內,無不膽慄股戰,只想轉身逃走。
張放也想逃,他的目的只想救回阿離,而不是學高祖斬蛇。
高祖斬白蛇,所謂赤帝之子殺了白帝之子,取而代之,全是穿鑿附會,純屬瞎掰。估計也就是劉三某天在碭山睡懶覺,被一條不知死活的草蛇驚嚇而醒,怒而拔劍斬之。此後爲了政治需要,這條草蛇就升級成神蛇了。
可是人家高祖斬的或是草蛇、或是水蛇、或是四腳蛇。而今張放面對的,卻是一條不折不扣的超級巨蟒,在芸芸衆生眼裡,絕對的神蛇!張放可沒有《狂蟒之災》裡那羣男女主人公那般強悍,人家那是拍電影,打不死,吃不掉的。而他只想投食引開巨蟒,然後救人、走人。
是的,動物跟人不一樣,人是吃着嘴裡的,挾着碗裡的,盯着鍋裡的。而動物只要吃飽了,攻擊性就會大大下降。蟒蛇吞下這麼大一個食物,夠它消化好幾天了,相信不會……不對,這巨蟒在幹嘛?
但見這巨蟒竟然長尾一掃,將阿離三人卷在一起,緩緩往回拖,看樣子竟是想帶回蛇窩!若非蛇不食死物,只怕就這一下,就足以絞殺三個脆弱的生命。
張放臉色都變了,巨蟒居然收集食物,只能說明一個問題,它是爲即將孵出的蛇蛋做食物準備!
怎麼辦?張放的腦子正急速運轉。一旁的韓重眼見巨蟒正卷着阿離往密林裡遊動,急怒戰勝了恐懼,再顧不得其它,伸手就欲奪韓駿的弓箭。
韓駿卻以手肘頂開乃弟手腕,咬牙道:“讓我來。”引弓如滿月,咬牙切齒,倏地一放,箭去如墜星,一箭正中巨蟒高高昂起的頸項。
箭矢破鱗,污血溢出。
“昂——”巨蟒負痛嘶鳴,聲若牛吼,長尾一展,鬆開阿離三人,搖頭擺尾,紅信吞吐,向張放等人立身處撲來。
張放拔劍苦笑——還真逼我學高祖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