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歌郡距離大錦都城錦都,約摸十來日的路程,等到一行人進了錦都城門,“戎王爺捨命取千瓣蓮花終於請得洗冤使出手查案”的消息早已經傳的人盡皆知。
戎王本是武人,早已經棄車乘馬,一進了城門,掃眼左近那些迅速退開的探子,戎王脣畔有些冷笑,帶馬貼近車窗:“景兄,是直接回劉氏祖宅,還是去驛館?”
景樾道:“劉氏祖宅,隨意給我們安排個院落住就好。”
戎王應了,急打發人先去稟報,顧傾城和常爾爾都是頭一回來錦都,直接下了馬車先去走走,戎王便着了兩個影衛給他們引路。
劉家就在城門邊,很快到了,謝斕一跳下車,早見門前齊刷刷跪了一地人,打頭一個孝服老太太,白髮蒼蒼,滿臉皺紋。一見她這年紀輕輕的模樣,便怔了一怔,景樾隨即也躍了下來,那老太太更是怔愕。
戎王道:“這位是賞金樓主和洗冤使大人。”又轉頭道:“景兄,小謝,這是我外祖母。”
景樾點了點頭,那老太太短暫的驚愕之後,急雙臂一展,施了一個大禮:“未亡人見過洗冤使大人!懇請大人爲亡夫,爲劉家洗冤正名。”
謝斕實在見不得這麼老的老人家下跪,急上前攙扶:“老人家請起,我既然來了,自然會竭盡全力。”
戎王也上前搭了把手,一邊低聲道:“祖母,先請謝大人進去再說吧。”
老太太急道:“大人請。景樓主請。”
劉氏祖宅本就是在人來人往的城門邊,並非什麼貴人聚集之地,這一幕也不知有多少人看到,又聽入多少人耳中。但有景樾在,這些事自然是他去操心,謝斕向來只管查案。
這會兒劉氏只餘下了這些女人,也顧不上什麼男女有別,從上到下都親自出面打理,賞金樓有幾個人本就是一直跟着謝斕的,訓練有素,便叫了管家來,把那天的僕從叫來,細細詢問記錄。
謝斕問了那老太太幾句,便起身道:“明旭,我們去祠堂看看。”
明旭是戎王的表字,謝斕叫了幾天,已經叫習慣了。戎王便起身應了,景樾也要站起,卻被謝斕按住:“你不準去,回去休息。”一邊擺手令人好生護着。景樓主目前還保持着傷勢未愈的造型,沿途都是坐車來的,只得應了,眼睜睜看着兩人走了出去。
祠堂已經燒的只餘了一架漆黑的殘骸,謝斕繞着祠堂轉了一圈,一眼看到什麼,便小心翼翼的走了進去。
祠堂裡祭臺之類都是木製,早已經燒成了灰燼,但一走近,似乎仍能嗅到那種詭異的腥臭。謝斕蹲下來細看了幾眼,道:“有匕首嗎?”
戎王從靴筒裡取了匕首給她,謝斕細細的,一點一點撥開木渣,用刀尖挑起一點灰,嗅了一嗅,然後取出帕子,將一些木渣包進了帕子。一邊問:“沒燒之前,你可進過祠堂?”
“沒有,”戎王道:“我在長寧關,得知此事之後,便飛鴿傳書,拜託我師弟前來,然後向父皇請旨暫離邊關。可是鬼魂之說愈傳愈烈,所以我師兄只查了幾日,父皇便下旨此事不得再議,然後着人將祠堂燒了,並請了高僧唸經十日。”
謝斕問:“你師弟呢?”
“我一進城便叫人去請了,應該也快到了。”
謝斕嗯了一聲,又問:“動手燒祠堂的是誰?”
戎王道:“父皇派來的人。”
謝斕點了點頭,戎王道:“有什麼不對?”
謝斕道:“這些木頭,已經被血浸透,所以即使燒了,也仍舊留着些血腥氣,但這味道很奇怪。因爲腐爛和新鮮是兩種概念,而這味道分明有腐屍的惡臭,偏又有濃烈的血腥氣。這不是正常能形成的,不知是摻在一起還是用什麼特別的方法。”她瞥了他一眼:“這個我說你聽就算了,暫時不要傳出去,否則鬼魂之說會愈演愈烈。”
戎王沉吟着點頭,謝斕繼續走來走去的巡查,戎王忽一眼看到,急道:“小心!”
謝斕正擡手去摸窗邊殘存的木櫺,聽到風聲,下意識的避了一避,卻已經晚了一步,身後戎王合身撲了上來,直將她攬進了懷裡,戎王有生以來從未與女子這般靠近,那種異常嬌小柔軟的感覺令得他怔了一怔,生怕抱不穩,手狠狠的又緊了緊。斷裂的房樑砸在他背上,兩人都被這力道砸的向前跌了一跌。
忽聽有人遙遙的道:“明旭!”一邊搶步過來,雙手移開了橫樑:“沒事吧?”
戎王也向謝斕道:“沒事吧?”
謝斕只是嚇了一跳,回過神來,急伸手將他推開,只覺得被他手扣着的腰疼的都要斷了,簡直無語,又不好意思伸手揉,咬牙定了定神:“沒事。”她轉眼四顧,看都燒的差不多了,也沒有再查的必要,便道:“出去罷。”一邊就直接從房頂的空檔裡躍了出去。
後來的人名叫林博,因爲師從劉長興,所以與戎王一直師兄弟相稱,他皺眉打量謝斕,道:“這位是?”
戎王道:“這是楚國洗冤使謝大人。”
林博大吃一驚,急收了質疑的神色:“原來是洗冤使大人,失敬了。”
謝斕點了點頭:“你查過這案子?同我說說,越詳細越好。”
“是,”林博恭敬的道:“那天,我還與師父見了一面。因爲師父難得離宮一回,所以一回來便去了武館,同我們聊了許久,因爲那天家中都要祭祖,所以我還約了師父第二日一起喝酒。”
他抹了一把淚:“當晚我們家中也在祭祖,纔剛開始,就聽外頭吵嚷起來,因爲長輩們都在,我也不敢動,一直到聽人嚷嚷了一句‘劉武宗家鬧鬼了’,我才慌了,便衝了出來。我家與師父家離的本近,我一出來便見天上烏壓壓的,不少鳥兒飛往那個方向,我便上了房一路趕過去,那些烏鴉蝙蝠就像瘋了似的,也不避人,一下一下的撞在我身上。”
他顯然心有餘悸,臉色有點兒發白,好一會兒才喘過一口氣:“我嚇的傻了,抱着頭蹲下,好一會兒,才聽着聲音小了,我站起來一看,老遠就見師父家祠堂頂上,那些鳥一羣又一羣,烏壓壓的盤施來回,還有的不住飛上飛下,俯衝下去,用頭用翅膀撞屋頂牆壁,好像拼命想進去似的,可真是,真是嚇人啊!”