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桌前坐下,招手令那個朱傑靠近:“你說你在茅廁裡看到樹影人影對不對?”朱傑點頭,她伸手移動桌上茶盞:“那大槐樹我見過,茅廁在這兒對不對?茅廁的門開在哪個方向?你住在哪個院兒?”
朱傑總覺得有些不對,卻只能硬着頭皮答了,謝斕又問了幾句,然後一拍桌子:“你在說謊!”
朱傑當時就跪下了,謝斕冷冷的道:“昨日是初五,月華不過一線,那光線怎能由得你看清人影?就算你天賦異稟,視力過人,那影子也絕無可能如此清晰。更何況丑時月光在這個位置,人影樹影應該在這個位置,而茅廁在這個位置……”她一邊說一邊比量:“你是如何在茅廁看到樹影的?分明是睜眼說瞎話!”
朱傑臉如死灰,謝斕道:“行如此隱秘之事,怎可能不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你區區四階,又沒有刻意掩飾,若你說的是真的,早被人滅口,還能容你在此信口雌黃!”
朱傑不住磕頭,謝斕轉向起初那個瘸腿馬伕:“至於你,更是謊話連篇!我過午時派人向周少討了一匹馬兒,夜半渾噩煙起時,馬兒立時狂燥……你卻說那人夜半下藥?難道還有人敢進我的院子給我的馬下藥不成?”
那馬伕臉色都變了,喃喃的不知要說什麼,謝斕冷冷的道:“起初審的時候,還算靠譜,爲何不到一個時辰,就忽然冒出兩個假口供?”
她環顧衆人:“凡做案,總要有動機的,鬧出這麼一場風波,總該有個理由。”她轉向戎王的人:“從起初,你們好像就被指認爲兇手,現如今,這假口供也是衝你們來的,不如你們自己好生想想,是不是得罪了什麼人。”
孫平恭謹施禮:“多謝謝閣主出言爲我們證實清白。”
“我可沒說你們是清白的,”謝斕道:“我只是覺得應該沒有人這麼蠢自己陷害自己。但誰知道這是不是什麼計策?畢竟之前那位大嬸的證詞是可信的,而大錦,與嶽三殿下水火不容應該是你們王爺,嫌疑仍舊很大。”
孫平語塞,景樾淡淡的道:“把這兩個人拖下去好生問問,不管是誰,總須給我一個交代。”
對啊,還忘了這人害的謝閣主病了一場呢!看來景樓主這是準備一查到底了。東方熠臉色都有些泛白。他可沒忘記當年的東方煽,堂堂的監國太子,就因爲得罪了謝斕,就被賞金樓陰了一把,沒了太子之位,直到現在還擡不起頭來。時隔幾年,謝斕已經成爲中階整骨師,更是萬萬得罪不得。
爲今之計,唯有棄軍保帥!
他終於下了決心,緩緩的對影衛打了個手勢,影衛會意,無聲無息的靠到了木蕭身邊。木蕭並不是以門客的身份留在東方熠身邊的,而是以神知郡木府的身份前來,影衛還未靠近,他便心知肚明,皺起了眉,看了東方熠一眼。
木蕭跟了東方熠幾年,深知這位三皇子表面溫和,其實性子極爲狠毒,既然已經決定讓他當替罪羊,那他就算不站出來,也不過是“畏罪自殺”,然後僞造個證詞。既然如此,倒不如出面認下,還有一線生機。
廳中黑衣人正在逼問馬伕和那護院,倒也沒用刑,只隨便施展了一個分筋錯骨手而已,那馬伕痛的涕淚交流,喃喃的道:“是一個黑衣客人,說給我五百兩銀子……”
木蕭緩緩的上前一步:“不必查了,是我。”
顧傾城與景樾對視了一眼,謝斕道:“你是?”
木蕭上前施了一禮:“在下木蕭,出身神知郡,因爲與藥王族比鄰,所以對藥術也略知一二。我們郡上年年受嶽國燒殺劫掠,今日竟然能在此狹路相逢,我只是想讓他們吃點苦頭而已。不想竟連累了戎王爺的人。”他神情十分平靜:“我們郡上之人,全託賴戎王爺神勇,才過了幾年安生日子,怎能恩將仇報。我做的事情,我認下,莫要連累戎王爺。”
謝斕道:“你是如何下手的?”
木蕭擡了擡手,他身邊本有幾個東方熠安排的人,名義上是他的護衛,也是黑衣黑巾的打扮,木蕭道:“我着人去採了橫眉草,然後放入食槽,迷昏了他們一個侍從,穿着他們的衣服給他們的馬兒餵了橫眉丹,再然後着人在山上焚燒渾噩。”他頓了一頓:“偷的那件衣服,橫眉丹和渾噩粉,都在我房中,牀頭箱中就是,你們可以着人去搜。”
周懷修急招手叫過小廝,帶着賞金樓的人去了,嶽三皇子身後有人失聲道:“怪不得!我昨兒居然睡過頭了!我還想我從未有過這種時候,竟是被人下了藥麼!”
說話間,黑衣人們已經返回,直接將箱子搬了過來,蓋子一掀,便是一陣藥氣,裡面各種瓷瓶藥包應有盡有,邊角處塞着一個包袱,打開來,便是一件嶽國侍從的衣服。
衆人不由得議論紛紛,顧傾城向景樾道:“橫眉草與渾噩,這種用法十分奇巧,我卻不知。若他是藥王族的人,就說的過去了。”
景樾點了點頭,便擺手叫人把木蕭帶了下去,壓根兒就沒有要問問周家這位主人的意思,當然周家也絕不會想接這個燙手山竽就是了。
東方熠頓時就有些心驚,他本以爲以賞金樓的行事風格,加上對謝斕的在意程度,他只要站出來,賞金樓必定立下殺手,沒想到他們居然好像沒這個意思?若是他們將木蕭拘押審訊,難保不供出他來。
正自皺眉,謝斕卻又道:“可是我還是很奇怪,他既然連這麼奇怪的藥都知道,要毒死嶽國的人不是很容易麼?爲何要衝馬兒下手?”
嶽三皇子:“……”關我們什麼事啊!我們只是想來招攬個改命師啊!
東方熠眼皮子一跳,總感覺她話中有話,卻哪敢問出口來,景樾隨即起身道:“既然已經查清楚了,大家散了罷。”一邊挽了謝斕的手,起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