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斕直聽的發怔,想起那碗長壽麪,想起常爾爾說“從屍山屍海里爬出來”,忽然就覺得心酸不已。
謝卓看在眼裡,雙眉深皺,他本就覺得一個女子必定不知輕重節義,偏楚皇一再的說謝斕並非耽於情愛之人。如今看她神情,謝卓深悔輕信了楚皇的話,語聲不由得便嚴厲了幾分:“你可知我點明這一點是何用意?”
謝斕定了定神:“不知何意?”
謝卓正色道:“他出身大錦,而你出身大楚,平素不論如何親密,涉及大節大義,終究無法相諧,你還需早下決斷!”
謝斕眨了眨眼睛:“他曾經是大錦太子,又經歷生死變故,若他有心相助大錦,早便助了,我覺得他大約是想奪回大錦罷!以景樾智計武道,大錦皇帝之位便似探囊取物一般,我若能嫁大錦皇帝,嗯,皇上可以當我是公主和親啊!有我在,對大楚終究不是壞事,兩國也可以做真正盟友?否則的話,他曾在大楚爲質,與大楚也算有些過節呢……”
她說的行雲流水一般,謝卓倒是一怔,低頭細細思忖,寧遠侯卻絮絮道:“那東方樾對你可好?他若當真有意,爲何不遣人來向爲父求親?婚姻大事無父母之命媒灼之言怎成?”
連謝斕都不由得扶額,寧遠侯善良歸善良,可是這股子不通俗務的傻書生勁兒,還真是十年如一日啊!
謝卓細想了一會兒,終於還是覺得此事可行,縱是不行,要勸她回京一時也難,還需再做打算。便緩緩點頭道:“此事你須先試探下景樓主的口風,若當真可行,難道祖父還能棒打鴛鴦不成?”
謝斕含笑應了,狀似疲憊的扶了扶額,謝卓生恐她下逐客令,急道:“另外還有一件事,世上出了一位改命師,此事你可知?”
“聽說了!”謝斕道:“你知道是誰了?”
謝卓十分不滿她的口吻,卻仍是道:“據說就是那杏林塢的周懷仁。”
謝斕倒不由得微微吃驚。畢竟此事應該只有大錦知道,而大錦對於這個消息必定是嚴防死守,不會想讓旁人知道的,就連大嶽,也不過是死盯大錦,並不知確實消息,到了謝卓這兒,居然這麼明確?看來這謝老頭也有兩把刷子,端王東方熠身邊,必定有被他買通的人。
謝斕點了點頭:“據說是他。”
謝卓道:“你有何打算?”
謝斕道:“我準備明日就動身往杏林塢。”
謝卓登時就是一喜。道:“很好,你父親今日便要趕回咸陽了,你便與我一起罷!”
“不成,”謝斕道:“我去杏林塢,能不能得到改命師倒是其次,關鍵是要請周老爺子出手……”她故做失言,中途收住,謝卓卻極是老辣,飛也似的道:“難道是想請周老爺子治傷?”
謝斕咳了一聲,謝卓道:“你的傷,那顧傾城難道治不得?”
謝斕一臉無奈:“不是我,是景樾前兩天爲了救我,在石洞中強施琴語,與天地之力對抗,受了重傷,傾城也沒有十分的把握,所以想請周老爺子幫幫忙。”
這個消息十分重要,謝卓兩眼頓時精光乍現。
當時景樾一嘯之下,闔山皆驚,後來他撫琴爲語,雖然在上面聽不到琴聲,卻能感覺得到地底潛流的震動,那種感覺,比之鑑微堂的石牀還要明顯,後來衆人四處打聽,纔在賞金閣中人有意無意的透露下,知曉景樾是以琴語與秘道中的謝斕勾通。一架瑤琴,竟能調動天地之力,如此恐怖浩瀚的內息,着實震驚了諸人。如今才知,原來他也非神仙,終究是受了重傷。
謝卓道:“不知傷的可重?”
謝斕搖了搖頭:“傾城說了許多,我也聽不太懂,似乎是缺一味要緊的藥,總之,我們明日便要趕往杏林塢。”她看了看他:“父親母親回京,我會令賞金樓的人暗中護送。至於祖父你,你目下的身份是大錦皇商?你要以何身份進杏林塢?”
謝卓想了想:“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各自前去,珊兒見了我,也不必相認。你我且約個暗號,兩邊聯繫方便。”
謝斕暗罵老狐狸,來來往往套她的話,關於自己的卻瞞的滴水不漏,以爲不說她就查不到了?既然如此還談個屁啊!送上門等他利用不成?
謝斕手指悄悄按在肋下,截了一道氣流,登時嗆咳起來,一時面青脣白,寧遠侯急起身相扶,謝斕猶咳了一會兒,才道:“既然如此,那到杏林塢再見罷。”
一邊隨手擲出一個茶杯,窗外一聲呼哨,轉瞬之間,賞金樓的人就接替了御林軍,顧傾城急匆匆進來,把了把脈,便道:“說了多言傷神,怎的不聽?”
謝斕擺手,景樾也早走了進來,拱拱手:“不送了。”
謝卓氣的臉色發白,可是見兩人徑直將謝斕扶了進去,屋裡瞬間全是賞金樓的人,再難多說,只得拂袖走了。想想今日也不算全無收穫,只是始終沒能引動謝斕心裡一絲香火情,加上有景樾在,只怕到了杏林塢,也借不到賞金樓之力,一切還須細細籌謀。
兩人前腳走,賞金樓的人便打了個手勢,虛弱不堪的謝斕登時坐直了,伸手在自己身上劃了幾下,梳理開內息,登時又變的脣紅齒白,轉手就拉住景樾的手:“景景!”
景樾在牀邊坐了下來,含笑道:“終於知道了?”
她雙眼水汪汪的看着他,滿是心疼憐惜,問出的話卻毫不風情:“最後那一戰,是意外,還是人爲?”
連正要避開的顧傾城都是一愣,回頭比了個大拇指,景樾笑容微斂,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是人爲。”
大錦如今的皇上名叫東方楊,長子嫡子,卻誰知輸給了六歲的幼弟,痛失太子之位,自那時起便銜恨於他,直至東方樾在忠僕護送下回到大錦,又成就少年戰神之名,更是嫉恨,一直在尋隙報復。當日錦軍看似是中了埋伏,其實是東方楊早將行軍計劃泄露給敵軍,又在衆人茶水飯食中下藥,導致幾萬兵士死去。東方楊隨即率援軍大敗敵軍,踏出了入主天下第一步。
而東方樾則被上一代的謀師所救,也順便在死屍中假造出了一個東方樾的屍體,所以就連東方楊,也以爲東方樾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