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此接連兩天,謝修遠招數愈來愈陰毒猥瑣,卻居然一路長勝。
朝中官員見了寧遠侯,紛紛恭維他家兒子要將武狀元收入囊中……寧遠侯和謝修齊都是文人,並沒來看武比,也不懂武道,聽得這話頗有些沾沾自喜,連連遜謝,也瞧不出人家表情裡有多少不屑揶揄。
武比通常爲同階對決,二階之首爲武解元,三階之首爲武會元。四階纔是武狀元。第三日上午,二階武比的最後一場,謝修遠和另一個二階武師王岷爭武解元。
王岷是前鋒營副統領的兒子,今年才十六,已經是二階巔峰,氣息純粹,武技嫺熟,是從下到上一路打上來的,極得衆人敬服。
兩人一對上手,身材高大的王岷先聲奪人,招數虎虎生風,謝修遠節節敗退,毫無招架之力。這會兒,所有的百姓都聚在這一個賽臺下,千百雙眼睛盯着,謝修遠的動作也是加倍的小心,左閃右避,直躲的頭髮凌亂,狼狽不堪。
他屢次敗中求勝,一路打到了最後,可是這會兒看上去卻如此不堪一擊,旁人紛紛鼓譟,還有人嚷嚷着:“別裝了!再裝就掉下來了!”
又有人笑道:“一看就是個慫貨,哪裡是王公子的對手!”
謝修遠有苦難言,想拼着受對方一招,與對方拳掌相交,趁機下藥,卻連近身都不能。不數招,就被逼退臺邊,眼看下一刻,就要被擊落臺下。
王岷也是精神一振 ,一拳擊出,謝修遠整個人向後一傾,半個身子都掛到了賽臺外。衆人噓聲四起,謝修遠吼叫一聲,看對面王岷叉腿舉拳,氣勢如虎,一咬牙,直接一個懶驢打滾,便從王岷的跨下鑽了過去。
王岷哪能想到他居然會用這麼下作的招式脫身,全身都爲之一僵,謝修遠反手一掌擊出,王岷一個踉蹌,向前僕跌下去,便跌在了臺下。
滿場一時靜的針落可聞,就連圍觀的百姓,面色都極其尷尬,這恐怕是古往今來,最最齷齪的取勝方式了,就算三歲小兒,只怕都不屑用……這一勝,勝的足夠讓天下武師鄙視一百年,大損武師在百姓心裡的地位。
就是這時!謝斕定了定神,飛快的理了理衣衫,“景景,快送我過去露個臉兒。”
景樾心領神會,拎起小兔子向前輕拋,於是不到二階的謝大人,便極有高手範兒的從天而降,穩穩落在了臺下,扶起了倒在地上的王岷,聲音清朗:“王兄請起。”
王岷猶滿面震驚,看到是她,便是一怔,謝斕已經退後一步,鄭重的拱手:“此戰之無恥,着實令本官大開眼界,本官洗目十日,亦不能洗今日之污。王兄雖敗猶榮,還請不必介意。”
王岷僵立半晌,冷哼一聲:“大人所言,正是王某所想!”他轉頭掃了謝修遠一眼,“王某堂堂男兒,不屑居於此等無恥小人之下,此次武比,便當王某沒來過!”
誒?這就是說功名不要了?衆人一時面面相覷,王岷拱了拱手,拂袖便走,衆人自動讓開了一條路,倒顯得他的背影極是挺拔崢嶸,愈襯得臺上謝修遠面目可憎。
謝修遠先是驚愕,然後便怒道:“謝闌珊!你這是什麼意思!”
謝斕昂然不答,誰知那第三名的武師,也起身道:“王兄所言極是!如此齷齪小人,林某羞於爲伍!林某也先行一步!”他也起身走了,頭也沒回。
接連兩個,這簡直就是在啪啪的打謝修遠的臉,下頭人都棄權走了,他這個武解元也是名存實亡。謝修遠面色紫脹,怒氣勃發:“謝闌珊!我與你有何仇何怨,你居然這時候來壞我的大事!你不要忘了,你也姓謝!我是你親哥!”
謝斕負手冷笑:“這正是本官不得不站出來的理由!兄妹閾牆,固然羞恥,然有兄如此,本官更加深以爲恥!以如此噁心下作的手段爭得頭名,本官替天下武師覺得恥辱!若天下百姓觀你言行,以爲我等武師都是你這般齷齪之徒,縱你以身祭道,也難洗你對武道之污!”
她第一句,煽動的是百姓的情緒,第二句,煽動的是武師的情緒,而最後一句,則是在埋釘子。這才真的是句句都有門道,這小姑娘的聰明機辯,實在太難得。
景樾只笑吟吟的瞧着,頗有幾分與有容焉。謝修遠站的高,看百姓都被謝斕的話帶動,他這剛剛拿到的武解元竟是風光全無,轉眼便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一時怒極:“謝闌珊!你這個賤人!你以爲我不敢殺你不成!”
“哦?”謝斕冷笑:“你敢謀殺朝廷命官?”
謝修遠一窒,曉得說錯了話,急道:“我何時謀殺朝廷命官了?我只是教你明白些事理,正所謂兵不厭詐!我只要贏了,你管我用甚麼招數!”
他越說越覺得自己有理,不由得傲然一笑,指着她:“一個小姑娘,懂甚麼武道!居然還在這兒大言炎炎!簡直不知羞恥!”
“誰說我不懂武道?”謝斕冷哼一聲,學着景樓主的動作,將下襬一撩,掖在腰間,縱到了臺上,身形一展。
這是她這幾日惡補的武技,糅合了現代的武術動作,對仗遠遠不足,表演卻絕對夠了。小姑娘本就生的極其俏麗,又穿着官袍,這一套動作下來,竟是正氣堂堂,行雲流水,直叫人眼前一亮。
一直到她身形一收,衆人靜了一靜,才齊齊叫起好來,謝斕團團拱手,肅容道:“欲學武,先學道!我雖修爲淺薄,卻深知何謂‘武道’!而你……”她轉身指着謝修遠:“你縱是真的拿到了武狀元,也不過是竊居此位的無恥之徒,天下武師,都以你爲恥!”
她極瀟灑的躍下了賽臺,拂袖而去。
謝修遠直怒的雙拳緊握,恨不得撲上去將她一拳打死。看衆人議論紛紛,眼露不屑,更是氣的眼都紅了,咬牙道:“謝闌珊!你最好記得今天你說的話!不要以爲你有個官職在身,就多麼了不起!這個天下,武師爲尊!到時你莫要來求我!”
謝斕頭也不回,已經回入了賽臺,一身淡青色長袍的賞金樓主向前邁了一步,向臺下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