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大盟、小胖、憑湊き不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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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兩路大軍會師,意味着漢胡聯軍已完成對郅支的攻擊準備。至此,這支遠征大軍已邁過中最艱難的一道坎,計劃成功了一半。
整個漢胡聯軍大營,徹夜狂歡不止。
這一次,張放並沒去湊熱鬧,他悄然來到一個帳子前。
守在帳子前的幾個衛士之一,從黑暗現身,向張放恭謹一鞠:“見過少主。”
正是陶晟。
張放向帳子瞟了一眼:“如何?”
陶晟輕笑道:“不出少主所料,他並未生疑。眼下差不多醉了。”
“他喝了多少?”
“一魁。”
張放輕嘖一聲:“都說草原人酒量宏大,這傢伙,也不過如此嘛。”
“就是。”陶晟面上微笑,心下卻是苦笑,任是再好的酒量,你不給吃食,空腹而飲,有幾個能扛得住不醉?
“既然喝得差不多了,那麼,試驗開始。”張放走進帳子,帳簾在身後放下,隔斷了隨從們的目光。隔不斷的,是他們心裡各種猜測。
帳子裡只點了一盞油燈,光線幽暗,毛氈上醉臥一人,滿身酒氣,懷盤狼藉。帳內空氣的味道很不好聞,張放若無其事,只從革囊裡掏出一枚形似雞蛋的東西,湊近嘴邊,悠悠吹響。
這是……
若是現代,很多人就算看到,也不懂這是什麼東西。但在這個時代,就算是大字不識的村夫,也能認出,這是一件樂器,叫做“壎”。
壎是一種上古樂器,陶土所制,閉口吹奏,音色樸拙抱素,有種特別的原始滄桑感。
張放第一次接觸到壎,還要追溯到當初在黑霧嶺觀祭。當時那巫祝手下的巫漢中,就有人吹壎,那古樸幽遠的音色,對巫祝施術,起到很好的烘托。
其後張放在靈州市集見到這種樂器,嘗試吹奏一下,以他曾學過竹笛的基礎,很快就吹得像模像樣。於是便買了一個,偶爾無事時練習。
張放不是音樂發燒友,他學這個也不是爲了陶冶情操,而是受到巫祝的啓發,覺得這是一個輔助催眠的好道具。只可惜從靈州剛回到青溪,就陷入了沒完沒了的追殺與反追殺,也顧不上琢磨這一茬。
直到上次“種蠱”之後,張放又一次想起這事,於是開始這方面的研究,近日有所得。而前日康居人索還伊奴毒,觸動了張放的靈機,他覺得有必要試一試。
試什麼呢?以音樂配合強制催眠,語、音、術,三者結合,指令暗殺,或勒令自殺。
如前所言,張放的強制催眠再厲害,也沒法令人自殺或殺人。但這個是相對而言的,在多數情況下不可以,而在某種特殊情況下,卻又並非不能。
首先可以明確一點,張放不能隨便指令一個人自殺或殺人,否則他就是神了。但如果某個人有強烈的殺人慾望或自殺傾向,那就完全可以——說白了,就算是普通人用語言誘導或行爲刺激,估計都能刺激以上二者幹出可怕的事,更別說張放這樣的催眠高手了。
既然如此,如果經過變異催眠,進行特殊誘導,反覆多次,強化暗示,形成潛意識的條件反射……能否驅使一個人對某個特定目標猝下殺手,抑或自殺呢?
張放覺得,是可以的,至少值得一試。儘管這看上去有點邪惡,但這確實是一種難以抗拒的誘惑。張放知道,他需要這個。道德觀什麼的,在這個叢林法則的世界裡,過於奢侈了。
張放此前也曾有兩次類似的施展,不過與這種情況並不相同。
一次是當初被卜骨須追殺時,張放隔河放大招,險些讓卜骨須投水而死。但這並不是強制自殺,張放能做到這一點,取決於兩個原因:一是卜骨須當時有強烈的渡河願望。在當時的情形下,卜骨須恨不能立刻衝過暴漲的河水,立斃張放於刀下。再一個,誘導涉水屬於隱性暗示,因爲人的潛意識並不認爲涉水等同於自殺。事實也是如此,卜骨須一下水,就被激醒了。
另一次是東庚烽燧最後一戰時,張放控制沙魯魯抱着炸藥包,縱身跳下烽燧——這更與勒令自殺無關,因爲烽燧下全是人及屍體,掉下去根本不會死,此前不知有過多少曾攻上烽燧又被打下燧牆的匈奴人,掉下去拍拍土又站起再攻。這只是一種正常的攻城現象,既不是跳樓,更不是跳崖。
而現在,張放試圖打破這個限制,人爲製造兇殺與自殺。欲達成這個目的,就需要進行多次誘導,像種‘心蠱’一樣,深植於潛意識中。而且動手時還要營造合適的環境,尋找契機,佈置殺局……一切都需要佈局與運作,絕不是以眼殺人那麼簡單。
當然,以上這些也只是張放的設想而已,究竟能否成功,他也沒把握。不過沒所謂,放着伊奴毒這麼個“小白鼠”,不試白不試。
從前日的會盟中,張放注意到一個關鍵人物——康居副王抱闐。
貝色、開牟父子希望打擊他,屠墨希望取代他,而這人對西征軍也抱有敵意。幹掉此人,對大家都有利。那麼,能不能以較低的代價,或者便捷的手段將其除去呢?身爲抱闐的心腹,伊奴毒似乎可以利用。
張放眼下就在做這樣的嘗試。
樂聲響起,音調悠遠而寧靜,透着一股隱隱禪意,分明是後世佛音《淨心咒》。
死蛇一樣的伊奴毒動了動,開口說話,聲音含混不清:“樂……樂伎……不吹這個……我要聽……胡笳……”伊奴毒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沉寂。
而張放帶有魔性的聲音卻響了起來:“伊——奴——毒,你在斷人手腕時,是不是感覺,操控人生死,無比爽快?”
伊奴毒咕噥一聲,似是應聲“是”。
“那你是否感覺還缺了點什麼。”
“缺……什麼?”
“缺伴奏,缺背景音樂……哦,你不懂,我解釋給你聽……現在你明白了吧?缺了這個,你的快感,無法淋漓,難以暢懷。”
“是……是啊,我需要這個……沒有的話,我……我不痛快,我憋得難受,砍再多手腕都難受……”
“好,聽這一曲,在最高音時,出刀!你就能釋放心裡最大快意,獲得最大滿足……”
隨着壎音陡然拔高,原本爛泥似的伊奴毒像木乃伊一樣跳起,撮掌成刀,虛空擊下——目標,正是那盞油燈。
帳子徹底陷入黑暗,而張放的雙瞳卻異常明亮。
一個嗜好斷人手腕的傢伙,必定有心理暗疾。張放正是利用這一點,成功在伊奴毒心裡埋下了一個“心理開關”。這個開關,就在他的手上,一旦他以特定暗示啓動這個開關,殺意瞬間被喚醒,一個看似最忠誠的僕人,將變身爲致命殺手。
伊奴毒能不能成爲一顆定時炸彈,抑或是暗雷,張放很是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